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吃过饭准备回去了,顾舟澈到底还是感冒了,一直在吸鼻涕,终于老老实实自己戴围巾了。因为吃了感冒药,回去的高铁上上车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顾舟澈感觉自己的头枕到了什么地方。他微微睁开眼,在车窗中看到自己靠在付墨肩上,付墨靠着他的头,也闭着眼在休息。
他看了好一会车窗,才重新闭上眼。
回到滨北没多久,顾舟澈进入复习阶段,又要开始准备考试。一开始在家里学,可是老忍不住去床上趴着,于是强迫自己去学校自习室。付墨买了零食来看他,路过某教室在上数学相关的公开课,跟着听了一节。顾舟澈问他什么感受,付墨说:“听不太懂。”
顾舟澈说:“大学数学跟高中数学是有些差别……但其实理解了概念也没那么难上手,不然你可以上网看看一些比较有名的公开课之类的,我刚才正好看到一个,我发给你。”
顾舟澈打开手机浏览器收藏夹,点开一个很久之前就收藏了的链接,故作平静地发给付墨,然后偷偷用余光观察付墨的反应。付墨没什么表情,收到链接后,坐在他旁边看了起来。
一科一科考过,顾妈妈开始频繁地催促他们回家,他们一整年都没回家了。好容易考完,又熬过收尾阶段,两个人匆匆买了机票回了鸣川。
顾妈妈这次亲自去机场接他们。一年没见,她烫了个新的卷发,看起来变化很大。一手一个拉着两个男孩儿,开心得家都不回,要带着他们去吃饭。吃完饭又去买衣服,给全家包括爷爷奶奶一人买了一套新衣服,高兴过了又开始埋怨:“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暑假出去怎么说也能想办法回家一趟,哪怕就一天,都去哪儿玩啦?”
付墨看顾舟澈,顾舟澈也看付墨,然后低头开始翻跟许清彦的聊天记录:“去了……这是海南吧?”
付墨头转向另外一边儿,顾舟澈抹脸,顾妈妈头凑过来:“我看看。你们去了哪儿自己都不记得了吗?怎么光拍景不拍人呢?”
他们也没放行李,直接去了爷爷奶奶家。一整年没见,两位老人比顾妈妈更高兴,嘘寒问暖,仔细询问他们这一年在滨北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顾舟澈说:“放心吧,有困难也能一起解决,我们都长大啦。”
爷爷说:“对,只要你们齐心协力,一起面对,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奶奶说:“什么问题?我们舟舟和墨墨任何问题都不能遇到。我看看,怎么都瘦了这么多呢?你们是不是吃不饱饭啊?”
这一年各种波折,两个人确实都有些瘦了,但身心都不可与同日而语。而回家了,再没有诸多顾忌,所以安心地乖乖任由奶奶和顾妈妈把他们养胖,在家里悠闲等待过年。
除夕晚上,大家一起包了饺子看电视。爷爷奶奶和妈妈都派了红包,两人收完在厨房洗水果,付墨忽然叫他:“舟舟。”
顾舟澈回头,看到付墨掏出一个红包给他,说:“新年快乐。”
顾舟澈愣了一下,从自己兜里也掏出一个早准备好的红包,两人互相看着,啼笑皆非,但还是愉快地交换了。
快到零点的时候,他们搬着准备好的烟花去了楼下。小区里还有很多其他在等着放烟花的居民,还有人提前点燃了一些小型的仙女棒之类的,到处都很热闹。倒计时的时候,很多人打开窗一起倒数,伴随着归零的一刻,无数烟花齐齐绽放,照亮夜空。
顾舟澈和付墨站在一起,并排仰头看着绚丽如白昼的天空。顾舟澈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过付墨:“看镜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拍照。咔嚓一声定格,定格住新的希望,新的开始,还有似乎永恒不会改变的二十岁。
这之后的漫长人生,只会更好。
第35章 三十五
顾舟澈把合影发在朋友圈,没过一会儿就被顾妈妈要去,设置成了手机屏幕背景。
两人在家里待到过完元宵节,顾舟澈必须要赶回去上课了才动身。照例又是一家人送到机场,千叮咛万嘱咐常回家,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走了。
进入春天了,滨北还悠悠地又降了两场雪,一直到了四月初才终于渐渐转暖。开学后,顾舟澈托学长买了一套大学数学教材,又找人推荐了一些入门级别的书籍,陆陆续续带给付墨。他解释说:“就算是无聊看看,有系统的看也会比较好。”
付墨只“嗯”了一声,顾舟澈平时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了。直到有天他下课回家,看到付墨在收快递,随口问了买了啥,上楼拆开,发现是一套初中数学和一套高中数学。
