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抓住软绵绵的大被子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岑熠迈进自己的寝殿时,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像是空气中忽然冒出的桂花香,床前堆着的不属于他的鞋子外袍。直到上了床,他也没发现床单上一串串新鲜的水迹和枕头被子的湿润。这段时间粟青神秘请假消失,岑熠每天都累个半死,他总算是理解粟青为什么愿意让出一半权力支持秦杦上任了。
头触到微微带着水汽的枕头,岑熠几乎就要睡着了。好累啊,终于要睡了……
突然,一具温热、软乎乎的身体贴了上来。
“皇上~”秦杦趁机钻出被子贴了上去,娇声唤道,语气恰到好处的明艳。岑熠浑身一颤,侧头睁眼望去,一双湿润的桃花眼吟吟带笑,漆黑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粒小水珠,微微一颤动,水珠便滚落在衣襟上。
“你怎么在……”岑熠惊愕地开口,可是话未说完,双唇就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住了。
“你说的,我怎么折腾都行。”秦杦嗤嗤笑道,“如何?符合预期吗?嗯?要不我再脱一件……”
“行!”岑熠头脑发昏应道。
然后,空气突然安静。
“你说什么?你敢应声?”秦杦立刻恢复正常状态坐起身,凶巴巴说着,脸却一下红了。
“……”自觉说错话的岑熠不敢吱声了。
“哼,在这床上只有我说话的份!”秦杦瞪着他道,“放不放老子出宫?说!”
岑熠尽力配合心上人的演出:“不说。”
“不说是吧?”秦杦自以为自己更霸气了,抬腿就坐到皇上身上,“你今晚别想睡觉了!”
“……噗哈哈哈哈!”岑熠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秦杦气得把自己重量又往下压。可惜他再怎么压,对皇上而言这重量算不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吗?”岑熠仍在笑。
“什么样?”秦杦一听,忧虑地坐直身子。
“很可爱。”岑熠也挺身坐了起来,秦杦没抓稳往后滑,他一把抱住了心上人。
秦杦想不到自己这厚脸皮竟然在有生之年红得如此彻底,一直红到了耳根子,还发烫了。
“别抱我!”他没费多少力就挣开了岑熠的双臂。
“瑶卿,你真的要离开我吗?”岑熠见他脸和耳朵红成那样,暗自高兴,他其实是喜欢自己的咯?要么是嘴硬不承认,要不是傻傻的还未发现他自己的心意?
“嗯!”秦杦匆匆侧过红透了的脸。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岑熠说着,又伸手抱住他,“你再认真仔细地想一阵子,是不是确定要离开我。”他使了点小心眼,故意说的是“离开我”而不是“离开宫”。
果然,秦杦回答得不如先前那般干脆利落了,他听皇上这么一问,心里产生了些陌生的想法。他居然犹豫着不敢回答,内心深处舍不得离开此刻抱着他的这个男人。
怎么会这样……老子不是很坚定地要走的吗……老子是不是被这人迷惑了……秦杦迷糊间,竟然还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离宫。
对!赎晓禾!必须走!
“我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所写的龙床是相对于古人而言的,其实在我们看来……龙床是很小很硬的,一看就知道睡得不舒服……
然后就是……我觉得不虐,一点都不虐!
