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实在诛心之至,刘据怒道:“一派胡言,我当然希望父皇长命百岁,寿与天齐,你们休得拦我,这其中是非曲是,我自会向父皇说明,并且抓出背后作怪的奸人。”说完,锐利的目光射向常融,看得对方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常融厉声道:“光禄勋不要错过良机,抓住疑犯正是此时。”
“太子殿下得罪了。”韩说拔出腰间长剑,对手下士兵下令道,“全部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冒犯太子?”张光等人也拔出腰间长剑,将刘据和张贺团团围在中间。
两方在甘泉宫北门前动起手来。
常融躲到一旁的树干后面,看到战局混乱,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副袖珍的弩机,对准正在挥剑战斗的刘据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在弩-箭发射出去之后,石蒙刚好看到,就飞扑过来,替刘据挡住了三支弩-箭。
张光看到马上迈开长腿飞奔了过来,一个抬腿将常融手中的弩机踢飞。
这边石宁已经用剑将石蒙背部中箭的衣服划开,露出受伤的肌肤,创口处已经发黑,石宁拔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惊道:“弩-箭上有毒!”
张贺看了一眼嘴唇已经发紫的石蒙,知道现在的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于是他想起了历史上刘据门下有侠客仿效朱亥的典故矫诏杀韩说抓江充的事例,决心效仿。
只见他冲上前去,一剑从常融的胸口穿心而过,而后命张光用刀把对方的脑袋割了下来,拎在手中。
张贺站在这血淋淋还在往下滴血的脑袋旁边,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高举过头顶,朗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奸人常融欲用毒箭谋害太子,已经被我诛杀,你们都被此人的诡计欺骗了,我这里有一块陛下御赐的玉佩,陛下嘱我持此佩可以诛杀危害江山社稷的奸人,现在常融已死,他的同伙可能还躲在甘泉宫中,诸位莫要再战,随我进宫保护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还扭着TAT
既然穿越了就不按历史上的剧情写巫蛊之祸了,长安几万百姓不用被炮灰
贺贺:御赐玉佩什么的我随口编的
太子:拦我的打了再说,杀进去找我爹
第180章 夜枭
张贺虽然嘴上谎称有御赐玉佩, 其实他是骗人的, 根本没有这回事, 但是他上辈子可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能把没有的事情演得和真的一样,表情那叫一个镇定自若, 再加上他刚刚手刃了常融, 那冒着血腥气的人头还拎在张光手里,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震住了。
只有韩说办事迂腐,还在上前劝阻道:“那常融是陛下御前颇为得力的中黄门, 就算你有御赐玉佩,也不能直接把人给杀了吧?这样做不符规矩。”
“光禄勋,卑下斗胆请问, 常融和你说了陛下对太子的拘捕命令的时候, 你可在场, 看到陛下亲口下令?”张贺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夺人地质问。
韩说回忆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好看了, 他摇头道:“不曾,陛下卧病,畏风, 殿内布着纱幔,臣只是远远得见。”
“那就是了,如果有人平时经常接触陛下,又善于模仿, 在纱幔之后模仿陛下的声音下令,光禄勋也会为之所骗。”
张贺一语既出,周围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些士兵不由得问出声来:“你是说有人假扮陛下?”
“我不明白,是什么人模仿陛下?又有什么用意?”韩说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刘据也走上前来,徐徐说道:“前几日我和母后派出的使者,都被人拦住不让觐见陛下,还将使者无故关押了起来,有人似乎想要隔断长安城和甘泉宫的联系。”
“隔断联系是为何?”