付墨说:“先重新学一下以前的。”
顾舟澈愣了好几秒,才迟钝地说“哦,好”。他看着付墨把书都放在桌子上,依然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发生的都是自己的幻觉。
晚上吃过饭后,付墨坐在沙发上翻那堆书,顾舟澈觉得好奇,也坐过去跟他一起看。看了几页,付墨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回屋里,没一会拿着东西出来,顾舟澈一看,是年前两人从南清取回来的那个盒子,带回来之后付墨一直放在书架上。他把盒子放在茶几上,看着顾舟澈,欲言又止,顾舟澈了然地站起来:“我回避,我回避。”
付墨好气又好笑地拽住他,让他坐下。他犹豫了一会,顾舟澈看他不像是在为难,倒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掀开盖子,自己看了一眼,然后把盖子垫到了盒子下面。顾舟澈一看,盒子里面是一摞纸,纸的最上面放着一个作业本。
飞快的,记忆好像闪电一般在脑海中穿过,顾舟澈看着那个写着“初一二班付墨”的泛黄作业本,一阵热潮涌上喉口。
那是当时付墨的错题本,每天都带到学校由顾舟澈批改。他在最后一页画了个竖着大拇指的小人,黑色水笔的印记晕开了毛毛刺刺的轮廓,因为放了太久而显得有些失真。顾舟澈拿起来,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他的那本,曾经年少的深夜,他还对着对方的笔触流过泪。
此时回头看过,在自己浑然不觉的岁月里,所拥有的竟然有那么多。
顾舟澈神情伤感又复杂地地对着错题本走神,直到付墨把下面那摞纸也拿了起来。顾舟澈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摞试卷。他抽了抽鼻子,看到试卷上方印着南清东风路中学初一年级期末测试试卷,凑在付墨旁边翻了翻,有语文、数学、历史、生物、地理、政治、英语一共七张。
顾舟澈愣愣地看着试卷,又看看付墨。付墨垂着眼睛:“你当时说,我要是都及格了……”
顾舟澈猛的一僵,他脑中空白了几秒,立即转头看试卷上的成绩,最低的都是六十一分,每一科都及格了。
他说:“你要是都及格了,我就送你一样东西。”他当然一直都记得。
他的男孩儿,真的做到了这么厉害的事,他却错过了这个时刻。付墨当时面对发下来的成绩,那个最期待这份结果的人却已经离开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顾舟澈自己都没察觉到眼泪在往下掉,付墨有点慌张地捧着他的脸给他擦,哄着:“不找你要东西,别哭。”
顾舟澈一下被他气笑了,笑了却忽然又觉得更加委屈,难过地用手臂挡着眼睛,声音哽咽着:“对不起……”
对不起,当时的不告而别。对不起,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
付墨没想惹他哭,心里又痛又舍不得,把他整个人都胡乱抱住,拍着他抽噎的后背:“没有对不起……”他说:“是我要谢谢你。”
付墨抱着他,轻声说:“谢谢你,舟舟。”
顾舟澈哭得更厉害了。他哭了好一会,哭得一直抽搭,付墨就用手给他顺气,拍了好半天。顾舟澈靠着付墨,两人头靠头,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的,忽然闷声闷气说:“不客气。”
付墨拧了一下他的鼻子,顾舟澈两只手拍他胳膊。
他过去的人生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东西。但这些试卷和练习题在他最堕落最无望的时刻也始终在提醒他,他曾经被如何珍重对待过。即使后来他们永不重新遇见,顾舟澈也会一直在他心里,成为某种让他坚持下去的意义。
付墨看着桌上的试卷和课本,心思却已经透过它们,想了很多别的事情。
在知道付墨当时真的所有科目都及格之后,顾舟澈连着开心好几天,像是要把从前错过的那一份补回来,绞尽脑汁地想要送付墨什么。付墨不知道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事儿,他已经开始重新看中学的课本了。初中的基础他还有一些,当时顾舟澈教了他入门的知识,后面的已经追上了老师讲课的进度,就算之后两年他在学习上表现得不再积极,可每天听也不至于听不懂,否则也没法考上高中。但高中之后的东西……他是真的没怎么学过了。
当时他的病情很严重,自己都顾不过来,整个高中就是在自暴自弃中浑浑噩噩度过的。付墨拿着书回头看顾舟澈,正好顾舟澈走过来,两手支在他肩膀上:“付墨,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啊?”