第31章 第三十章 计划·三
扔下一句话,秦杦用力挣开了皇上跳下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拿上外袍就慌乱地跑了出去,剩下岑熠独自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
岑熠苦笑一下,盖上被子躺下了。
秦杦一冲出寝殿,门口的守卫均被吓着了,忘记拦住人。看清这人是谁后,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听见里头没动静,便选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迎着夜风回到偏殿,秦杦一进门就转身狠狠关上门,把值夜的小瑞子吓了一跳。
“大人您上哪儿去了?刚刚烟草姐姐回来问我您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愁得她出去找您了……大人?”小瑞子说着愣住了,他看见那个平时总是笑着的,骄傲漂亮的大哥哥,此刻跌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小瑞子不知所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跟着蹲下,把人扶进里屋,扶到床上。秦杦哭得眼前满是泪,根本看不清东西,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这小孩走,满心悲怆。
隐约看见了自己睡了两三个月的床,他不管不顾地直扑上去,滚进被子就放声大哭,把小瑞子又吓了一跳。
“大人……您……您这是哭什么?”小瑞子弱弱地问。
哭声顿了顿,秦杦躲在被子里闷声自问:“对哦,老子哭什么啊……”
小瑞子:“……”
“你说,我哭的什么!”秦杦又想哭了,只好咬着唇。
他不明白,他不属于这里,他有要做的事,有要去的地方,离开不是轻而易举的吗?十年了,除了家乡,他每离开一个地方,总是开怀潇洒地走的,为什么这次会走得这么艰难,这么伤心?他不是一心要走的吗……
秦杦待在被子里断断续续地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把头探出去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躺在一张铺着明黄色被罩的床上,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黑烟,只有身下的床铺散发着淡淡的光。他坐起身,身边没有被子和枕头,一片空荡荡。
“这是哪里?有人吗?”秦杦对着黑烟叫道。回应他的是更多的黑烟,离得他越来越近。
“没人就没人,给老子整这么多烟干嘛!”秦杦赶紧往床中央挪了挪,避开呛人的烟。
就在一大团黑烟要袭来时,秦杦吓得眼睛一闭,却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呛人。似乎有个人在前方紧紧地护着他,俯身抱住他,他的脸贴在了那人的胸前,感受到了衣料下硬邦邦的胸肌。
秦杦重新睁开眼睛,抬头一看,真有人抱着他,而且这人的面容很熟悉,正对他微笑着。
“……岑熠?”秦杦从来没有过在皇上面前叫过皇上的名字,他也不喜欢叫他皇上,每次叫皇上,都是带着戏谑意味的。此时,秦杦念出了这个名字。
“哎。”皇上依旧笑着,眼神温柔又宠溺,秦杦被他看得心嘭嘭直跳。
“怎么这样看我……”秦杦低声嘟嚷。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可以说明一切。”皇上抱得他更紧了些,“你的眼神也是,我看得出,你也是喜欢我的。可惜你老是不认,还想离开我……”
秦杦顿时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把头埋进面前温暖的怀里,眼泪悄悄流了出来。是这样吗?我也喜欢你?是不是?
“不说扫兴话了,你看你又哭了,哭一晚上不累吗?”皇上稍微松开他一点,看着他笑道,“既然你都上了我的龙床,那我们就做点什么吧……”
“啊?”秦杦正思考着人生,突然就被皇上抱起并压到床上,身上仅有的内衫也被他撕开了。
“干什么……你大爷的狗皇帝!”
秦杦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了,惊得抬脚蹬他,然而他的攻击力为零,皇上还是成功地抱着他做了些不可言说的事。可怜秦杦毫无招架之力,被欺负地禁不住哭喘起来,皇上才温柔了一点点。
翌日秦杦一醒来便感到腰酸背痛。虽然知道是因为昨晚哭的姿势不对才会这样,但他一想起梦中的情景就不由得面红耳赤。
搞的他好像真和那姓岑的发生了什么一样。
顶着不适,秦杦跳下床推门走出去。
他认真考虑过,现在还是不走先了,他要好好弄清楚他和皇上的感情。至于晓禾的事,他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岑炽要赎晓禾,晓禾那孩子定是不愿,迟早闹上一番,不会就这么被带走,况且以秦杦对岑炽的了解,他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行为。
不过……秦杦略一沉思。万一晓禾喜欢上了岑炽呢?他想到了很久不见的粟青。他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若结果是如此,应该是粟青注定和岑炽无缘吧。
