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反人类嘛!
守山人看着粗犷,但摸骨手法十分精妙,只在手臂肩膀捏过几下,立刻就判断出考生的年龄。
就星河自己的体验而言,速度稍慢但是力道舒缓,有点像按摩。
谢子墨本来就排在他前面,此时就站在青石板小路上等着星河一起。
白鹿山主峰距离山门有些距离,且书院还建在主峰山顶,于是这条小路便又高又陡。
“今天运气不好,没有雾气,不然云雾缭绕在白鹿山半腰,庄严建筑在云雾里若隐若现,走在这条小路上,简直像踏上一条通天之阶。”
谢子墨感慨,其实去年他来考核时,也没有这样的运气,这些景象自然是听年纪大些的朋友长辈说的。
说起来,要不是白鹿山名头太大,人们反而不能随意过来游玩,这里一定会是一个人潮如织的旅游景点。
不过现在也不差就是了。
“有点远。”
星河仰着脖子遥望主峰:“恐怕要走许久。”
谢子墨嗤笑一声:“说起来这也算考核中的一部分,你以为为什么家仆书童不许跟着进来?
有些个人武道境界虽够,却纯然是用药汤泡出来的,连锻体炼骨的过程也无,全身也没多少力气。
这样的丹田境虚浮无力,根本没有后继之力,白鹿山当然不想要,所以用这条路卡一卡。若是不能独自走完这条路,自然不能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独自走完?那像我们两个这样一起走的呢?”
“哈哈,若是互相搀扶,或者干脆一个背着另一个走,信不信转眼就会有高境界武者将咱两个扔下去。”
“唔,那要是用药水泡出来的丹田境,但就是走完了这条路呢?”
“那说明他起码还肯努力一二,或者最起码毅力不差。
能用得起激发潜力药水的,无不是世家子弟,只要肯稍微努力,白鹿山自然也就收了。”
谢子墨说道:“世家的面子,总还是要给一些的。”
他两个人的境界都是实打实不掺一丝水分的,走路时也用起了轻功,因此说话间的功夫,已经爬到白鹿山主峰了。
主峰最显眼的一座建筑物是一座巨大的演武场,走到这里的考生都被安排站在演武场中央。然后每十人一组,有一个穿着广袖长衫,外罩黑色纱衣的中年人过来给他们测试武道境界。
十个人很快集齐,星河和谢子墨站在队伍里,那中年人自我介绍是白鹿山的先生后闭上眼,周身气势一放,星河立刻感到一股气势裹住全身。
那气势并不沉重,反而像水流一般和缓,显然气势的主人并没有主动压迫他们的意思。
但毫无疑问的,即使再和缓,也是压迫的他不能动弹的气势。
星河全不怀疑,若是这气势迟迟不撤,而他又不提起自己的气势进行反抗,必然会像溺水的人一样,产生窒息反应。
“砰砰,砰砰……”星河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要反抗吗?
其实他心中有个念头,就算他想反抗,大概也没办法真的提起气势来的。
能只靠气势就完全压制住他,最起码也该是后天高手。
星河心中苦笑,这年头的后天高手,怎么到处都是?武叔叔不是说江湖上的后天高手都是有数的吗?
可他也不想想,作为大雍最大学府,白鹿山怎么可能没有高人坐镇?
唯一奇怪的,应该是这位高人竟然出来做武道测试这样的小事吧。
“咦?”
周身水流般的气势消失,星河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任小子刚找回来的那个孩子?”
前面的先生突然发问,星河还没从之前的气势中缓过神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小子”是谁,那先生竟然是个急脾气,一闪身,伸手抓住星河肩膀,在闪身退回原地。
星河条件反射就要反抗,但是肩膀上的大手铁钳一般,星河发觉自己竟然提不起丝毫内力。
“竟然真的是周天……”
星河抬头,就见抓着他的先生一脸惊喜交加:“那么传说你过目不忘,是不是也是真的?”
第47章 碧桐
“是真的。”
星河看先生并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于是也就点头承认。
有个“过目不忘”的名声总是好事。
何况他在白鹿山学习,不可能藏拙,将自己包装成普通人,既然不打算隐瞒,早承认还是等进学后被发现,有多大区别吗?
先生更加激动,从单手抓他肩膀改为双手扶肩,两眼冒出闪亮的星星:“太好了!我要收你做弟子!”
额……
还是有的……
星河一脸懵逼,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论理有个的家伙哭着喊着要收你做徒弟,这分明是主角待遇,然而星河总觉得这个家伙不靠谱,完全不想认他做师傅怎么办?
“狄安中!勿在此地胡闹!”
阿弥陀佛,有人前来解围,星河一脸救星来了的表情看向来人。
来人是穿着和先生同款的一个老者,同样的一套衣服,穿在中年人身上尽显洒脱,穿在这须发花白的老者身上,就是庄重沉稳。
嗯……重点是沉稳……比中年先生沉稳太多。
中年人,也就是狄安中愤愤反驳:“什么叫胡闹,我狄安中要收弟子,怎么能叫胡闹?!”
