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内里怎样,还未想完,就听恭王温和地邀他手谈几局。王大人爱棋如痴,自然兴奋应允。宴后两人厮杀半宿,各有输赢。王大人是越下越心惊胆战,这恭王眉眼俊美如画,通身气派温和,谁能想到棋风竟是如此的狠辣?
他再一低头看向棋盘,自己所持的白子几乎被绞杀大半,只剩零星的几个子孤单地缩在角落里。王大人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踌躇道:“殿下......?”
“今日王大人挺身而出,为本王的将领说话。” 恭王神色淡淡,手中还捏着枚墨玉的棋子,“本王甚是心悦,倒是永宁候太不识趣了。”
此时,再愚钝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了,王大人面色变了几度,最后定格在了笑容上:“殿下可要为我儿做主,他永宁候真是欺人太甚!”
“那是自然,” 恭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棋子,露出个满带深意的笑来,“本王也最是讨厌仗势欺人者。”
得了这份保障之后,王大人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飘着落到实处。从今日这几局手谈就能看出来,恭王绝非池中物,若是一朝得势,往日里那些将他看成踏脚石的人还不知还会怎么样呢。自此以后,王使官便开始暗里为恭王做事,当他真正接触到那张覆盖着整个朝堂的关系网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竟然大半个朝廷里的官员都和这位不声不响的王爷有关。
此等心机手段着实让人钦佩,也许......也许恭王殿下与那大宝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王使官心里越发得意起自己的选择来,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另一边,年轻人震惊地看着男人不知用什么手段给高热不止的少年退了烧,然后一把将孩子抗了起来,他犹豫道:“我们现在要出去了吗?”
“我姓晏,名无意,” 晏无意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转过头问道,“你叫什么?”
“呃......洛清清。”这名字带着股女子的柔美气息,见男人挑高了眉头,年轻人尴尬不已,忙又说道:“大哥叫我仲书就行,这是我的字。”
“行,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晏无意一边往前走,一边分心说道:“一是和我去房间里将一位故人尸身带出来,二是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大哥,我跟着你!” 他话音未落,洛仲书就已经做出了决断,这里这样危险他实在不敢一个人呆着,万一来了个杀手将他这条小命了解了呢?
“有胆色,可千万别发出声音啊!” 晏无意笑了起来,一把抓着年轻人的领子就向下冲,洛仲书被吓了一大跳,刚想喊又想起男人的叮嘱,忙捂上嘴。
离晏无意安放小个子尸身的房间越近,所见的人也就越少。洛仲书四处张望了一下,瑟缩着脑袋叫道:“大哥......”
“嗯?” 晏无意仔细辨认着方向,低低应了一句。
“你武功这样高强,是咋被抓到这里的?” 洛仲书困惑不已,男人身影高大孟建,一看便知武功上乘,这样都能被抓到这里来,实在是没天理。
“我是来找人的,” 晏无意顿了一下,笑了起来:“来找一个偷偷逃跑的小孩儿。”
洛仲书的目光在大头朝下被扛着的少年身上停了一瞬,顿时变得了然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男人有比自保更高的能力,那么带他出去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穿过漫长黑暗的回廊,走到了最初的那个房间,小个子仍然如晏无意离开之时那般靠坐在墙角。他脸上挂着个浅淡的微笑,大开的肚腹被男人细心地拿衣服盖好了,尸身虽有些僵硬但仍然是如生时的样子一般。
“李若!”
晏无意还未来得及上前查探,身旁的年轻人已耐不住惊叫声,他倒吸一口冷气,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紧紧握住小个子的手,“李若,李若!”
那仿佛沉睡着的人却完全不会应声了,洛仲书也意识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他颤抖着手缓缓掀开盖在小个子肚腹处的衣服,看到那伤疤时,他哀叫一声,顿时落下了泪来。
“节哀顺变,” 晏无意垂下眼,他虽不想上去打扰别人的哀伤,可是若是由着年轻人在这里哭下去,只怕追兵会赶上来。于是他诚恳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带他去安葬。”
“你、你说的对,” 洛仲书揉了揉红着的眼角,咬着牙背起小个子的尸身,“我们得先出去,再想办法把李若.....李若安葬。”
“冒昧问一下,这位李侠客是你的......?”晏无意帮他将尸身绑在背上,方便活动,他沉声问了一句。
“他不姓李,姓杜,他叫杜李若。” 年轻人说着说着又有些想要落泪,“他是我的最好的好友友,前段时间还见了一次,他说他谈了笔大生意,我真的是没想到......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里......”
