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余氏便让安氏退下,再去亲手关了内室的门回来低声问景兰:“是什么事,你快说。”
景兰便低声把沈婉在和离之后才发现怀上了身孕,月前已经在苏州老宅平安生下一女的事情告诉了余氏。
余氏听了,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很明显,此事对她震动相当大,一时之间,她脑子里浆糊一般,根本没个头绪。
好半天,余氏才回过神来,她拖着步子走向一边的罗汉榻,然后扶着榻上的小几慢慢坐下。
良久,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哎,既如此,这也是命。”
景兰上前一步轻声道:“姑娘的意思,是叫奴婢来提前禀告太太得知,她要生下的孩儿,不想给萧家。若是到时候萧家得知姑娘生下了小小姐,怕是要向姑娘讨要,姑娘请太太一定要帮她护着小小姐。”
余氏听了就问:“那我问你,此事有多少人得知?”
景兰道:“只有两个接生婆,还有老宅里的下人们得知,姑娘已经让宅子里的下人守口如瓶……”
余氏闻言忧心道:“就怕此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再有两年,婉儿就会回金陵,老太太还一心想要给她寻个好婆家,这生下了萧家的血脉,金陵的人家,又有哪家的男子愿意娶婉儿为妻呢?不是说婉儿不好,而是人都怕娶了她,会跟萧家结怨。除非她再也不嫁,或许能留下所生的女儿,可即便这样,也要力排众议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人不舒服,今天少更了点儿,GN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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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景兰晌午是跟余氏一起用的饭, 虽然余氏坐大桌, 她坐小桌。
余氏把厨房送来的菜,赏了一些给景兰, 让丫鬟们端了小桌子来,让她坐小桌, 两人边吃饭边聊。
一边吃饭,余氏一边问了景兰一些沈婉在苏州这半年多的生活情况, 以及新生的孩儿长得好不好等。
景兰捡着好的说给了余氏听。
不过,这半年多,确实沈婉在苏州过得不错, 金河镇上开的那家绸缎铺生意很好, 一个月除掉各种杂费, 也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
沈婉这半年来身体也不错,平安生下了小君珮, 小君珮也长得好。
景兰觉得普通人, 无病无灾, 有固定的足够养家糊口的收入, 这就是过得不错了。
余氏听了觉得安心,只不过她还是想要去看一看生了孩子的女儿, 毕竟在她看来,女儿生孩子是大事, 现在女儿一个人就在苏州把孩子生了,坐月子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娘的都不在她身边,想起来真是心疼女儿。
所以她告诉景兰:“你今日先回去, 跟婉儿说,我过两日就悄悄去苏州瞧她,到时我们娘俩再唠。至于她想要保住君珮,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帮她。”
景兰点头说好。
吃完饭,余氏让管事婆子安氏送景兰出去。
景兰出来,叫上平安出来,去租了一辆马车赶回苏州。
平安晌午没吃饭,只吃了几个点心,不过他并不当回事,认为出来帮主子办事,这忍饥挨饿都是应当的,更何况他也没饿着渴着。
景兰告诉他,等回了,晚上叫赵四娘单独烧一碗红烧肉给他吃,叫他吃饱。
平安搓着手嘿嘿笑,可高兴了。
到了苏州金河镇,天都黑透了,不过沈家老宅门口却是挂起了两盏灯笼,门也虚掩着,丘六不时会跑出来看一看路上有没有过来马车。
一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丘六就出来了。
马车在老宅门口停下,丘六已经拉开门出来了。
车夫放了车凳在下,景兰踩着车凳下来,丘六就说主子派他一直在门口守着,要是看见景兰回来了,就赶紧进去报信儿,他娘子也好赶紧炒菜。
