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它们一定会开花的。”踏云虽然心里难过,但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反而让银竹担心自己。
他们没再继续这么话题,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期间翻好了土,施好了肥,银竹捶了捶蹲麻了的腿,起身的时候,突然脸色一痛,捂住了左下腹,弓起了身子。
“怎么了?”踏云急急去扶她。
“没事,是旧伤,有时候是会疼这么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没关系的。”银竹说话间冷汗直冒,一点都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不行!我送你去看医生。”踏云不信,坚持要送医。但是银竹不肯去,两人拉拉扯扯挪到门口,这时候银竹的疼痛减轻,脸色缓和下来,腰也能直起来了。“说了没事啦,别不信我,老师!”
“你为什么会有旧伤?怎么没有治好呢?”踏云担心又疑惑。
银竹摆摆手:“这是之前在舺鹰号做实验体的时候留下的,跟正常的伤不一样,这种伤是不可逆的,无法治愈。”
“实验体?是什么实验?”踏云语气如常,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能是因为伤痛减缓,身心都放松了不少,银竹此时并没有多想,照实说道:“我们曾经为了要解除血契,心甘情愿做太殷的实验体。我不知道被注射过多少种千奇百怪的药物,日积月累,身体终是出了问题,经常会莫名其妙突然感觉到疼痛,检查了之后,发现很多器官都被腐蚀得无法再生,只能在体内日渐一日地溃烂。”
踏云脸色惨白,喃喃道:“那,飞景的手,也是……”
“嗯,他也是……”银竹说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慌忙闭了口,然而为时已晚。她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老师!飞景本来不让我告诉您的,我,我……”
踏云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犹如即散的云烟:“没关系……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被他骗一辈子了……”
飞景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
“啧,这么晚还不回家。”他嘴里随口抱怨了一句,摸索到灯的开关,按下去。
室内瞬间明亮。
踏云直背直腰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目光凝滞,面无表情,桌子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匕首。
飞景被他吓一跳:“靠,你在怎么不开灯?干什么呢?”话音刚落,他的眼睛瞥到桌上的东西,登时愣了一愣。
陌生又熟悉。隔了几秒想起来,这是属于他的匕首,一百年前被他留在了天宿,因为它插在一个人的心口,而他没敢去拔。
踏云整个人很呆滞,像是一尊木偶,了无生气,或许连木偶脸上的神情都比他要丰富。飞景对眼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他慢慢走过去,坐在四角桌的另一边,试着轻唤一声:“踏云?你怎么了?”
踏云这时候才有了些反应,眼珠动了动,说话时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起伏。“我在想,当初这一刀,怎么没干脆把我刺死呢?”
飞景心中一惊,眉心拧紧,“你说什么胡话呢?”
踏云双眼迅速转红,眼中水光淋漓。他望向飞景,说:“是我当初一意孤行,强行将你拖入成人仪式,害你离乡背井,流离失所,还……还永久地牺牲了一条手臂。这么无耻又自私的我,却口口声声说着让你原谅,我有什么资格得到你的原谅呢?”
飞景再搞不清楚状况,听了他这番话,也明白些什么了。“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你说过今天要去银竹家,是她吗?”
踏云摇摇头:“不怪她,是我套她的话。”
“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解除血契,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踏云哽咽着,“你在外面天天经受这么大的痛苦,而我却一无所知地在天宿过闲散富足的生活,最后还企图妄想用一句对不起来抵消我犯下的过错……你恨我,不肯回来见我,是应该的。我每每一想到这,也觉得自己真是该死。”涌出的泪水似是带走了踏云眸中仅存的亮光,他的眼底此刻一片灰暗,一如将死之人般浑浊。“太殷枉顾人命,怂恿欺骗你们做实验体,他是该死,死得好。可还有一个人,是他造成了这一切,他更该死的。”
飞景越听越觉得不对,正想要反驳,却眼前忽然寒光一闪,竟是踏云抽出面前的匕首往自己胸口捅!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下,将踏云身前的衣物染成一片鲜红。
第22章 22
飞景疼得龇牙咧嘴。他方才先是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下一秒不顾一切地徒手接白刃,还是用的右手,伤口深可见骨。
他趁踏云分神之际,忍痛强行将对方手指掰开,夺下匕首,远远抛了出去,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他么脑子有病是不是?想什么就是什么?神经病啊!老子还一句话都没说,你苦个脸叨叨叨个没完也就算了,还搞自杀?你的命就这么贱,这么不值钱吗?我当初费心思救你都是瞎忙活是吗?呵,我还以为你踏云有多厉害,不想到头来,竟是一个不敢担当不敢正视过往的胆小鬼!窝囊废!”
