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反对,子珩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刘据拉着张贺的手,一双好看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张贺,令张贺没来由得心慌。
不得不说刘据的眼睛随了卫子夫,也是一双会说话的幽深的眼眸,当他凝视你的时候,就如同水波不兴的深潭,可这静水里潜藏的是底端的激流,是一些张贺不想去读懂的东西。
想到了那晚被湖神胡闹导致的尴尬,张贺连忙站起身来:“总之你好好想清楚,别再惹陛下和中宫生气,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刘据看着迅速离开的张贺,嘴角挂上了一丝自嘲的苦笑,摇着头轻声吟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张贺一路飞快地走回了侍中,心还跳得飞快。韩增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将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张兄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我在背后唤了你好几声都没听到。”韩增伸出手在张贺眼前晃了几晃,眼神似笑非笑。
“请恕我失礼。”张贺说,“只是有些私事烦恼,我们还是去看看未央宫里还有哪个殿需要装配七宝扇吧。”
张贺心想,工作使我冷静,工作使我沉淀。
沉淀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张贺还是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他将此归咎于燥热的天气,于是出了未央宫,在西市临街找了一家酒肆,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喝着井水里冰镇过的果酒。
今天卫子夫找他的一番谈话就像一块大石横亘在他的心头,他原本只是非常朴素地想要做太子的萧相留侯啊,可是在这朝夕相处之间,纯洁的友谊不知何时变了味。
只能说卫子夫不愧是位关心儿子的母亲,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苗头,刚才刘据凝视自己的眼神,张贺只觉得接不起,受不住,要怎样才能让一切回归正轨?
让史良娣尽快进京吗?
还有李娃那小丫头也是喜欢太子的,她应当是后来李皇孙的生母,要不要让太子一并收了呢?
张贺一面以最理性客观的角度为刘据筹划着,一面心里却浮起了隐隐的酸涩之感,太子平日里对自己可谓非常温柔体贴,如果这份温柔以后都冲着史良娣和李娃去了,张贺隐秘的内心深处躁动着一份不甘不愿。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一出步步高升的棋局,就像被人突然从中空投了一只波斯猫,那淘气的小爪子一抓一挠,琉璃棋子散乱了满局,该如何继续下去?
张贺左右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撒一把狗血
下章贺贺想了个歪主意,太子很生气,后果…………
第95章 烦恼
“张兄, 怎么在此借酒消愁?”灯火阑珊中,韩增徐徐走来, 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托腮望着他。
张贺有些局促地回答:“我没有……”
“没有为太子不愿意纳妾的事情烦心?”韩增不等张贺辩解,就把话题摊牌。
张贺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啊?”
“宫里消息灵通的人那里都悄悄传开了。”韩增一脸无辜地对张贺说, “我可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啊。都说太子前脚刚和陛下闹翻不愿意纳妾,皇后马上就召你单独会谈,这其中的关系,啧啧……”
看着笑得一脸八卦的对方,张贺无奈地说:“我和太子没什么,是你们想多了。”
“前几年听闻你有牢狱之灾的时候,就有人状告你蛊惑太子, 这口锅你是背起来过了,时不时有人会给你提起。”
“那我能怎么办呢?”张贺就差加上一句我也很绝望了。
“你有没有想过, 不管你和太子之间是什么情况, 如果你想要切断这种可能,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别人, 你虽然有龙阳之癖,但太子却绝非你那杯茶。”韩增非常真挚地建议道。
张贺沉默了一下, 不得不说, 韩增提的虽然是个歪点子,确实一个能够短时间内奏效、立竿见影的好方法。可是,演这出戏总得找个配合的搭档吧。
“子珩。”韩增故意肉麻地带着颤音喊道,“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看?”