老者试图讲道理:“白鹿山只有学生先挑专研学科,才轮得到学科先生挑选徒弟。你要收他,最起码也得等他过了考核,选定学科再说吧!”
“也好。”
中年人闻言先是喜笑颜开,后又高傲道:“这小子在我这里测试已经过了,又是个过目不忘的,文试一定没问题。
等他过了文试,我便立刻将他收在我名下,我看你们这群人拿个能和我抢。
反正我儒法道三家皆通,这小子要专研哪一科,我就去教哪一科!”
老者挥挥手叹气道:“随你,只要你别给我捣乱就好!”
星河:…………
星河:“可是我又不打算专研儒法道啊。”
“什么!”
刚刚得意洋洋的中年人立刻炸毛:“不学儒法道你要学什么?小子我跟你讲,你别看有诸子‘百’家,但要做官,尤其是要做高官,只能是儒法道三家出身。”
老者难得附和一句:“可能是你从小长在乡下,对这些不了解,但狄安中说的乃是实情,若你有志仕途,则必学儒法道三家之一。”
星河:“可是我想学医,我将来不想做官。”
“你说什么?!!!”怒吼X2。
在经历了中老年混合双吼之后,星河坚定了自己想要学医的光荣理想。
两位先生还要劝,但演武场上再一次集齐了十个考生,中年先生需要给考生进行测验。
虽然看着很不靠谱,但是对待自己的工作其实还是很认真的中年人指着星河鼻子警告他“你考完试别走,老师我要和你谈谈”之后,星河才得以脱身,和一旁包括谢子墨在内,看的目瞪口呆十个同一批考生一起,沿着另一条路向下走。
武试考完还有文试,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比之前的石板路宽阔许多,看得出来常有人往来其上。
这条路从白鹿山主峰通往右侧的一座山头。
这座山头比主峰低一些,但也是白鹿山脉第二高峰了。
路上,谢子墨问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学医:“刚才那位狄安中先生可是知名大儒,颇有狂士风采,在读书人中名望极高,若拜他为师,再加上你的家世,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星河给了肯定答复,“不!”
谢子墨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评品,一起参加大中正的青云宴,一起入朝为官。”
“我早知道你喜欢研究医术,没想到喜欢到这种程度。”
他声音低落,但并没有因为向往的未来突然破灭,而逼迫星河改变理想:“不过只要你喜欢,不做官也好。朝堂上勾心斗角,名利权贵也不是人人都喜欢。”
和他们一起的那十个人从中年人要收星河做徒弟起,就一直对他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之后听到星河说打算学医不想做官,还将信将疑,等谢子墨这样劝说还不改变主意后,就开始拿关爱智障的眼光看他了。
虽然同在百家之列,但医家和儒道法三家的地位堪称云泥之别。不要说与儒道法三家比,就是和农家墨家都比不上!
在朝中为官,无论你是做什么官,儒道法三家必修其一。儒道法的地位就和语数外类似,农墨杂属于政史地理化生,至于医家?对不起,那是美术课。
哪怕你打算考的是美术学院,但高考还是要考语数外和文综理综,文化课考完了,才看你专业课成绩。
而向星河这样被狄安中发话要收徒,却坚持要去学医科,就跟你拿到了北大保送名额,却坚持要自己去考本地的医学院一样。
这是严重的资源浪费,必须严肃批评教育。
然而星河坚持一条道走到黑。
文试的场地比武试场地拥挤的多。
首先场地就要小上不少。
进行文试的这个小山头上的建筑群叫做碧桐园,建筑物的后面,是一排排巨大的梧桐树。
碧桐园平日里就是做图书馆之用,只要不是特别珍贵的孤本古籍,在这里都能找到。
它主要由十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屋子构成,十间屋子成凹字形排列,星河他们就站在凹字形中间长方形的一片空地里,排成十队等待。
每间屋子都足足有二三百平米,但每间屋子每次只进去一个考生。
也就是说,同时进行文试考核的,和武试一样,都只有十个。
之前谢子墨就讲过,文试进行的速度极慢,有倒霉的,半天才出来的都有过。
虽然那样的倒霉蛋只出现过一个,但也足以叫星河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们的队伍久久不见移动,但后来的却越来越多,以至于这片不大的场地越来越拥挤,到最后秩序已经消失,场地上的人群变成一个探出十只触手的奇怪生物。
人群的气息越来越混乱,却不见有人出来维持秩序。
在这样会出事的。
星河和谢子墨来得还算早,现在正在一只触手的尾巴上。
“去年也是这样?”
星河皱眉问谢子墨,这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吧。这就是大雍最高学府的模样?
“每年都这样,最多天色晚了给安排住宿,但是没轮到你就得在这儿等着。”
“不然你以为我给你讲的,考核中出事那人是怎么出的?”谢子墨见星河不解,贴近星河耳边,悄声道:“其实八大世家里有一个传言,据说白鹿山之所以如此,也算是一个暗中考核。”
他指指周围混乱的环境:“你不觉得只有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这样慢的考核速度下,才最考验人的耐心和素质吗?”
