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许清彦出现了。
不是在微信群里出现,也没有打电话。顾舟澈正躺在付墨腿上看付墨削苹果,忽然有人砸门。他光着脚跑过去打开,许清彦背着双肩包戴着帽子口罩站在门外:“睡了没?哦没睡。”他挤进门来踢了鞋:“我得睡一会,我快困傻了,醒了再说。”说着自己钻进侧卧关了门。
顾舟澈愣愣地跟付墨面面相觑,两脸茫然。下楼去看了一圈,没有车也没有人。上来再去看侧卧,许清彦趴在床上,窗户都没关,已经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顾舟澈踹他屁股才醒过来,醒了以后像饿死鬼一样,一个人吃了两碗饭,还说:“这个锅包肉我感觉炸的不是很好,是不是只炸了一遍?”
“别胡说,我炸了两遍。”顾舟澈给他倒了一杯水:“都快饿死了怎么还这么多毛病,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吗?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哪有时间好好吃饭,没看见我连觉都没时间睡了吗?”许清彦把菜汤都吃掉了,又吃了付墨切的西瓜,又喝了大半壶凉开水,瘫在椅子上:“坏了坏了,我感觉我要撑吐了,我动不了了。”
他抱着肚皮找充电器,要给手机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不知道多久了。顾舟澈担忧道:“还是先别开机了吧,肯定还有很多人在找你。”
“没事,”许清彦说:“近期不会再有任何人找我了。”
他这两天里一共做了两件事,一是对家里出柜,二是跟公司解约。
许清彦作为演员,跟出道以来就一直签约的经纪公司解除了合同,从今天开始是自由人了。
这犹如一颗□□,顾舟澈整个人目瞪口呆,傻在原地。可许清彦的语气就像在说顾舟澈锅包肉没炸好一样稀松平常:“他们让我分手,以后也不许再来往,我不愿意,所以就解约了。”他弯着腰把充电器插好,等待手机开机:“我这两年赚的钱都交违约金了,我现在很穷,这几天我可以在你们家吃饭吗?”
送他走的时候,助理一直在哭,搞得许清彦很无奈,说:“我只是辞职了而已,你不要搞得我好像快死了一样好不好?”
助理哭得直抽搭:“你以后怎么办啊……”
“接着上学啊,我还是个学生呢,”许清彦拍拍她的头:“以后还会再见的。回去吧,别送啦。”
这几乎是当下就做的决定。听起来十分符合一个冲动无脑的年轻人为爱情所做出的牺牲,极有可能被讽刺没必要或者无意义,但许清彦绝非一个会因这种轻蔑而动摇的人,甚至他做这件事的动机都不是为了证明任何可笑的气概。因为他的想法从来简单而直接,我需要什么,那么我就选择什么。
他不在乎,是因为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
此刻许清彦坐在对面,略微有些不安地敲击着手机屏幕,看起来也并不是在为这件事烦心,他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处理好。顾舟澈呆看了他一会,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方老师现在什么状况?”
“他要是找你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许清彦连忙叮嘱,表情很紧张:“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接他电话,他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顾舟澈说:“清彦,你这样不好。他有权利知道你的想法,你不能瞒着他。”
“切!”许清彦冷笑道:“他都能瞒着我进后援会,我有什么不能瞒着他的!”