张贺非常正直地摇了摇头:“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这样不好吧。”
“电视剧里不是都有假扮情侣的剧情吗?”韩增持续为自己代言,“我绝对是个知情知趣的好对象,说不定演完戏你觉得我可以考虑,咱们就正式交往。如果你到时候还对我没感觉,就一拍两散,我保证不纠缠与你。怎么样?这笔生意很划算吧?除了我你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另外一个能陪你很好地演这种戏的搭档了,古代人的步调,毕竟和咱们现代人不太一致,可能谈起恋爱来脑回路也不太一样吧。”
看着韩增的话题越跑越远,张贺连忙轻咳两声将他拉回正事:“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韩兄配合我演这出戏,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套呢。”韩增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张贺心里默默吐槽,你也不用那么快入戏吧?
刘据最近很郁闷,他搬到北宫之后,居住的场所比原来大了不少,宫殿里外各三重,多了很多漂亮的宫女打理花草,可是见到张贺的机会就更少了,这让他非常不适应。
那只从他们小时候就开始养的白色大鹦鹉停在银架子上,在空落落的大殿里一声声地叫唤:“张贺,张贺,笨蛋,笨蛋。”
“陶令。”刘据将自己最亲近的黄门叫了过来,“替我去打听一下张贺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怎么我北宫落成之后他竟然一次也没登门拜访过?”
刘据气鼓鼓地想,这卫伉都已经往这边跑了十几回了,说是北宫原本是陛下走马斗鸡的玩乐场所,后面的宫殿里还藏着很有好玩的东西,现在都属于太子了,卫伉就要来借机蹭个光来享受一下天子之乐。
刘据按照卫伉的指示找了一下,竟然翻找出不少西域和南方来的稀罕玩意。
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卫伉,刘据纳闷道:“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打听来的?”
卫伉头也不抬地回答:“当然是我阿翁告诉我的,这些当年他都玩过。”
刘据想象了一下当初年纪只比自己3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大了没几岁的阿翁和卫伉一般年纪的舅舅,在这北宫里游乐的场景,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想邀请张贺过来,也来探寻一下北宫潜藏已久的曾经属于天子的那独一份的秘密欢乐。
所以张贺到底在忙些什么?
陶令去了半日之后,复又返回北宫,向太子汇报张贺近日来的行踪。陶令打听得非常详细,但刘据听完就更加不乐了。
原来张贺这几日做完宫里的事务之后,都和韩增两个人单独去了长安城周围各种好玩的地方玩耍,喝酒、踏青、观看角抵、泛舟湖上、纵马入南山。
陶令说得支支吾吾:“我听宫里的人都在议论,说韩侍中和张公子同心相爱,怕是有那分桃之嫌。”
“哐当——”刘据失手将一块席镇推了出去,撞到了榻侧的博山炉,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陶令连忙跪下说:“太子息怒。”
“我有什么可怒的?”刘据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他在北宫寂寥的花园里随意闲逛,越逛越觉得心绪不定,如果说他之前对于张贺的想法只是若隐若现,一直不敢直面而对,此时韩增的出现却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一想到张贺要和别人相亲相爱,刘据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原本刘据觉得张贺作为张家嫡长子,肯定要娶妻生子的,他不愿意用个人私情去引诱对方,但如今张贺自己都和别的男人放浪形骸了,刘据越想越心有不甘,明明和张贺青梅竹马的那个人是我,凭什么让人抢先!
于是卫伉踏进北宫花园时,看到的就是刘据伫立在池边,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表哥,你怎么了?”卫伉连忙跑上前,关心地探了探刘据的额头,“没有发烧吧?”
“我没发烧。”刘据尴尬地移开卫伉的手。
“那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卫伉问道。
“我在想张贺的事情。”刘据回答。
“张贺?他怎么了?”卫伉不明所以地说,“我这几天还每天都碰到他,他脸色不要太滋润。”
就是滋润才坏事。刘据打探道:“听说他最近和你们那边那个韩增走得很近?”