景兰其实在马车上,老远撩起帘子看到宅子门口的那两盏灯笼,心里就暖和起来了,真觉得那是自己的家,家里有一个喜欢的人,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在等着自己回来。
“那你先进去报信儿吧,我跟平安这就进去。”景兰笑道。
“欸!”丘六应了,飞快地跑进去报信儿了,景兰回身把租车的银子给了车夫,这才跟平安两个走进了老宅。
景兰一直走进第三进的宅子,桔梗和白菊两个丫鬟在门口等着,一见到景兰都向她行礼道福,抢着上来拿下她肩上挎着的小包袱,桔梗喜滋滋对景兰说:“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叫我们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呢。”
景兰:“一个时辰……”
桔梗:“是啊,姑娘还叫赵四娘早就把姐姐喜欢的菜都切好备下了,单等着姐姐回来就开炒哩。”
说话间,白菊已经去了小厨房,告诉赵四娘可以炒菜了。
景兰走到绣楼的厅门口,见到了倚门含笑望着她的沈婉。
急走两步过去,沈婉已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往西次间宴息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原想着你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呢。”
景兰说:“太太留我同她一起吃了晌午饭,故而耽搁了个把时辰。”
两人去西次间的罗汉榻上坐下,桔梗跟进来把景兰的小包袱放下,去给景兰端水来洗脸和手,一会儿好吃饭。翠竹则是给景兰倒茶,倒完茶,沈婉让翠竹先退下,自己有话要跟景兰说。
翠竹依言退下,只不过走出西次间之前,她回头看了眼景兰,见景兰和沈婉两个人都笑望着彼此,简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妇一样……
她觉得很诧异,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反正她就是觉得景兰和主子太过于亲密了,主子对景兰,完全就不像是对一个奴婢,景兰太受宠了。
从前,她还没有这么酸,可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酸起来。
也不晓得景兰是如何得了主子的欢心,主子这样重视她,又让她管镇子上的那间绸缎铺子,又派她去金陵沈家办事,虽然翠竹并不晓得景兰去金陵办的什么事情。
西次间内,景兰低声向沈婉说了她这一趟去金陵沈家,见沈婉的娘余氏,余氏说的那些话。
“你说我娘过两日要来苏州?”沈婉听完后问。
景兰点头道:“是啊。”
沈婉皱起了眉:“你该劝她不必来的,我在这里一切皆好,她来了也没什么用,反而被人晓得来了苏州要起疑心。”
景兰眉心拧起:“你是说你二叔他们还不死心?”
沈婉道:“上一回我二叔白亏了那么多银子,老太太没罚我除族,还赏了我几百两银子,你想,我二叔能死心么?我就怕我娘来一趟苏州,会让他们起疑心,你想一想,这又不是过年过节,也不是我生辰,我娘来了苏州,他们能不打听是为了何事么?”
景兰听了只得劝她:“姑娘或许多虑了。”
沈婉却握紧了景兰的手道:“不能不想万一啊,咱们得有个应对之策才好。”
景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太说了,若是你生君珮的事情泄露出去,顶多不嫁人,她会全力保全君珮的。”
“你说,我还能嫁人么,和你都那样了。”沈婉咬咬唇羞涩道,停了停,她说,“也罢,即便被萧家晓得我生了君珮,君珮是个女儿,他们也不一定非得来讨要,且看看再说罢。”
景兰回握了她的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反正已跟太太通了信儿,太太心里应有成算。”
两人说完话,桔梗已经端了铜盆进来,景兰就去拧了巾帕洗脸洗手。
洗完了,赵四娘提着食盒进来了,她笑眯眯地说她已经把景兰爱吃的菜炒好了,这就吃饭。
景兰看桌上的菜,一个烧豆腐,一条糖醋鱼,一个鱼香肉丝,一个鸡汤,一盘子炒青菜,一个酱瓜。
看着眼前这一桌子她喜欢的菜,景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她说:“还是回来吃得好。”