而且那天是他太冲动了,他不必急着当场掀桌子反对岑炽。岑炽那么傻,根本理解不了他说的什么,两人一吵起来只会起冲突。
秦杦站在院子里的老桂树下,慢慢地回顾了一遍这些时日乱七八糟的事,同时捋清自己的思路。
“秦大人!”院子外有人叫道,声音里透出几分焦急。
秦杦起初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上次为打听岑炽有没离京而塞荷包托的下人。
“哎!有事吗……”
“二王爷今早出发去杭城了!”下人焦急万分地打断了秦杦。
秦杦又愣了,可很快又笑起来。即使皇上昨夜答应放他走,他也赶不及了。
烟草适时地来叫他吃早饭了,秦杦转身进了屋,坐在椅子上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唯有吃饭,能令他开心起来。
烟草暗暗观察着他的脸色。昨晚她到处找不着人,心惊胆战地回来,却发现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小瑞子说他毫无征兆地大哭了一场,哭到很晚才睡,可今天一看,除了微微红肿的双眼,秦杦并未有什么不正常之处。或许是睡一觉恢复了吧,烟草心想。
吃完早饭,秦杦便往垂拱殿跑。今天他起晚了没上朝,现在已下朝一段时间了,皇上应该正在垂拱殿待着。
果然,皇上坐在殿中忙得晕头转向。没有丞相的皇帝真可怜,秦杦低头叹气,悄悄走了进去。
他很紧张,昨天他明明对皇上说了“我要走”。
今天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陪你。
秦杦抬起头一屁股坐在皇上面前。
岑熠正忙着,突然感到有人向他走来。他趁着批奏折的间隙看了一眼,呆住了。
昨天得到了那个答案的瞬间,他心痛得难受,可下一秒那人匆匆逃走的样子,顿时又让他充满了希望。
岑熠紧张地看着秦杦,不知他来干什么。
两个紧张的人互看几眼后,秦杦先打破了沉默。
“那……那个……”他把脑袋低回去,不自在道,“我不走了。”
岑熠一直看着他,听到这句话时笑了。
“太好了。”
“你……别想太多!”秦杦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瞪他。
岑熠还笑个不停。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秦杦心里始终存在着许多顾虑,现在尚不能干脆地面对这份感情,自然不去说破。而岑熠也明白他的种种顾虑,没有操之过急。
现下这样就挺好的。
秦杦坐到岑熠身侧,饶有兴致地看他批奏折。
“以前是粟青帮你批的吗?”
“是。”
“那现在你不累死了?”
“就是快累死了。”岑熠侧头对着秦杦温柔地笑了笑,“你看仔细些,学会了也来帮我。”
“才不要!”秦杦伸手把他侧过来的脸推了回去。
岑熠依然在笑,转回头继续提笔写字。他没有说的是,有秦杦在身边坐着,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愈发冷了起来,秦杦不能穿那些轻薄漂亮的衣裳了,不得不被岑熠逼着披上了又厚又重的裘衣。所幸那几身裘衣不算难看,秦杦便乖乖披着没怎么抱怨。
两人天天腻歪在一块,虽说没确立过关系,但那天秦杦梦里的岑熠说的不错,喜欢一个人,眼神可以说明一切。即使两人都没说出来,也清楚彼此的心意,何况,秦杦还需要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正确。皇上能喜欢他多久?万一有天皇上变了心,他在宫里娇生惯养那么久了出到外面,下场一定会很惨的。再有,晓禾还没被赎出去,面对一个王爷他都念着从前那个不知名男子,他在锦香楼多待一天,秦杦就难受一天。
种种顾虑堆在一起,秦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一直拖着。在他没想清楚之前,他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秦杦偶尔会睡到正殿的龙床上,和岑熠睡在一起。更多时候,都是岑熠去秦杦那儿睡。
“好奇怪哦你,放着大床不睡挤小床。”某夜岑熠再次悄悄溜进了偏殿,秦杦哼哼唧唧地腾出了一半地方。
“我喜欢小床。”岑熠上了床便紧紧抱住他,轻轻在他耳边吹气,“这样你就不会到处滚了。”
秦杦脸一红,粗暴地挣开岑熠:“谁说我到处滚?你还睡不睡了?”他从小睡觉就不老实,总是从东睡到西,每次在宽大的龙床上睡觉,岑熠都头疼抱不到他。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睡,睡你如何?”岑熠调笑道。
“睡觉!”秦杦气呼呼地钻进被窝,心却跳得越来越快。躺在同一张床上这么多次了,秦杦那个梦终究只是个梦,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总有一天会什么都发生的!秦杦在心中告诉自己。
岑熠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他每晚只是轻轻抱着秦杦,不时在怀中人的眉心落下一个亲吻。
屋子里好像越来越冷了,岑熠微睁开眼睛,看了秦杦熟睡的面孔好一会儿,才笑着闭回了眼。
清晨,两人是同时醒的。秦杦睡在靠窗的一边,正懵懵地揉着眼睛,突然发现了窗外的一片雪白。
这是下了一夜的雪。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初雪
“下雪了啊……”
岑熠的声音在身后向起,秦杦忍不住跟着点头:“是呀,下雪了。”
“出去玩吗?”