付墨刚想说话,顾舟澈忽然一捶掌心:“不行,不能让你挑,不然没有惊喜了。”说着转身就走。
付墨把他拉回来,顾舟澈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手里的书,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空,两人就坐到一起。依旧是按照从前那套方法,先讲解理论,解析例题,然后靠练习巩固,掌握之后再深入。顾舟澈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付墨似乎是真的对数学感兴趣,从前小的时候察觉不到这么多,但长大之后却可以观察出。他依旧学得很快,除了现在比起从前似乎有些容易疲倦,这跟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有关。
过了年之后,他复发的频率越来越低,但与抑郁症的对抗是一场长期战役,一日不痊愈,他们就一日要把它当做任务来认真对待。
去年养的那盆薄荷生命力很旺盛,付墨从网上学了分株,一盆变成了三盆,等到入夏的时候,阳台上已经一片浓绿。可占地面积大了,活动起来就有些不方便,有天早晨顾舟澈在阳台收衣服,差点把其中一盆碰翻,吓了他一跳。正惊魂未定地把花盆摆正,付墨忽然在外面叫他,让他出来看手机。
顾舟澈抱着一怀的短裤短袖跑过去,见付墨表情一反常态有些凝重,连忙凑过去:“怎么啦?”
他以为手机坏了,或者又有人发布2XXX年世界末日之类的大新闻,就着付墨的屏幕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微博界面一条热搜:出柜?!新晋小鲜肉许清彦疑似恋情曝光,对象为男性。
顾舟澈脑子轰就炸了,他眼前发黑,付墨忙说:“先坐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顾舟澈拿过付墨手机,手指抖抖地点进话题,热门第一条是官方娱乐账号发布的,说收到匿名群众目击,某剧组宣传结束后看到许清彦跟一位陌生男性牵手从酒店后门离开,两人举止亲昵,有说有笑,还在街边打包了宵夜。微博配了图,因为是晚上,还是偷拍,所以光线非常昏暗。许清彦穿着一件白色套头卫衣,戴着口罩也能认出,他旁边稍高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一些,侧脸白净,气质文艺又很温和,必然是方桥无误了。
微博是十分钟前发的,付墨看到推送才点进去的,这会儿评论已经破三万了。许清彦本身人气正在上升期,各方面条件都出众,外加这年头明星谈恋爱本来就易引发讨论,还是出柜这么劲爆,顿时整个微博不管粉丝路人都围观心态爆棚,热度直线上升。
微信群开始有消息弹出,罗勋在群里圈了许清彦,问他现在人在哪儿。顾舟澈摸到自己的手机打许清彦电话,没人接。
他们都没经历过这种事,平时也很少关注八卦,不清楚这种时候当事人和当事人公司内部的情况,顾舟澈一脸“完了完了”的惨白无措,反而是付墨和罗勋比较冷静,两人去微博翻了一圈,发现距离第一条微博发布十五分钟不到,已经有后续展开。方桥的身份迅速被热情高涨的群众扒了出来,有人翻到了他和许清彦几年前的互动和关注,许清彦七年前就是方桥的粉丝。而在许清彦拍了第一部 作品之后,方桥就用马甲加入了他的粉丝后援团,隐藏画风为他画了很多角色形象和街拍手绘,几乎每一个造型都画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顾舟澈都目瞪口呆,这些事连他都不知道,震惊地看着手机:“这些人都是怎么发现的?!”