卫伉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那你觉得他和韩增相处时有什么不同吗?你没听到其他人在传些什么?”
“没有啊。”卫伉是个粗神经的人,“韩增最近成天约张贺出去倒是真的,不过他们前阵子不是制造了一个七宝扇嘛,需要一起讨论的事情也多,没觉得张贺待他和待我有什么不同啊?”
刘据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人云亦云,传言有些过于夸张了。
“表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见我就打听张贺的事情,你要是想见他我明天就带他过来。”
“好,那你明天晚上邀请他过来,我北宫里新藏的好酒等着他来享用。”
“你可真偏心。”卫伉夸张地拍了拍刘据的手臂,“我前两次来要喝你就不同意,原来等着张贺啊。”
“酒我今晚就打开几坛让你喝个痛快。”刘据大方地表示,“明天张贺来的时候你就不用过来了。”
“啊?为什么?”卫伉非常莫名,连忙问道。
“我有点事情想和张贺说。”
卫伉看着瞬间变得有点扭捏的刘据,脸上的笑容突然放大,他捶了刘据胸口一拳:“哎哟,表哥你有情况啊。”
刘据脸上微微发烫,他不好意思地说:“有那么明显吗?被你看出来了?”
卫伉勾住刘据的肩膀,亲昵地问:“说,看上哪位了?是张贺的大姐还是二姐?”
刘据一楞,原来这个呆子猜错方向了。
他对卫伉说:“这是个秘密,你随我回房间,我偷偷告诉你。”
卫伉一脸八卦地跟着刘据回到房间,刘据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两个人单独缩在帷幕中间,刘据这才开口问道:“你说张贺在公事上一直对我多有帮助,离我很近,在私事上却又泾渭分明,离我很远,现在又和韩增交好开始疏远我,到底是为什么?”
“那肯定是他发现你肖想他的姐姐,又觉得太子殿下和他姐姐不太适合,所以远着……”卫伉习惯性地按照刚才的想法说下去,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他一拍大腿,“不对啊,不是说的姐姐吗?怎么你问的全是张贺?”
刘据不好意思地微笑。
卫伉长大了嘴巴:“不会吧,你喜欢的居然是张贺!”
他嗓门大,刘据害怕外面人听到了,连忙捂住卫伉的嘴,小声说道:“你轻点没人当你是哑巴。”
卫伉连忙压低声音说:“没事,我现在小点声说,外面听不见。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刘据摇了摇头:“张贺还不怎么知道,我没告诉他。”
“你这……”卫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真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这事还带父传子的?”
刘据撇了撇嘴:“你别当热闹看了,是兄弟的话帮我出出主意。”
“所以你明晚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张贺吗?”卫伉捶了下床榻,“太不够义气了,这么大的热闹也不让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 卫伉:妈呀基佬还带遗传的,还好我是个直男
刘据:怎么告白才能成功,在线等,急
张贺:你们两个这一章背着我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韩增:请叫我神助攻
第96章 夜宴
卫伉非常用心地给刘据提建议:“你刚才问张贺为什么避开你, 我觉得有两个原因,这其一嘛, 张贺对你的心思略有察觉, 但他之前被人以这个理由算计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也是怕担骂名。”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刘据坚定地说。
“这其二,他虽然可能对你的心思有所察觉,但却摸不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者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就需要表哥你积极进取,把该说清楚的都和他说清楚了。”
刘据拍了拍卫伉的肩:“伉弟,你可真是帮为兄指点迷津了。”
“那我去告知张贺。”卫伉转身离开, 其实他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刘据和张贺的这层关系。
未央宫里,张贺坐在水边, 无聊地看着水里游动着的红色锦鲤。这些天他和韩增假作交往, 成天游山玩水,但内心却无比空虚。
韩增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长得高大帅气,知情知趣, 还温柔体贴, 但张贺心里却很清楚,他和对方也只是止于这次演戏罢了。
算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刘据了,自从太子搬出未央宫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减少了许多, 再加上这阵子张贺有意回避,除了公事之外,两人私下竟然一次也没有聚过。
“子珩,子珩。”卫伉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走了过来,“今晚是太子入住北宫之后的乔迁之宴,你一定要记得去参加啊。”
“乔迁之宴?”张贺想了一下,好像他还没送过庆贺太子乔迁之喜的礼物,这对于一向礼数周全的自己来说,可以说是大大的失礼了。
“是啊,听说还有他从西南特地托人送来的郁金美酒。”卫伉热情地邀请道,“那酒在长安可是难得一尝,听说酒液金黄,散发郁金的香气,口味醇正,不喝可是要后悔的。”
“你怎么说得好像已经喝过了一样?”