沈婉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些。
吃完饭,沈婉洗漱了就给君珮喂奶哄她睡觉,景兰则是去沐浴了一番,因为她今日长途奔波,风尘仆仆,不洗自己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沈婉叫了她去“值夜”的。
估计也是考虑到景兰今日很累,沈婉在景兰躺下之后,也就只让景兰累了一次,她也就抱着景兰入睡了。
次日起来,景兰开始带着平安依旧去绸缎铺子帮忙,自从沈婉临产,景兰陪着沈婉已经一个多月,如今沈婉也出了月子,景兰就依旧去绸缎铺忙活。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日,余氏果然坐着马车,带着几个贴身使唤的婆子丫鬟来到了苏州沈家老宅。
见到女儿,余氏很激动,连连说女儿受苦了,在这样的地方生下外孙女,跟前都没有一个沈家的人陪着。
沈婉笑着说自己有景兰和几个丫鬟伺候,没受罪。
母女两个人进内室去说话,沈婉把女儿君珮抱来给母亲看。
余氏见了很喜欢,把君珮抱在手里看了又看,说她长得就像沈婉小时候,简直像是一个巴掌打下来的。
母女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沈婉就提到了她的担心,她说她怕母亲到苏州来,会让二叔等人疑心,不定会打什么主意对付自己。
余氏道:“你以为娘会那么傻,径直从沈家来苏州,我是回了趟娘家,回娘家之前我去跟老太太说,你舅奶①身子不爽利,我回娘家去瞧她两日,然后从余家坐了马车来这里。”
沈婉一听就笑了,道:“娘,果然考虑周到,如此孩儿就放心了。”
余氏又说:“你叫你的贴身侍婢来金陵跟我说了你想保住君珮的事,我且问你,你果真不嫁人了么?你得想好,你才十八,以后这日子长着呢,难不成你就守着君珮过一辈子?须知,君珮长大之后也要嫁人的,到那时,你难免老来孤独。娘也晓得,你对萧玉琅那个男人甚是寒心,可这世上不都是他那样的坏男人呀,更多的是好的……”
话未说完,沈婉已经抬手打断了她,道:“娘,我心意已决,这世不想再找什么男子成亲,我就想守着君珮过日子。”
余氏看着女儿的花容月貌,只觉得可惜,最后她直抱怨,这一切都是萧玉琅造成的,要是萧玉琅是个好男人,自己的女儿就不会过得这样不幸福了。都和离了,还生下了前夫的孩儿,萧玉琅真是拖累了女儿一辈子。
她现在后悔得不行,当初为什么要同意那样一门婚事。
不过,她是个疼女儿的人,听女儿说心意已决,不再嫁人,只愿意守着君珮过日子,最后她也只能支持女儿。
余氏道:“要不这样,你不是怕萧家晓得了风声,会要来讨要君珮呢,我看这就让我带君珮回沈家去,我抱着她,在老太太跟前露露脸。老太太是个喜欢小娃娃的人,见了君珮一准喜欢,到那时,谁也别想从咱们沈家讨走君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舅奶:南京(古金陵)的老话称呼外婆。
第86章
沈婉当然不想跟女儿分开, 然而她又担心万一被萧家人知道自己生了小君珮, 他们会来讨要女儿。
尤其是萧玉琅,更有这种可能, 或者他谈不上多喜欢君珮,可他却可以通过要女儿来让沈婉伤心难过, 让沈婉这一辈子都被君珮牵着心肝。
两相比较,最后沈婉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让她这次回去就带君珮回金陵沈家。
当晚,余氏和女儿抵足而眠,说了许多话, 景兰则是回自己屋去睡觉。
一个人睡对景兰来说, 如今也是相当难得了, 因此她睡得很香。
次日起来,景兰老早就带着平安去绸缎铺了。
余氏早起, 跟女儿一起吃了早饭, 这才带领着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坐余家的几辆马车回去。
她身边有的是会伺候小孩子的, 虽然没有现成的乳母, 可是给孩子准备了沈婉特意挤的奶带在路上喂小君珮,料想两个时辰也饿不着君珮。只要到了金陵沈家, 很快就可以给小君珮找来乳母喂她的奶了。
沈婉虽然舍不得女儿,可是为了女儿以后能够留在沈家, 留在她身边,她也只能硬起心肠送走女儿了。
孩子上马车前,沈婉亲了又亲, 为了不让母亲看了伤心,她只能把万般不舍生生压下,忍住不哭。
