“你可有婚配?”
东洲人的跳跃式话题通病,殊漠微笑着很是包容道:“没有。”
“从明日起,你便是本尊的结发妻子。”
“仙君,小人是男子。”
“修行之人不拘泥于此等世俗之见。”
“小人可否将这算作是报恩?”对于得寸进尺之人,修真者那般高洁向来不与为伍。
殊漠等着对方被膈应得拒绝。
“可以。”沈云榭并不按套路来。
唉!
即便沈云榭这么说了,助考手册上他的DEBUFF并没有消失,最后那点因果仍在。
可见投机取巧果然不成,这种坐享其成的因果了结方式终归是行不通。
沈云榭过来一趟,殊漠便由游客升级成了这个山头的“女主人”,这飞升速度,跟坐火箭似的。
两人明着说虽是道侣,但殊漠跟沈云榭结契过后,除了住的房子由五环开外搬到了市中心内,其他依旧如故,对殊漠并没有实质影响。
本来一言不合就结婚的这点疙瘩,也在知道天剑门人有资格享受灵泉过后烟消云散。
西域魔界近年来虽有了长足发展,但本质上还是个土地贫瘠灵气稀薄的穷乡僻壤,别说灵泉,灵宝都没有几个。那地界寒碜得连他这种高等魔物都得耗费千年才能化形,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殊漠拒绝不了这般优渥的条件。
得益于他与扶桑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他在结契第二日知道了沈云榭与他结契的缘由。
沈云榭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愿沾染红尘俗缘,可他掌门师尊却总是有意撮合他与自己的爱女,好稳固天剑门血脉……
被逼婚,烦不胜烦,沈云榭才拉出殊漠做了众矢之的。
“估计你们掌门现在只想一掌劈死我。”
扶桑点头,“何止是要劈死你,若不是师尊拦着,掌门真人早把你挫骨扬灰了。”
“唉,罪过罪过。”
查看助考手册,掌门之女的命定之人并非沈云榭,殊漠连罪过的心思也烟消云散。
看过掌门之女的姻缘后,殊漠便在识海关闭了助考手册,若他耐心往下拉一进度,便可窥见沈云榭命定之人正是他在这方的身份妖王燕醒……
殊漠关注的东西向来功利,与绩点无关之事多看一眼都嫌麻烦,这么明显的秘密便这般搁置下来。
经实践检验证明,殊漠这契结得值,不光每日有灵泉,还有可爱的男娃女娃簇拥,虽然是喊他师娘,倒也很是受用可以随便揩油。
那是一风和日丽的清晨,距离殊漠与沈云榭结契已经过了月余。
逆光而来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光线略微刺目,殊漠微眯着眼,打量来人。
那人出现后,原本叽叽喳喳的小萝卜头们顿时收了音。
一个个借口有事,不一会儿,热闹的屋子只留下了殊漠与客人二人。
来访者似乎是千年前那个小孩儿——千年一过,当初稚嫩的面庞变得棱角分明,就连气息也没有千年之前那般驳杂,自有一派仙家威势……只不过气息之中杀戮气略重,难不成走的也是无情剑道?
短短千年能从初见时的筑基,突破结丹,成就如今金丹后期修为,进步算是神速了。
殊漠望着来人很是欣慰,那人走近后看清殊漠的样貌却骤然变得冷漠。
念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殊漠端出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神色,“是大徒弟?前些日子总听人说起你,却不见你人……”
“说起我……”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来人用着不急不缓的语气,说着自嘲的话语,“都说了些什么?”
这人确是千年前的小娃,沈云榭的大弟子墨霄……千年之间,变了不少……殊漠叹息。
几步上前箍紧了殊漠的手腕,来人眼中倒映出的世界寒冷而荒芜。
铺散而来的强势威压却将散了修为的殊漠禁锢在原地……
“说我,怎么没索性就死在外边?”
“……”扶桑根本不敢多说好么!哪有这么凶残!