秦杦看了看外面的冰天雪地,摇头道:“不要。我最怕冷了,出去该被冷死了。”
“你不是最怕饿?”岑熠伸手环抱住他。
“怕冷怕饿怕困……都怕!你不懂的……”秦杦忧伤地看着窗外。岑熠很不厚道地笑了,他觉得面前这样可爱的人,他可以抱在怀里宠一辈子。
“跟我混,保管你这辈子不冷不饿不困。”
“哼!”谁要跟你混?秦杦哼唧着躺回了被窝。
岑熠见他又躺回去了,无奈地望向窗外。他倒是挺想出去的,他一点也不怕冷。
“宝贝……”
秦杦还没闭上眼,岑熠便欺身压了上去。
“谁准你这么叫我了!”
“我们一起出门转转吧,我带你去冬雨园看雪景。”
“不要!好冷!”秦杦气的推开他。
岑熠被他小猫似的劲儿推得很高兴,再次压上去。
“我叫你杦杦怎样?”他突发奇想道。
秦杦已经闭上眼了,听到岑熠这般叫他,眼前浮出了晓禾青涩可爱的模样。好像这么多年,叫他“杦杦”的只有晓禾。“随便你。”
“有人这么叫过你吗?”岑熠更高兴了。
秦杦却没有立刻回答,他重新睁眼看着岑熠高兴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
岑熠听到答案,也顾不上秦杦答得慢了,只觉得满心雀跃。
最终,秦杦还是艰难地爬出了被窝,被岑熠拖到了传说中的冬雨园赏雪。
雪早已停了,积得有人脚踝那么高,两人选择走路出行,换上羊皮靴踩在雪地里,留下长长两串脚印。
岑熠回头看见他们留下的脚印,不禁牵住秦杦的手,也让他回头看:“你的脚真小,比我小好多。”
“哪有好多,明明差不多!”秦杦回了头,撇撇嘴道。
“嗯,你说的都对。”岑熠笑着拿另一只手抚上他脑袋。出门前,他命人取来了厚实暖和的衣物把秦杦包裹起来,给秦杦头上罩了顶毛绒绒的雪帽。秦杦隔着雪帽感到他在碰自己脑袋,往前跑了几步躲开他。
走出紫宸宫,外面沿途的宫女太监在扫雪,一见他们出现便哆嗦着扫去他们前面厚厚的雪。秦杦是南方人,那里的雪没这里的厚,即使他后来满世界跑,也从不在冬天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去北方作死,因此踩了一路的厚雪特别起劲。可宫女太监一扫雪,他便没那么厚的雪层踩了,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岑熠看出了他的小情绪,笑着对他道:“雪必须要扫的,不然宫车过不了,很多东西送不进来。等我们到了园子里,你在雪地里打滚都可以。”
“哦……”秦杦兴致缺缺地踩上平地。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冬雨园,岑熠拉着秦杦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处亭子坐下。
“这个是香玉亭。”岑熠介绍道。
秦杦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好奇地环顾四周,只见这不大不小的亭子外种了数圈的红梅,看似黑细的枝干上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映着四周的皑皑白雪,愈显高洁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