踏云一声不吭,任由他骂着,到后来越哭越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飞景一口气发泄下来,加上疼痛的刺激,脑子清楚了不少。他移过去坐到踏云身边,冷静下来,平声静气道:“我之前的确恨过你,怨过你。我原本天真地以为那时候只要离开天宿,等待我的便是自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实现我雏态时期的梦想。可惜之后我才发现,一万七EAU是我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大概是未发育的缘故,我的灵魂牵引比其他人要严重得多,到临近天宿第三颗星的时候,我就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独立行走。真的到了宇宙,才明白我的见识有多么浅薄,我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这一百多年,我整日狼狈地躲在天宿星周边苟活着,甚至都不算离开天宿,你说可不可笑。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连唯一的一点梦想都失去了,真的是一无所有。”
踏云愣愣地听着,悄无声息地淌着眼泪。
“在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太殷的同伴找到了我,为我提供栖身之地,更许诺有朝一日实验成功,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代价就是做他们的实验品。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不这样,我根本找不到再生存下去的意义和目标。”飞景微微低下头,“虽然我不是太殷的仰慕者,也不认同他对殇炀的所作所为,但是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有着共同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战友。所以,他对我做的一切,我是不记恨的。”
“可是,踏云,”飞景抬起头,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天我冒着被抓的风险回到天宿,初衷并不是为了接应太殷。”
“那是……什么?”踏云哽着嗓子问。
“是……为了来见你一面。”飞景故意隐去跟赢风相关的部分,也是怕踏云多想,毕竟对方在这个当口,心灵极度脆弱且敏感。
踏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为了,见我?”
“对。只是后来,还没等我找到你就发现太殷出了事。我刚说过,我们的关系等同于战友,所以才临时打算先救了他,之后再找机会回来,不过没有想到,你也会在现场。”
“那你,后悔救我吗?”踏云吸着鼻子,问。
飞景默默垂下眼,摇了摇头。而后半晌,长长地叹出一声气,说:“一百年,放在狼宿人身上,差不多就是半生。而就算是我们,一生中能有几个一百年呢?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而你也不是之前的你,我们都变了。恨了一百年,怨了一百年,真的太累了。既然如此,这份怨恨也没有理由再延续下去。踏云,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要再恨了好吗?更不要恨你自己,好吗?我们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一起过完下半生,好不好?”
踏云用手捂着脸,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泣不成声,而因为灵魂牵引反应,他看起来更是仿佛随时能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踏云尽情哭了一场,心情平复好多,脑子也不发糊涂,终于从死胡同里面绕了回来。
他喘着气,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情实在是丢脸,特别是,他看见飞景坐在一侧,拿手撑着脑袋,盯着自己温温地笑。
“你、你笑什么?”踏云面子有点挂不住,“还有,你怎么说完那些话,都没有安慰我一下!”
“干嘛要安慰你?”飞景的表情有些坏,理直气壮道,“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而且是哭得快要昏过去了,真是神奇……想来以后我们每天都是开心快乐,你也没有什么机会哭了,所以趁现在机会难得,好好欣赏一下。”
踏云:“……”操,我不要面子的?