这份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声厉喝打破。
“孽畜,还不快退下!”禁制被沈云榭随手破解,反手一掌将墨霄打出门外,“谁允许你到小筑来了。”
师徒两人这仿若仇人相见的架势,殊漠不解——明明当初还挺和睦。
“仙君,墨霄只是跟小人开玩笑。”虽然那小孩儿身上的杀气重,可他并没有对他出手的意图,不然凭他现在的凡人身份,哪还需要布下禁制,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沈云榭出手并未留情,墨霄也未抵抗,生生挨了这一下,被击退数尺终究受不住那功法震荡,身形狼狈,吐出一大口鲜血。
“回你的山头,别出来丢人现眼。”说着这话,沈云榭挥手之间便将墨霄送走。
师徒二人这番交锋,殊漠更是纳闷。
“安心待着,莫生事端。”说完这话,统共出现不过瞬息,沈云榭便化形离去。
没头没脑地来,匆匆忙忙地走。
殊漠摸不着这个修真者的心思。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迟来一步的扶桑,上前来打量殊漠,见对方胳膊腿儿俱在,很是松了口气。
一个二个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不就是沈云榭大徒弟回来了。”
“……你这个凡人呐。”扶桑摇了摇头,“你要是知道了大师兄的事,就不会这么坦然了。”
“哦?那究竟是何事,说与我听听。”
殊漠搬了板凳摆上瓜子全然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抛给了殊漠一记白眼,虽然嘴上嫌弃了两句凡人麻烦愚蠢之类的,还是抓起殊漠供奉的瓜子,一边嗑得嘎嘣响,一边娓娓道来。
“大师兄一开始很是受师尊器重,毕竟是天灵根,资质是顶好的……大师兄也不负师尊期望,十三岁便筑基,成为东洲最年轻的筑基者。”
“那不是挺好的,沈云榭收了这么个了不起的徒儿,应该高兴啊!”
又抛给了殊漠一记白眼,扶桑很是不情愿道:“你这凡人不要打岔!”
捂上嘴,殊漠作抱歉状。
“后来……大师兄突破金丹期出了岔子……”提到这里,扶桑脸色很是难看,“师尊之前有个二弟子,是个水灵根,往日与大师兄关系不错……我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何事,等我赶到的时候,二师兄已经死了,大师兄化成了一头恶狼。”
“墨霄是妖?”殊漠小心翼翼道。
“不,大师兄只是半妖,之前一直是人的血脉主导,相安无事,谁曾想结丹的时候生了心魔妖性大发,跟他一同闭关的二师兄便遭了秧。”扶桑的语气听上去不好,瓜子也没心思嗑了,“二师兄是很好的人……”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我想……墨霄应该不是故意的,毕竟血脉这种事情……”吐着瓜子壳,殊漠学着吃瓜群众高高挂起说着大话,例行安慰原谅梗。
“你这凡人懂些什么!”怒吼了殊漠一通,扶桑负气离去。
“……”殊漠觉得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他又不是这世界的土著,哪能体会这些土著之间的爱恨情仇,更何况千年前见这小孩除却呆了些并无凶性……其中怕是有隐情。
立场不同,谁都说服不了谁,索性不辩驳。
这事过后,扶桑便很少过来小筑,不过沈云榭那些小弟子第二日便过来看望他,跟一开始扶桑一般,仔细询问他可有受伤。
这墨霄在天剑门留下的印象,当真是极坏了。
半妖……这东洲还真是门第森严。
与沈云榭亲近之人,总归是对因果有益。
回头,殊漠便摸上了墨霄独居的山头。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框框,各位食用愉快~
第4章 末法修真篇4 相守
洞口设有禁制,殊漠扮演的是凡人,毫无办法。
略微思索,拿出了扶桑送他的传讯鸟——扶桑顾念他一介凡人多有不便,送了他这可畅行天剑门内外门的鸟,可以入这禁制。
“墨霄,那日我看你伤得不轻,你没事吧?”