顾舟澈&付墨:“……”
说曹操曹操到,大概相隔了不到半个小时,顾舟澈手机震动,一个异地号码打了过来。许清彦此时正躺在客厅看四驱兄弟,顾舟澈跟付墨在厨房烧水,他看看付墨,付墨走过去关了厨房的门。顾舟澈接了起来:“喂,你好。”
“你好。”那端是一个十分温和有礼的男声,听起来有一点疲惫:“是顾同学吗?非常抱歉忽然打来,我是方桥。”
方桥的普通话带一点南方口音,他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这使得即使他很着急,语气依然克制而耐心。顾舟澈非常能理解他同为圈外人的心情,他毫不犹豫地报上了这边的地址,旁边的付墨已经查好了最快到达班次的时间和航班号,连截图带链接一起发了过去。
顾舟澈脸上的表情在“我们怎么这么有默契”的崇拜和“你怎么做这种事情做得这么熟练”的警惕之间来回转换,快速跟方桥约定好了时间,挂了电话立刻抬头看付墨。付墨单手撑着料理台,在他开口之前亲了他一口。
顾舟澈捂着嘴:“你到底跟谁学的,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许清彦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看他俩出来,躺着说:“晚上我想吃咸肉蒸芋头。”
顾舟澈说:“我不会做。”
许清彦说:“那你不会去学吗?”
顾舟澈说:“好好好,我学,看你吃成胖子还怎么找工作。”
许清彦义正言辞:“你是歧视胖演员吗?胖演员招你惹你了?影视表演需要百花齐放你不懂吗?”
顾舟澈被他气死了,许清彦又说:“你让让,挡到电视了。”
付墨安慰顾舟澈:“晚上我做。”
方桥的飞机是半夜十二点半到。从机场过来最快又要四十多分钟,许清彦晚上吃了非常不好吃的咸肉蒸芋头正在郁闷,跟付墨一起在客厅打FIFA,连输五局,发誓不虐到他不睡觉,有人敲门时还被吓了一跳,紧张兮兮道:“大半夜的,是不是有鬼啊?”
顾舟澈把门打开,他看到“鬼”站在门外,微长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风尘仆仆,手里的手柄“哐当”掉到了地上,屏幕上的埃德尔单刀不进,遗憾地摇了摇头。
方桥有些抱歉地跟顾舟澈和付墨示意,单手拎着包,过去拉着许清彦的手把他拉起来:“小彦,我们谈谈。”
付墨说:“他睡里面那间房间。”
方桥说:“谢谢。”拉着许清彦就朝里走。许清彦磕磕绊绊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啊?你怎么?”关门前忽然顿悟,扒着门框回头怒吼:“你们竟然出卖我!”
门关上,里面丁零当啷,闹了好半天,动静小下去。
顾舟澈接替了许清彦的队伍,跟付墨打完最后一局,打着哈欠问:“你晚上吃药了吗?”
付墨说:“吃过了。还玩吗?”
“再玩一会儿,”顾舟澈有点不放心他们:“咱俩换一下,我觉得你那边运气比较好,你坐这边来。”说着手脚并用往那边爬,付墨只好跟他换过来。
玩到第四局,顾舟澈都快睡到地板上了,侧卧的门打开了。方桥走出来,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强打着精神说:“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们。”
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去鞋柜边穿鞋。顾舟澈忙问:“怎么了?你要走吗?”
“不,”方桥摇摇头:“我下去走走,你们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顾舟澈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侧卧的门关着,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过去敲了敲门,微微推开一点,看到许清彦背对着门口坐在床上,两手撑着膝盖,语气里火气很大:“我就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舟澈说:“他出去了……”
“出去了?他走了吗?!”许清彦猛地弹起来,转身瞪着顾舟澈。
“他说他要出去走走,可能是想散散心。”
“糟了,”许清彦跌跌撞撞地往下爬:“他是路痴啊!”