年轻人的声音悲怆,哀伤不似作伪。
晏无意听得心里便是没来由的一颤。过往的十多年之中,他自问见过无数场生死别离,但却从未生出过这种心悸与惶恐的感觉。
他看到年轻人抱着那小个子的尸身,看着他涕泗横流的脸,直觉得心里梗着块什么东西。
这东西早在数月前便已存在于他心中,每每当他想要忘却时便跳出来作怪。在胸腔之中鼓噪着,叫嚣着,让他无法不去注意那些纷杂的情绪。原先的他一直不懂,究竟是为何才会生出这样多的心思来。
今日他看到如此凄绝场景之后,便忽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有所思,不过是因为心乱了。
晏无意单手抚上左边胸膛,那里心跳如擂鼓,慢慢地、缓缓地开始滋生出一种隐秘的渴望。
因思及你,心乱如麻。
第69章 旧人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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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在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下,这样苍白的言语自然是无力的。
“我想带他走,”洛仲书抬起通红的眼睛,怔愣着神色说道:“带他回家。”
听到这句话,晏无意微微皱起眉头,却又很快松开,“走吧,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这件小房间距离门口已经非常近了,天色将亮,那些出外巡逻的鬼面人应该还没回来。晏无意扛起仍在昏迷的少年,一扯还在呆立着的青年,“我们快走,出了这里才能谈其他。我来帮你带着他,不会颠簸的。”
“好......”青年人躇踌一下,又不安地抬起眼看着男人道:“我其实是会点武功,背着李若不会累。”
“行吧,那你跟紧我。” 听到洛仲书的话,晏无意并未有太大反应,出门在外总是要防着些的,况且青年也没有害人的意思,“走!”
逐云踏月暗暗运起,男人脚下似踩着凉风,激起些细微的灰尘。年轻人顿了顿神,也跟了上去。
令人惊奇的是,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晏无意越向前走越惊讶,他记得这筑地门口巡守的灰衣人原是不少的,他正是看见了这么多人才选择装作人质被带进来。
正当他思索时,一声冷笑突兀响起。
“果不其然,你们要逃。” 一个身影从阴暗处渐渐走出,那是个瘦削的男人,他缓缓走到了门口。逆光之下他的容貌根本不可见,但是那危险的气势与不陌生的声音都给晏无意一种熟悉的感觉。
“九献?” 晏无意脚步渐缓,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那个苍白面色的男人,与之前相比倒是瘦削憔悴了不少,他说道:“你似乎过的并不好。”
“就那样吧,” 男人嗤了一声,似乎在为他关心敌人的话语感到好笑,讥讽道:“晏游侠过的不也不好吗?”
他指尖转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上面闪过一点幽蓝的光辉,危险而又美丽。晏无意扫了一眼那把匕首,掌心蓦然蹿起一股寒意与疼痛,正是这把刀曾洞穿了他的手掌。思及九献过去所作所为,他抿唇无奈道:“何苦嘲我?都是无可奈何罢了,要打便打。”
“大言不惭!”九献白皙的脸上涌起一股血色,他被男人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激怒了,手中幽蓝荧光一闪,在昏暗的角落竟有些惊心动魄的美感,“今日定让你血溅当场!”
空气之中逐渐开始弥漫起一种紧张的气氛,晏无意凝聚起一股内力于掌心,皱紧了眉头。他丝毫不敢忘却上一次的悲惨结局是谁赐予的,面前这男人看上去脆弱不已,实则武功路数诡谲莫测,与他打交道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吞噬的不剩一点皮毛。
九献手中匕首转至指尖,他一把握住手柄,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微微顿下了身子。这样的架势明摆是防备了,他并未率先攻击,晏无意深吸一口气提掌上前,电光石火间气势碰撞,掀起不小风浪。
洛仲书呆立在原地看着面前两个人交错碰撞,两个身影的武功不相伯仲,不分高低,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来谁占上风。
又是一个错身,一声压抑的惊呼响起。瘦削的男人急急倒退几步,捂住了被击中的胸膛,唇角缓缓留下一点血丝。
“我们走。”青年还在愣神之际,另一个身影落在他身边,一拉他袖角急促道:“迟则生变。”
洛仲书回过神来,连忙背好友人遗体,跟着那高大的男人向门口跑去,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和放肆的大笑声,他不敢回头,只好加快了脚步。
“功夫见长啊。” 九献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边鲜血,笑了起来,“我今日放你走,且看日后,有的是好笑的。”
二人并未停歇,直直向南跑了数里才堪堪停下。
再次回到广阔的天地间,晏无意深深呼出胸间盘旋数日的浊气。
展目望去,子夜将熄,天光大亮,低垂着的星子透过晨间的雾霭发出讨人喜爱的光辉。远处的晨曦撕破长夜悄然探出了一丝光明,他看着面前的景象,忽然感到一阵豪情壮意充斥在心间,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如此瑰丽,胜却过往无数风景。男人面上勾起一个微小的笑容,他竭尽全力地看着眼前的风光,一点都不想遗漏。他将每一点细微之处都铭记在心,等着回去将之描述给另一个遗憾缺席的人听,想起他脸上会出现的温和神情,晏无意顿觉一阵心旌摇荡。
思及此,他几乎已经要按捺不住步伐了,默默定了定心神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挺直了背脊任由沙漠之中炽热的风卷起他的袖袍。
人生如此,何事需顿足?
此时一直昏睡着的少年也转醒,他会很快便褪去了迷茫的神色,警惕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我们出来了?”