等了一日,传讯鸟没有飞回来。
第二日,他依旧独自摸上山头,固执询问。
第三日,殊漠瞅着传讯鸟,冥思苦想,估摸着又是无功而返,索性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家常。
第四日,殊漠摆出了从扶桑那儿听来的秘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全然拿出了玩攻略游戏刷coop的热情。
第五日第六日殊漠照旧铩羽而归。
第七日,耐心快被磨没了的殊漠,放出传讯鸟,近乎自暴自弃,“唉,墨霄啊,我们打个商量,如果你出来,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义,我上刀山下油锅都给你办到,你看,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就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兀自出现的人,打断了殊漠未尽的话。
发色泛着妖异的银灰色,显现出妖型尖耳利爪的墨霄正站在洞口,手一招,传讯鸟傻乎乎地飞过去,墨霄反手一握,小鸟被捏作灰烬。
“天剑门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打算让你这个凡人来探听什么消息?”
若殊漠真是个凡人,定会被墨霄这模样吓到,但很可惜他不是。
不见惊慌,望着鸟儿消散飘飞的灵子,一秒钟影帝附体的殊漠很是感伤,“唉,这是扶桑仙君给我的,鸟死了,我回头没法跟他交代啊。”仿佛这传讯鸟是什么天财地宝顶稀罕的玩意儿,眼角都泛着泪。
错愕……没成想会弄哭这凡人。
墨霄望着面前这个麻烦的凡人,内心烦躁却又无力。
“我……”错了?不是故意的?
墨霄虽然修了这么多年的仙,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俗奇淫巧计的单纯孩子,哪里够得着殊漠如此饶。
“唉,会被骂吧,扶桑仙君骂起人来可怕人了……”以袖掩面,殊漠看起来哭得更是伤心了,实际上这人除却开始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后边掩面是确实哭不出来了。
这在墨霄看来却是……更一发不可收拾。
“我会重新赔你一只。”这话出口,墨霄的态度也没之前的抵触。
闻言,殊漠广袖一收敛,哪还有伤心的模样。
墨霄意识到自己上当时,殊漠已然靠了上来,“你的伤好了没?那天我看沈云榭打你打得挺狠的,我这里有药,是扶桑仙君从药师那边拿的,你拿去先用着吧!不够跟我说,我再去扶桑仙君那儿帮你顺几瓶。”
“你……”墨霄真没见过这么话多又自来熟的凡人。
“你这胳膊上的伤口都溃烂了,年轻人,你这么放弃治疗可不好啊!”说着,殊漠拉过墨霄胳膊,夺回了塞过去的药瓶,“我先给你做下简单处理,有些疼,你忍着点。”
“……”这凡人真的很烦人。
两人,一个心情复杂任由胳膊被倒腾不作声,另一个皱着眉头状似一脸担忧倒腾得起劲。
除腐肉,清洗,上药。
末了,殊漠还撕了较为干净的里衣包扎伤口。
墨霄看着身边为自己治伤的凡人,幽蓝的眸子闪过些微光芒,“你没听天剑门里边的人说起过我?”
“听过啊,毕竟我还是你师娘,哪能不事先了解一下。”
“那你还……”
“三人成虎,外人所传的不一定是事实,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我只相信我所看到听到的。”轻拉布条打上结,例行叮嘱,“伤口注意别沾着水,明日我再来为你上药。”
听到对方说明日还来,墨霄凝视着殊漠,兽性的眸子带着几分凶性,企图看出一丝人类的虚伪狡诈,可对方眸子里真诚一片。
“你只是白费心思,我什么都不知道。”墨霄将殊漠的反常归结到是天剑门派来软化他的计谋。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将药瓶塞进墨霄手中,“明日我再来看看,若是伤口仍旧不见好,我再去找找其他药材。”
此后,殊漠风雨无阻来为墨霄治伤,虽然墨霄每次都没给殊漠好脸色,殊漠却维持着医者的“仁慈与博爱”。
“自打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我娘……天狼这个族群,我闻所未闻。”伤口结痂,墨霄主动道出了自己的秘密。
“天狼啊,我也没听过。”这话是假的。
作为魔尊兼妖王的殊漠,对天狼这个种族并不陌生。