两个人都跑出去了,顾舟澈十分紧张:“会不会打起来?”连忙拉着付墨换鞋出去找他们。付墨让他留在家里:“你先睡,我去。”
小区不大,夜里又安静,他俩肯定走不远,付墨转了一圈就找到了。许清彦坐在花坛边上,方桥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许清彦低下头,本来坐着就矮一点,看起来好像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的。
方桥伸手似乎想抱他,付墨咳了一声,吓得许清彦一下子蹿到了方桥怀里,两个人一齐转头看过来。
“……”付墨走过去,把钥匙给他们。
方桥连忙接过,月光下满脸歉意:“谢谢。”
“不客气。”付墨转身回家了。
方桥在这里待了两天。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重点保护人士,不被允许出门,白天付墨就去陪顾舟澈上课,留他们两个自己在家里解决问题。直到第三天,气氛终于有所缓和,一起吃了顿饭,方桥要暂时离开了。
他们最终谈拢的结果是:许清彦继续好好上学,方桥把手头的工作处理掉,然后把工作室搬来滨北。许清彦本来非常抗拒,他觉得方桥肯定无法适应北方的气候和生活习惯,但方桥表示无法让步,许清彦有他的坚持,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车在楼下等,方桥不让他们送,可千叮咛万嘱咐终归舍不得,站在门口看着许清彦,迟迟不愿意走。许清彦说:“你快走吧,你回来之前我好好念书,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顾舟澈说:“你把他送去楼下吧,方老师一路顺风!”说着关上了门。
方桥放下背包,抱住许清彦。他摸摸他的后脑勺,低声说:“对不起。”
“嗯,我也对不起。”许清彦蹭着他的脖子:1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我们一起度过好不好?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好的。”方桥又把他搂紧一点:“我很快就回来。”
以后的事情,都要他们一起面对了。但这份承担是自由的,或许在乎一些人的感受,或许需要给一些人交代,但都不是此时此刻。
顾舟澈在门里跟付墨一起吃葡萄,忍不住感叹:“当明星好难啊。”他看了会儿付墨的脸,忽然很担忧,有点难过地说:“要是你有天走在路上被星探挖走了,我还能再见着你吗?”
付墨真的不知道他整天这些担忧哪儿来的,也不明白自己在顾舟澈心里到底是什么定位,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沉默以对,往顾舟澈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塞葡萄。
方桥走的当晚,更新了一条微博,配了张图,可能是在飞机上画的。图上的男孩儿反戴着帽子,一撮刘海翘起来,趴在窗边朝外望着,鼓着嘴,额头上配了一个不高兴的符号。文字是:小彦什么时候不生气?
许清彦转发了这条微博:做咸肉蒸芋头就可以啦!
微博上顿时被炸起另一波滔天巨浪。许清彦一条都没去看,张牙舞爪地关了手机:“付墨!快来打FIFA!我一定要战胜你!”
第37章 三十七(结局)
许清彦回去重新上课,这也是一件轰动的事情。顾舟澈本来十分担心,但许清彦两年演员没白当,而且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不是他的风格,过于坦荡,反而没人好意思议论什么,只有几个老师找他谈了谈话,让他专注学习注意影响,不要只顾着谈恋爱云云,一些老实应着就能对付过去的面子话。
方桥的进度非常快,工作室的搬迁半个月就陆陆续续地解决了,罗勋帮着联系的房子。许清彦搬去跟他一起住了,时不时跑去付墨那里蹭饭,他们最难解决的,反而是距离最远的父母那关。其他的都好说,但许清彦因此失业了,孩子因为恋爱问题导致了人生巨大波折,放在谁家父母身上都会带有情绪。
许清彦盘腿坐在顾舟澈床上,手里拿着冰激凌叹了口气:“经济不独立的后果,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顾舟澈说:“别怕,哥哥养你。”
“哥哥,我还想再吃一个冰激凌。”许清彦在床上打滚。顾舟澈瞬间爆炸:“你给我下来吃!”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工作,相反事情出来后,借着各种由头联系他的公司和项目反而多了起来,许清彦明白自己的立场和位置,连甄别的机会都没给,干脆地全都拒绝了。他刚对粉丝因隐瞒恋情而道完歉,不愿意方桥一个普通人因为这些事情频繁被人消费,已经打算好先好好上完学再说。
他有明确的目标,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意外沉得住气,不再是当初那个被骚扰后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演员了。他早已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长大,像一个可靠的成年人了。
然而可靠的成年人没隔几天下了课准备顺路去找罗勋吃饭,在学校门口被人堵了。
堵他的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许清彦愣了半天,不敢确认地喊:“丁……师兄?”