“陛下在甘泉宫,中宫和太子在长安城。”张贺说道,“异地而居,如果中断联络,则乱由此生。”
韩说表情惊骇,从张贺刚才的话里,他猜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可能。
张贺伸手按住韩说腰间的佩剑:“这件事情还请光禄勋当做没看见,这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了。”
刘据更是直接说:“韩将军还是速速回长安吧,恐怕长安城今夜不会太平。”
韩说带着部下匆匆离去之后,刘据带着手下几十名侍卫,强行闯入甘泉宫。
常融已死,那些黄门宫女们都远远躲了起来,不敢再阻拦刘据的去路。
宫门口的这番打斗,已经惊动了霍光等侍中,他们连忙出来,张贺将事情经过三两句简短告知。
霍光眼神微暗:“这些黄门平时服侍陛下起居,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偷偷做下这种事情。”
张安世也说道:“那常融肯定还有同党潜伏在宫里,陛下身边有奸人,恐怕会有危险。”
霍光迅速带人进入正殿,将服侍刘彻的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刘据径直闯入寝室,在刘彻床榻前跪了下来:“事出紧急,儿臣直接闯入,请父皇责罚。”
躺在病榻上的老人咳嗽了起来:“子孟把朕身边的人都带走了,都没有一个人扶朕起来,张贺你过来。”
跪在刘据旁边的张贺连忙膝行向前,将刘彻搀扶着坐了起来,又在他背后塞了一床被子,确保刘彻能够倚靠得舒服。
“父皇您的病如何了?”刘据关切地问道。
刘彻哼了一声:“本来病得厉害,现在被你们这一闹,朕的病都快气好了。”
“儿臣不敢。”刘据低头道。
“说吧,大半夜这么大阵仗跑来甘泉宫,又杀了我一个贴身伺候的黄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朕的儿子都学起别人逼宫来了?”
“儿臣并非逼宫。”这么大的罪名刘据当然要往外推,“儿子随身携带的几十侍从,只为自保防身,中黄门常融假传圣旨,矫诏要捉拿儿臣,儿臣出于无奈才让人杀了他。”
“不是让人杀了他,而是张贺直接动手吧?”刘彻说道,“子孟都和我说了。”
霍光此时垂着双手从殿外走入,站在刘彻身边不远处,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样子,和刚才雷厉风行带人抓捕疑犯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张贺在心里赞了一声霍光果然是名臣风范,雷打不动,自己则赶紧跪下谢罪:“那常融在箭头上淬毒,欲谋害太子,臣一时意愤,就用剑杀了他,臣自知罪,但念在事情还未解决,希望陛下暂且不要追究臣的罪责。”
“朕可以先不追究你杀黄门一事……”刘彻顿了一顿,肃容道,“但是朕听说你手里有一块朕赐下让你可以便宜行事的玉佩,这事朕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贺的额头磕在床榻旁的木阶上,已经冒出了几滴冷汗,他镇定心神,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回答:“臣知道自己犯下了矫诏的大罪,但臣拳拳之心,皆为陛下和殿下的安全,还请陛下明了臣的苦心,待事情平复之后,臣愿按律承受任何责罚。”
“罢了,你先起来吧。”刘彻只是觉得太子行事有些过于大胆了,接着张贺敲打一下,其实并不想过多为难他。
毕竟还在重病之中,刘彻觉得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看人如同隔了一层薄纱,只是强撑着在处理事情,于是他对霍光说道:“太子口中的乱党如何处理了?”
霍光躬身回禀:“启禀陛下,怀疑和常融勾结的黄门和宫女,已经全部收押在囚室,现在由金日磾和张安世在审问,甘泉宫的守卫也由太子着人重新布置。”
刘据接着说道:“儿臣让张光带着侍卫,在甘泉宫的四个宫门把守,不会放任何可疑人物出宫,至于那望气者王劭……”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石宁一路小跑从殿外急匆匆地进来:“禀报陛下和殿下,臣带人去神明台,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那望气者竟然已经趁乱跑了。”
刘彻一听就明白了,王劭定是和常融有勾结,一起陷害太子,现在常融被杀,事情败露,王劭就赶紧溜了。
刘彻一生被神棍欺骗过不止一次,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想要危害他的储君,刘彻怒道:“子孟,让甘泉卫士拨出一队轻骑,赶紧下山搜捕王劭。”
“唯。”霍光应声退了出去。
寝殿里一时只剩下了刘彻、刘据和张贺、石宁四人,瞬息安静中,山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和窗外夜枭的几声鸣叫显得格外明显。
“据儿。”刘彻轻声说道,“接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儿臣不敢在父皇面前卖弄。”
“你都做出来了,还谦虚什么?”刘彻锤了一下床板,瞪向刘据,“快把你在甘泉宫的安排都说与我听。”
“其实儿臣来得仓促,并没有多少准备,现下子孟正着人紧锣密鼓地审问奸人,儿臣只是让手下在甘泉宫门做了一番布置,如果长安来人,至少让他们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你是不想打草惊蛇?”刘彻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怎么猜到长安那边会有人来?”