“嗯,” 晏无意应了一声,又转脸问道,“另外,仲书,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就不了,” 年轻人黯然神伤,婉转拒绝道,“我要先将阿若埋个好地方,然后再去回乡告知伯父伯母,就不耽误你们行程了。”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一路上晏无意心里似乎埋了些事情,他不好再打扰他们了。
为赶上商队,三人于是就此别过,顾平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一路北去,忽然叹了声气。
“哪里来的忧愁?” 晏无意听见了叹息,笑了起来。
“还有人在追寻那个小个子,还有人在等他。” 少年望着远方快消失的身影,喃喃道,“真好。”
“对于小个子来说,是很好。可是对于他年迈的父母、深爱的友人来说呢?” 晏无意带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绵软的沙子之中,“永远不要忘了他们,他们是真正受伤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会那样决绝?”顾平半是不解半是愤慨,“为何不珍惜?”
这一次,晏无意却并未回答,他拍了拍少年青涩却逐渐坚硬起来的臂膀,只道:“不是不爱,只是总有些东西比整个世界都重要,重要到他不惜牺牲被众人深爱的自己来成全更多的人。”
“我不懂,为何要牺牲自己来成全更多的人。” 少年拂开他的手,平静地说道:“若换做是我,我绝不会这样。”
“哈哈哈,这可不好说。” 晏无意大笑了起来,继而又道:“孩童心性,稚子想法!”
顾平冷哼一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找你温大哥,” 晏无意摸了摸下巴,“去证实一下我的猜想。”
筑地之中,数十个灰衣人跪在大堂之中,为首的男人更是深深伏地,接受来自主子的怒火。
“你们倒是有能耐,” 男人的脸色阴沉的似乎快要滴出水来,“竟然一个都没有拦截下来。”
“本王原本以为自己豢养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没想到却是你们一群酒囊饭袋。” 他坐回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把那几个玩忽职守的人带上来。”
数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着压了上来,身后的灰衣人抬脚一踹他们便跪伏在了地上。再细细看去,之前嚣张说话的光头和他的几个随从都在其中。
“主子!主子饶命啊!” 光头向前膝行几步,不断冲着高位上的男人磕着头,他光溜溜的脑袋被坚硬的青石板划了好几个口子,血流如注。即使是这样他也丝毫不敢停歇,嘴里不停求着饶。
“若是你能秉公职守,何至于此?” 恭王厌恶又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本王最是痛恨这种人。”
他的话如同一个信号,从角落之中走出两个灰衣人,押着不断挣扎嚎叫的光头上了刑架,尖刀抵着他的喉咙于肚腹,一点点片下肉来。
跪着的众人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声,皆是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看着他们心生恐惧的样子,男人俊美邪肆的眉眼一转,又说道:“九献,本王听闻是你最后故意放水,为何这样做?”
“回尊上,属下只是想到了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瘦削男人并未抬头,恭声道:“那少年中了毒,属下斗胆猜想他们二人应该是去寻找带着母珠的人了。”
“哦?” 卫从容颇感兴趣地笑了起来,若是如此,那真的是一场大戏。
“属下有一个主意,能逼带着母珠的那人出来。” 男人还是低垂着头,
“什么主意?”恭王看着跪着的男人,忽然心中有些痒痒,他轻声诱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那身影微僵,然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昳丽的脸来。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一般恭敬谦卑,单单眼里含了些微的期许。只可惜这样细枝末节的情感并未如实传达过去,卫从容只是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是。” 男人又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你目光在我身上有一瞬停留。
第70章 等花落尽
七月初的罗什那刚步入盛夏时景,午后时分,入目所见皆是空旷的道路和闭门不开的小店。
周边几个庄子里的伙计趁着天儿热无人的时候偷了个闲,纷纷聚在朝北的茶馆里,贪着那一点点凉风,以拂去积攒数日不去的暑气。
茶馆虽不大,但还是有个长了两撮老鼠须的‘三弦儿’坐在桌前打酒喝。见有人进来,他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来啦?今天可没什么新玩意。”
周围几个伙计都是还没娶亲的小子,见他这怠慢的态度也不恼,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计有些羞赧,笑道:“叔,就唱之前的那个么。”
“行,”老鼠须搓了搓手指,“两个子儿。”
几个伙计从兜里抠抠搜搜掏出来几个钱,凑好后郑重递到老鼠须手里。他瘦长的手指捻了捻,又掂了掂,确定够数之后才从桌子底下摸出来把弦子琴,另一只手抹开绑在腿上的刷板,颤了颤。
他脚尖闪动,刷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右手拉开了架势弹拨起三弦,在一众小伙计期盼的眼神儿里清了清嗓子,开了腔,“廿二十的小女子,命苦似那独飞雁。你娶我说要铺红妆,打高盖,那料没神儿就死了当家的人。日日夜夜泪满床,奴怎的如此命苦,天天愁米入锅,一家老少怎过活.......”
别看那老鼠须外表瘦小猥琐,嗓音却清亮高昂,和着那三弦琴别致的声音倒也是有趣。他唱的嘹亮,茶馆里的跑堂也没闲着,一边四处转悠,一边极有眼色地给客人续茶,此时他忽扰瞅见角落里坐了位客人,登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