“嘿嘿。”卫伉咂了咂嘴,“这不是想喝很久了吗?你去不去?”
张贺微笑道:“既然你都替太子如此盛情相邀了,那我定是要去尝尝这郁金美酒到底有多美味了。”
卫伉和张贺聊了一会家常之后,就往大将军幕府的方向去了,他现在年纪渐长,卫青只有三个庶出的儿子,已经将长子卫伉当做侯世子,也渐渐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他在军队里处理一些事务,卫伉此番就是要去汇报关于军晌的数目。
张贺今日比较闲暇,所以下午他抽空先出宫,去西市挑了几样稀罕的玩意,当做贺礼,又回家脱下侍中服,换上一件清爽的青色常服。他现在还没到及冠之年,头发俱是在脑后扎成马尾,用一个饕餮纹路的玉饰卡在发端,腰上也佩戴了雕刻有云纹的玉珩,显得随性又不失庄重,正是适合赴宴的装束。
张贺来到北宫,原本以为要先报上名字等候,门口的小黄门却一脸殷勤地说:“张公子来了?奴这就带您前往酒宴。”
那个小黄门手里拎着一盏精致的镂空鎏银莲花灯,随着他的走动,火光从莲花灯的星形孔洞里摇曳而出,在他周围昏暗的地面上投下无数星星形状的光点,看起来光华四溢。
张贺看到这盏灯,陷入了回忆之中,这灯还是他们儿时张贺捣鼓出来哄刘闳的小玩意之一,当时他和刘据两个人手忙脚乱,弄坏了十个灯笼,最后才成功在第十一个灯笼上剪出理想大小的星星镂空,给刘闳做了一盏极其简陋的手工DIY星空灯。
当时刘闳正在因为思念早逝的阿母而难过,接过张贺递过来的灯笼,才终于破涕为笑。看着刘闳举着灯笼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就好像一群闪烁的星子在黑暗的庭院里转来转去,那场景多少是有些梦幻的。
两个成功哄孩子的小少年相视一笑,彼此眼睛里都映照着那些朦胧的星光。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刘据还记得当年那么一件小事,并且把星空灯加以改进,变得更加精美绝伦,并且用在了北宫的灯饰里。
张贺心中涌上了怀念之情,内心的某块地方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那似曾相识的星光在葱郁的花木之间穿行,张贺发现那个小黄门将自己往后花园带去,而且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偌大的北宫静悄悄的,全无举办乔迁宴会的热闹,倒是黑暗中带着一股幽深和神秘。
“不是说太子设宴吗?我怎么没见到其他赴宴之人?”张贺好奇地开口询问。
小黄门低头回禀:“太子殿下就在前方不远处设宴,还请公子随我多走几步。”
张贺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果然没走多远,绕过眼前一排散发着清香的夜来香,视线豁然开朗,一个精巧的人工湖出现在眼前。
在湖面上有一座九曲石桥,通往湖心处的水阁,那阁楼呈现八角的形状,共有两层高,楼里点燃了灯火,窗口都低垂着深紫色的纱幔,又在纱幔的每个角都垂坠这银铃铛和玉石,微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悦耳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