“这还是儿臣和张贺在上山的路上商议出来的。”刘据回答,“常融等人只是不让我和母后的使者见到父皇,自然是为了搬弄是非,而这个是非,肯定落在留在长安城的‘我’身上。”
张贺也在一旁补充道:“只是对方不曾预料,太子已经悄悄来到甘泉宫,常融仓促之下贸然阻拦太子,显然是背后没有出谋划策的人,那个人现在,必定在长安,准备掀起大风浪。”
“你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刘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开口询问。
“这个人便是陛下委派查办巫蛊案件的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张贺将这个名字吐露出来,然后静静地等着刘彻的反应。
“你可有证据?”刘彻问道。
张贺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没有证据就想攀咬朝廷命官?张贺你这些年的胆子养得也太大了些吧?”
张贺请罪道:“臣惭愧,未能尽早寻出证据,但我觉得这个证据也不远了。”
“何出此言?”
“江充将太子宫团团包围,可不是为了白替太子看大门的。”张贺微笑道。
刘据也说道:“那江充硬要闯入儿臣的房间,假胡巫搜查之名,指使胡巫偷偷将巫蛊毒偶塞入臣的被褥,陷害儿臣之心昭然若揭,幸得张贺当场抓住对方,不然儿臣真是百口莫辩。”
“这件事情韩说已经来甘泉宫报给我了。”刘彻说道,“我已派遣使者去长安城查看事实,应当不会冤枉你。”
“父皇你可知道趁着你生病,有些人暗中作乱,如果儿臣尚且留在长安,可能根本无法见到您派过来的使者,满腔冤枉无处陈诉。”刘据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而江充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在您面前构陷于我。”
“你是说朕派出的使者会故意说你的坏话?”刘彻皱起了眉头,对于他身边出现了这些奸诈人士,他心里已经是不悦。
“儿臣不能断言,不过儿臣现下服侍父皇歇下,等长安城的消息过来,父皇就知道江充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刘彻在刘据和张贺的服侍下重新躺了回去,张贺命人在博山炉里点燃安神的香,刘彻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张贺和刘据却睡不着,先是去看了石蒙解毒疗伤的情况,再去甘泉宫四门巡视了一圈,把事情都交代下去,到了夜露深重时才去了太子平时来甘泉宫惯常休息的别宫,轮流睡下。
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扣响殿门,张贺本是和衣而眠,此时很快就起身,手里拿着灯盏走了过去。
刘据已经站在拉开一道的殿门口,和来人小声交谈着什么,看到张贺走过来,便转过头说:“子珩,长安城来人了,正在求见父皇。”
张贺冲着来人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去陛下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把原定的剧情改了不少,所以昨晚卡文了
下一章回长安着手解决江充
第181章 虎符
张贺和刘据赶到刘彻寝宫的时候, 原先睡着的天子已经起身, 端坐在榻上。
“你们且在屏风后面避一避。”刘彻看到刘据之后, 如此吩咐,随后肃然道,“宣使者觐见。”
张贺此时已经和刘据转到了屏风后面, 这道屏风用白色薄纱做成, 上面绣着花鸟虫鱼, 他们站在没有亮灯的暗处,因此从外面看这道屏风是不透光的, 而从张贺他们的角度,则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情形。
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发髻散乱, 额头上和衣袖上还沾有泥土, 只见他在地上跪下, 朝着刘彻哭诉道:“回禀陛下,太子反了!发中宫兵马, 释放囚徒, 动员长安城百姓,绣衣使者江充正带人艰难平乱,我若不是跑得快, 险些被乱军斩杀。”
刘据的手突然攥紧了,他预料到江充会在京城阴他,没想到却闹出了那么大阵仗,留在长安的母后、史良娣和太傅他们, 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情势才能被迫起兵自保?