“哎,还记得我啊,以为你早忘了呢。”丁箱上下打量他几眼,说:“走,带你去吃饭。”说着转头就走。
他们自从那次拍过戏后就没再见过,许清彦也只有过年过节给丁箱发个短信,虽然当时丁箱帮了他,但两人之间除此之外没别的交集。他人来了,许清彦也不敢不去,懵头懵脑地跟着他走,结果直接走进了理发店,丁箱让他坐下,让理发师把他刘海剪短一点,颜色也太浅了,染发来不及,用喷雾喷了喷。
许清彦一脸莫名其妙被按着剪完头,抓完造型之后看起来有点没什么精神,像个宅男,丁箱点头说:“行了。”
丁箱领着他出门,上了出租车。在车上又给他一副平光眼镜戴上,跟他说:“待会儿去了少说话,坐在旁边听就行了,别喝酒。你平时爱看书吗?”
“爱看漫画书算吗?”许清彦隐约猜到丁箱要带他去干嘛,有点犹豫,开口说:“师兄,我……”
“老方说你要好好学习,带你去学习,”丁箱转头看看他:“好好把握机会,别给我丢人。”
直到到了地方,许清彦才体会到丁箱那句“别给我丢人”的真正含义。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了,丁箱领他出去,看看时间:“我还有事,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师兄,师兄慢走。”许清彦恭恭敬敬地把丁箱送走了,回头看一眼身后招牌不起眼的小茶馆,深吸一口气。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隔几天许清彦跟顾舟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皱着眉头:“丁师兄跟方老师怎么会认识呢?”
“你没问方老师吗?”顾舟澈也觉得挺好奇。
“我问了,他说丁师兄是他以前的编辑,这不是开玩笑嘛?丁师兄是学光电工程的啊!”
“啊?”顾舟澈愣了:“丁师兄不是滨传毕业学摄像的吗?不然你为什么喊他师兄?”
许清彦说:“他在滨传读的函授,本科是清华毕业的。”
“……”顾舟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江湖传说,但印象朦朦胧胧,想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只能作罢:“那丁师兄……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肯定是个神奇的人就对了。”许清彦还戴着那副平光眼镜,好像有点爱上这个造型了。他又想起那天丁箱在茶馆带他见的那些人,饶是他平时心大到可以填海也被震住了。
顾舟澈点头表示认同:“这次欠的人情不是请吃饭可以解决的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好的。”许清彦郑重点头,眼镜片在太阳下反光:“一定!”
他和前阵子的他相比,已经像换了一个人了。人的蜕变没有周期,大部分生命力有着惊人的韧性,高空摔打也难以粉身碎骨。而重塑听起来惊心动魄,往往却都是在沉默无声之中完成。
就如同从一个季节走入另一个季节,不知道哪天嘈杂破土而出,悄然之间就被蝉鸣包围。
他们坐着的甜品店有一大片透明的玻璃瀑布,哗啦啦的水声折射着粼粼水光,有着夏日独特的活泼明朗。顾舟澈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付墨的短信,说:我在图书馆三楼。
好的,顾舟澈打着字嘴角不自觉带起笑,回复:等会我去找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隔壁桌有一对情侣在学习,男孩儿在拿着ipad看什么新闻,女孩儿不时想探头过去跟着一起看,被瞪了又讪讪地缩回去。她一旦停下来表情苦恼地咬笔杆,男孩儿就会不动声色地瞟过去,要是看她实在不会,就把笔和本子拿过来帮她写。
年轻真好,顾舟澈忍不住又想。无限的时间,无限的可能,也许会有无限的失败与告别,但也会有无限的安慰和相逢。
跟许清彦分别后,顾舟澈去图书馆找付墨。走的时候打包了两杯奶茶,刚走出店门不远,李幸忽然打电话来,问他和付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