余氏则是向女儿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小君珮的,小君珮也肯定会留在沈家的,两年后她回沈家,一定会看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君珮。
小君珮离开沈婉的时候,还在襁褓里熟睡,也不晓得这就离开了亲生的娘亲。
余氏等人坐着的马车渐行渐远,沈婉在寒风萧瑟的沈家老宅门口站得全身发冷了才回去。
一回去,她就上床去躺着默然流泪,连晌午饭也没有起来吃。
晚上,景兰从绸缎铺里回来,知道了太太余氏带走了小君珮,沈婉卧床一整日连饭都没吃,就赶忙进内室里去看她。
撩开帐子,景兰见到了眼睛都哭肿的沈婉,脸色苍白的躺在枕上,怔怔地望着帐顶。
见她这样,景兰的心里也是难受,忙俯身下去,抱住沈婉的头,柔声安慰她:“别这样,这样伤身。”
沈婉伸出双手抱住景兰的脖颈,哽咽道:“我也晓得我娘带君珮走是最稳妥的……可就是舍不得,仿佛心里的肉被生生挖走一块似的,看到往常君珮睡的地方空落落的,真是摧心肝的疼……”
“哎……”景兰抚摸她的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大概天下所有的母亲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跟沈婉一样吧。
只有时间可以治疗这种伤痛。
“婉婉,你还有我,我不是陪着你么?再说了,至多两年,你就回金陵去。两年过起来也是很快的,君珮回了沈家,萧家就不能来管你讨要君珮了。现如今你在苏州,身边没有沈氏族人,要是萧玉琅带人来要君珮,甚至命人来抢,君珮要是有个闪失,可是比跟着你娘回金陵沈家更让人头痛。你想想,你宁愿两年见不着君珮,还是二十年,甚至一世见不着君珮呢?长痛不如短痛,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呜呜呜……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就是舍不得……”
景兰抚着她的发,轻声细语继续说些安慰的话。
也不知道安慰了她多久,终于,沈婉不哭了,起来穿鞋下床跟景兰一起吃晚饭。
因为君珮跟着余氏回金陵了,曾经被景兰雇来照顾的姚氏也就在景兰和沈婉吃过晚饭之后,进来见景兰,说她要辞工。
景兰在原先的工钱之外,另外赏了她二两银子,同意她第二日就回苏州去。
晚上,景兰陪着沈婉,安慰她的方式,就是好好宠爱她,仿佛这样做才能让她从跟君珮分开的悲伤之中缓解过来。
不得不说,这样做还是有用的,至少沈婉在景兰宠爱她之后,沈婉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长夜寂寂,屋子里虽然少了小君珮的哭闹声显得有些寂静,可是两个人相拥而眠时,都踏实地感觉到了身边人带给自己的现世安稳之感,这日子也就可以继续了。
小君珮被余氏接走之后,不久,沈婉也参与到绸缎铺子的经营之中了。
她筹划着过年之后,在苏州城内再开设一家绸缎庄,因此不时前去苏州,踏看开店的地点,拜访熟人,筹措开店的银子。
渐渐地,一开始因为小君珮离开的悲伤慢慢也淡了,沈婉和景兰都忙着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事情干好。
——
余氏带着小君珮回了金陵,在余家呆了一日,把小君珮给了余家的人看过之后,这才重新坐着轿子回沈家去。
才一到金陵,一个时辰之内,余氏身边的得力管事婆子已经带来了两个乳母,余氏又拨了两个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服侍小君珮。
才带着小君珮回去,余氏也是捂着此事的,先跑去郦老太太跟前说了个故事。
她说这一趟回娘家,伺候她娘的这几日,听娘家人说了个故事。
郦老太太就让余氏讲讲这个故事给她听。
余氏道:“媳妇娘家的远房叔叔有个女儿和离了,没想到这和离了,才晓得怀上了,娘家人为这事儿就吵上了。有人说,这怀上的娃儿不能要,不然以后生下来,我这个远房叔叔的女儿不好嫁,还是要打掉这个娃儿……”
话没说完,郦老太太就皱起眉头说:“打掉娃儿,这不是损阴德的事么?这娃儿也不是野孩子,要是打掉了,你娘家远房叔叔的女儿的夫家能不找你叔叔算账么?毕竟是人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