一只略微温热的手覆盖在了刘据微微颤抖的拳头上,是站在他身旁的张贺在无声地安慰他。
对于这个消息张贺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毕竟历史上巫蛊之祸就是走到了父子兵戎相见的这一步,他只是没想到太子已经抢先去甘泉宫和刘彻见面,长安城的局势还是变成了和历史上一样,但是毕竟他们现在见到了刘彻,一切都将会和历史有个截然不同的转机吧。
张贺用嘴型告诉刘据,会没事的,我们等下就回长安。
刘据点了点头,张贺的安慰让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眼前这个撒谎诬陷他的使者,他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外刘彻端坐的背影上,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太子一向敦厚好静,怎么会反?”刘彻开口说道,“一定是你们前去盘查的人逼迫他太急。”
那名使者连忙磕头道:“陛下恕罪,臣并非诋毁太子,实在是太子确实已反,如今长安城乱成一片,还请陛下早下旨意……平叛。”
“好一个平叛?”刘彻冷笑道,“你这是让朕不问是非曲直,就发兵攻打自己的儿子?”
“是太子不孝,发兵在先。”使者还在劝说。
张贺在屏风后面听得牙痒痒,难怪历史上最开始刘彻根本不信自己的儿子造反,是身边的小人和派去的使者都反复说太子已反,再加上代理丞相刘屈氂被太子打得哭爹喊娘来甘泉宫哭诉太子带兵,三人成虎,刘彻当时又在病中,这才勃然大怒酿成这场父子对战的人伦惨剧。
还好他和刘据连夜赶来了甘泉宫,不然恐怕又会重蹈覆辙。
果然,刘彻愤怒地用手一拍案几,高声对那名使者呵斥道:“朕的太子就在朕身边,哪来的太子起兵造反?”
使者吓得一哆嗦,跌坐在地,抬眼望去时,惊恐地看到刘据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因为刘彻方才在歇息,殿内的烛火点得不甚明亮,一向俊美儒雅的太子的脸一半被火光照亮,一半留在阴影里,冰冷的目光朝使者投射而来的时候,竟然让使者感到了害怕。
“父皇病情加重,儿臣担忧特地星夜赶来,却不知有蛇鼠之辈,竟然在长安设下陷阱,先是让胡巫在太子宫故意放置巫蛊人偶陷害与我,又和父皇身边的侍从串通一气,诬我造反,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竟然要害我如斯?”
“太子冤枉小臣,臣只是如实禀报。”那使者尚在狡辩。
张贺在刘据身侧问道:“如实?甘泉宫去长安城三百多里,太子连夜赶来也只得一程,你这些时辰来回两趟,就算快马加鞭连口水都不喝都赶不及吧?只怕使者连长安城都没进就急着赶回来报信了吧?”
使者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彻不耐烦地下令:“左右将此人拖下去,好生刑讯。”
在使者一叠声的“陛下饶命”的叫喊声中,刘彻对刘据说道:“朕在甘泉宫几个月,有些人是觉得朕病得不行了吗?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他对侍从喊道:“给朕穿衣,朕要赶回长安。”
但刘彻毕竟病重,才被搀扶着起来,就一阵急剧咳嗽,刘据和张贺连忙扶住他重新坐了下来。
“陛下息怒,身体要紧。”
“父皇保重身体,长安儿臣先去,父皇只要吩咐儿臣就可。”
“也罢,朕这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刘彻叹道,“先传金日磾和张安世上来吧,问问那几个黄门审问得怎样了?”
不一会儿,穿着侍中服装的金日磾和张安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