二线男明星和伪知名男画师的绯闻夺取了网民们所有的关注度,方桥和许清彦的微博下面都被迅速占领。曾经在朋友圈跟顾舟澈相认过的女同学也在发动态:我,失恋,开心!
失恋了你还开心?!顾舟澈快焦虑爆炸了,在家里绕着付墨转圈,不敢搜索相关话题,也不敢去看那两人微博下面的评论。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有电话打进来,顾舟澈连忙扑过去,拿起来后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表情一呆,然后就要哭了:“完蛋了,怎么办,许清彦妈妈打过来了!”
第36章 三十六
顾舟澈整个人慌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强作镇定,酝酿了好几秒,才努力语气平静地接起电话,说:“喂,阿姨好。”
付墨在他旁边坐着,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舟澈的肩膀松弛下来:“好,好,没问题阿姨。”
许清彦前阵子要家里帮忙寄些东西来,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就给家里留了付墨和顾舟澈的地址,他妈妈怕他们收不到,特意打电话来告诉一声。想来也是,网上消息也刚出来,父母们也不怎么用微博,应该是没这么快就知道的。但家里亲戚众多,纸终究包不住火。
顾舟澈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半晌叹了口气。
许清彦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一直占线,最后干脆关机了。方桥的微博也没动静,顾舟澈给两个人都发了私信,过了两个小时再去看,依旧是未读。
拖得越久,事情的发酵空间就越大、舆论就越难以控制,许清彦本人和公司却迟迟没有出面表态。几个人都忧心忡忡,到晚上的时候,事件热度已经被炒到了白热化,绯闻几乎已经被盖章确认了。滨大和滨科大离得近,又是本地新闻,顾舟澈各个校友群和有交集的圈子里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许清彦经常转评他的微博,一些小粉丝此时纷纷跑来求真相求安慰,还有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小学同学跑来加他好友问他是不是真的,顾舟澈发着火把后者拉黑,晚饭都没吃几口。
付墨给他煮了小半碗麦片,用汤勺搅拌着试温度,喂他吃了一勺:“干着急也没用,现在得等他的消息。”
“你说这事最后会怎么办啊?”顾舟澈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头:“能解决吗?他以后还能演戏吗?”
“为什么不能?”付墨说。
为什么不能?他只是交了个男朋友。但他们又都心知肚明,即使所有人都清楚许清彦和方桥就行为本身来说没有做任何错事,但他们依要承受超出行为之外的代价,此时亲友的焦虑、外界的舆论就是其一,更难的说不定还在后头。
当晚顾舟澈辗转反侧,失眠到半夜才睡着。早晨天还没亮又迷迷糊糊惊醒,没去看依然像要爆炸一样的各种私信,先点开微博,发现热搜已经没有了。他一个激灵揉揉眼,小心翼翼地在广场上摸了一圈,发现只有热搜被删除了,话题里的讨论热度依旧很高,而且一晚上的时间冒出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气得他心绞痛,把手机扔一边儿拱枕头。
付墨被他拱醒了,伸手摸过手机来看,看了半天。顾舟澈也凑过去,两个乱糟糟的头靠在一起,看粉丝总结的“方桥隐藏在许清彦后援会中时的插图合集”。
这位博主收集全了所有后援会发布过的绘图,所有图都出得非常及时,有时候甚至许清彦新造型刚出来没多久就画好了。每一张都巧妙地隐藏了原本画风,在上色和构图多方面做了很多细节上的调整,且每一张神态和特征都处理得非常传神,不是观察入微的真粉画不出来这种感觉。
顾舟澈吐槽:“这迷弟视角也是没谁了……我记得我以前还老用来当头像,这张,这个好看,有原图吗?”
付墨说:“这个也挺好看的。”
还有人总结了“双箭头迷弟&爱豆之间的有爱互动”,从过往的转评中寻找蛛丝马迹,大部分群众的关注点已经飞速走偏了,两人不知不觉看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