星河嘴角抽搐:“我只感觉白鹿山仿佛有病。”
联想到之前那个中年人,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立刻下山,放弃考核的冲动。
随着日渐西移,场中骚乱越发严重。
有人摇摇晃晃站不住,但却不肯有失礼仪席地而坐。
有人耐性不佳,对着丝毫不见消减的庞大队伍怨气横生。
更有人为了更位置先后吵闹起来,虽然不敢发出很大声音,但你推我我推你,混乱迅速波及周边。
不巧的是,星河他们正在被波及范围内。
星河和谢子墨被卷入混乱中,几次想将自己摘出来,都又被混乱的人群卷进去。
说实话星河对这种场面有所预料,而且并不在意。
这个岁数能练到丹田境的,都是各家天才,天才都眼高于顶。能忍到现在才爆发冲突,说实话已经出乎星河预料。
至于这人群里有没有崔氏派来的人趁乱生事——
一群丹田境的小家伙,防守能力是有的,至于攻击力,套用星爷电影一句话——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说实话白鹿山敢放这么一群有天资有家室有身份的天才在这里,依仗的无非也不过是他们血厚攻低罢了。
反正也出不了大事,叫他们打呗!没本事连这么点考验都经不住的,也别进白鹿山的为好。
不然将来也难免出事。
正想着,星河忽然发现谢子墨被人群挤离他身边。星河正要找他,就听不远处有人惊叫出声。
“啊!杀人啦!”
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瞬间空出一圈,星河转头看过去。
一个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殷红血迹染透了周边衣服。
还有一人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惊得呆住,一滴血从匕首尖端滴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赫然正是谢子墨!
第48章 杀人
人群寂静了一瞬间,屋子里住持考试的先生听到外面的那声高喊杀人,也坐不住,纷纷出来。
“怎么回事?”
有一个留着美髭髯的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对白鹿山竟然真的发生了流血事件也十分震怒,问了一声之后立刻给倒在地上那人点穴止了血,然后做出对应安排。
“考核到此为止,无关人等散开,学院会安排你们食宿。张先生李先生,你二人领他们下去。”
“涉事双方随我来,穆先生去请孙先生去主峰,叫他带上治疗刀伤的东西,我看了一下,应该没毒。”
“刘先生将正在考核的十个考生聚集在一间屋子里,你一个人看守,叫他们不要分心。”
“剩下几位先生去请了山脚下这两家人的得力奴仆来。”
“你怎么还没离开?”
最后一句是对着星河说的。
“他是我朋友。”星河指指谢子墨:“我不信人是他伤的。”
星河说:“我要旁听。”
美髭髯定定看他一会儿,回了一个字。
“好。”
主峰,文津阁内,星河,谢子墨,邬淞并数位先生都在。那个个性跳脱的狄安中也在,看到星河,见他只是来旁听,还眨着眼和他打了个招呼。
至于被请上来的得力家仆,作用是快马回府将此事大略告知府中。
不过,来时就要七天时间,等府中得知消息,事情早就盖棺定论了。
邬淞就是倒地伤者。
孙先生正给他包扎,并且告知众人,这伤不算重,但需要好生静养,因此这次考核,他肯定是参与不了了。
邬淞闻言脸色苍白:“我今年正好十五岁,若是今年不能参加考试,就没有机会了。”
说着他眼眶就红了,惹得几位先生叹息一声。
“谢大少爷!你为何狠毒至此,竟要毁我前程?!”
邬淞一口咬定是谢子墨伤他,美髭髯于是看向谢子墨:“你可有话说?”
谢子墨脸色比失血过多的邬淞还白。
他说:“不是我。”
邬淞怒道:“不是你还会是谁?刀子在你手里!”
“我说了不是我!当时情况混乱,有人往我手中塞了那把匕首,然后就听喊杀人了!”
谢子墨咬牙:“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你,这岂不是将我自己也拖下水?”
邬淞像是气愤之极,指着他指责道:“谁说你我无冤无仇,我父寒门出身,为求官运稳定,投效你谢家座下,我自小奉家族之命进谢家家学奉承于你,可因为我大你两岁,无论学业还是武道都比你略快一线,你向来不喜欢我,几次三番给我脸色看。”
“偏偏今天我在混乱中又撞到你,可那也是因他人推搡,并非我故意。你就算报复,大不了打我一顿,何至于下如此重手!”
谢子墨闻言,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气。不在于邬淞争辩,转而对美髭髯说道:“不是我,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有人将匕首我手里,之后就有叫杀人。我当时见到手里的匕首滴血,一下子惊呆了,但确实不是我动的手。”
“不是你会是谁?难道是我自己捅自己一刀?”
邬淞大叫,谢子墨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两人对峙的短短时间里,星河仔细观察那邬淞神色,发现他神色虽然愤怒,但这份愤怒比较浮夸。这年代的人见识少不觉得如何,星河在现代看多了电影电视剧,知道什么叫做演技,一眼就发现,这邬淞在演戏。
他演技很好,放到现代,不知道能打脸多少只刷脸的“当红小生”,但仔细看时,还是能从他眼底看出一抹淡淡的兴奋。
自己受了伤,不能参加考核,白鹿山向来的规矩,无论什么原因不能参加考核,都没有网开一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