传闻中上古时期的战斗种族,生下来便拥有大妖的能力天赋。
只可惜,十二万年前那场劫难过后,天狼一族悉数覆灭,血脉断绝。
原来,这世间还存在着最后一只天狼。
虽然只拥有一半血脉。
怪不得天剑门不愿意放人,拥有这么一个战争机器,留着总比毁灭好。
可他现在只是凡人燕醒,凡人身份的他,没听过天狼。
“……”这人真不是来探消息的。
墨霄忽然闹不明白殊漠这般关切的意义了。
“我是妖,你若与我走得太近,会被门人斥为异类。”
“我还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难不成我就不是异类了?”殊漠瞅着墨霄,无所谓道:“我只是来这仙山了却因果报恩的,你跟天剑门有什么恩怨与我无关,我现在是沈云榭的结契之人,你算是我的弟子,我有义务关心你,就这么简单。”
“你当我是弟子?你这凡人……”墨霄忽地拉过殊漠,凝视着殊漠清澈的双眸,“你我终究不同,你该清楚,我连同门都能痛下杀手。”
“所以呢?你也想杀了我?”殊漠忽然笑出了声,“想骗别人好歹先骗过自己,墨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
“……”
“我每天很闲的。”玩沉默可没用,大不了他天天来骚扰。
殊漠捏准了墨霄的性子。
松开手,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半晌。
最终,墨霄还是说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前边的起因经过都一样,血脉觉醒失了理性,等到墨霄清醒过来,他二师弟的尸体都凉透了。
天剑门发现墨霄是妖本该就地正|法,以慰二弟子在天之灵,沈云榭突然当众指认出了墨霄的天狼血脉,掌门清虚真人免去墨霄一死,却禁锢了墨霄的自由。
从此,墨霄沦为天剑门对外征战讨伐的杀戮兵器,但凡有何凶险任务,都会让墨霄顶上——反正天狼血脉霸道不会轻易覆灭,即便是死了也不足惜。
这些年,墨霄哪有正儿八经修炼过,他这金丹后期是以命换命从修罗道里悟出来的。
殊漠也不单单是在听故事,他抽空在助考手册上查了一下那个悲催的二弟子……显现的是轮回中。
如果墨霄真如传闻中那般凶煞,这二弟子哪来的三魂七魄投胎转世,恐怕事后渣都没剩下——大妖杀人,向来是连同三魂七魄一块儿根除。
“即便失了理智,我相信你也不会对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斩尽杀绝。”撑着下颌,殊漠完全一副听故事听入了迷的状态,“说说吧,你之后一定有想法子去救他——但凡有亲友刀剑相向的情节,多半都会有精彩的后续发展,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墨霄微眯着眼,逼视着殊漠。
殊漠满脸期许,很是期待墨霄剧透点别人不知道的底料。
“你想多了,我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没有成千也有上万。”
“你才想多了,如果愣是要算,这些倒应该算到天剑门的头上,哪有不怪罪杀人者而去指摘杀人者所持的刀刃的。”
“刀刃……”
咀嚼着殊漠的话语,墨霄陷入深思。
虽然墨霄最后还是没跟殊漠坦白有关二弟子的后续,但两人却诡异地维持着还算和睦的关系。
往后的日子里,殊漠胆大包天尝试带着墨霄到小筑做客,一开始那些小弟子见了墨霄很是害怕,可来的次数多了,倒也没那么恐惧,有些胆大的小家伙还能拉着墨霄的衣摆,喊上一声大师兄。
墨霄虽然维持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但也就是脾气冷,对待这群小师弟师妹,全然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生怕劲头大了磕到碰到。
小孩子大都天真浪漫,兴趣来了哪还顾得上那些交代,墨霄不抗拒,他们便主动亲近一步……
到底,这是他们传闻中年少筑基进而结丹顶厉害的大师兄——扶桑护他们护得紧,当年的事,他们只清楚大师兄犯了错不让亲近,实情为何并不知晓。
扶桑说过,这些弟子都是二弟子殒命过后,他自作主张为沈云榭带入门的,指望着这些新鲜血液能消弭沈云榭的伤痛,哪知……沈云榭见了这些活泼的弟子,更是念起二弟子的好,愈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