他本欲狠狠踹飞景一脚,但瞥见他血迹斑斑的手掌,虽然血早就止住了,并且裂口深处已经开始愈合,但挡不住他的自责和心疼。踏云默默起身去拿了药箱,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飞景将匕首捡回来,擦掉上面的血迹,收入鞘中,交还给踏云。
“你的东西,给我干嘛?”踏云不解道。
“给我了,你怎么办?”
踏云莫名其妙:“我用我自己的呀。”
飞景以为他只揣了一把匕首,没曾想他一直将自己的匕首和他的都带在了身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左手在身上摸索。“对了,这个。”他从贴身口袋中拿出一物,递给踏云看,是一个坠了银饰的黑色晶石。
“这不是……”踏云差点就忘记了,“我送给你的灵魂石么。”石头还是石头,不过环绕点缀的银饰好像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对。”飞景点头,语气中带了歉意,“当初我曾拿这个东西卖了换钱,算是帮我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但后来没过多久,我就把它赎回来了,但是样子变了些,我自己弄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看的,而且能在关键时刻帮到你,也算弥补一点我犯下的过错吧。”踏云笑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还要赎回来呢?”
飞景垂下眼,摩挲着灵魂石,说:“一来是留个念想,我当时真的是一无所有,这个属于天宿的东西至少能给我带来些安慰。二来,是作为遗物。在舺鹰号的时候,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看到明天的太阳。我想我若是死了,灵魂回归,其他人看见这个,至少能知道那道飞走的灵魂是我。”
踏云低下头,双手覆上他的手掌。这只手没有温度,没有脉搏,却依旧灵敏而有力。“谢谢你,飞景。”
飞景看着他,心中一动。“踏云,其实我……没有不喜欢你。”
“嗯?”踏云猛然抬头,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飞景这时候已经撇过脸,耳根泛着红。“别装,你明明听见了,我也不想说第二遍。”
“不是,那什么,‘没有不喜欢’,是什么意思?”踏云非要问清楚。
“就是字面的意思!”飞景心虚,明明不好意思却又不想表现出来,“枉你还是老师,还教文化课,这都不懂,还说没有误人子弟?”
踏云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也没有不喜欢你,嗯。”
这之后过了四五天,踏云又去银竹家串门,准确的说,是去后花园串门。
“还没开花呀?我看这颗红豆都要谢掉啦,掉了是不是就开不了花了?”踏云瞅一眼相思蔻,说道。
“嗯,但是小红豆的话,明年还是会长出来的,一茬又一茬,这不是问题。”银竹说。
“啊,那看来今年是没希望啦。”踏云略失望说。
“冬天了嘛。”银竹笑说。之后,她看一眼踏云,似乎酝酿了什么,眼神搞事,“对了,老师,你和飞景都已经在这住了快半年了,虽然可能以前有龃龉,但现在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怎么……不考虑……发育一下嘛?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不要浪费啊!”
踏云白她一眼,“你想干嘛?”
“不是我想干嘛,老师,”银竹大呼冤枉,“我们都是为你为飞景考虑啊。你看看,你到这里那么久了,灵魂牵引反应一点都没缓和,每天蔫得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踏云忍不住道:“有你这么吐槽师长的吗?”
“我说真的,老师,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至少可以让自己的身体不那么难受不是嘛。”
踏云嘴上没说话,心里在波涛浪涌。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真的开不了口,不好意思跟飞景提这事啊岂可修!不过话说回来,每天同床共枕,为什么飞景一点想法都没有呢?他想,难道,难道是,被太殷的实验做坏了身体,那什么,石更不起来了?天呢!可恶!太殷果然该死,死得好!
晚上的时候,踏云照常躺在床上看书。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缺乏睡眠的缘故,他现在只要没事就老爱往床上躺,哪怕睡不着也要窝在被子里才觉得舒服。飞景工作时间时早时晚,不过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在晚上十点前一定会回家,早上八点前一定不出门,踏云若没他在身边,很难有个好觉睡。
这天,飞景进浴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早,踏云没在意。等他披着浴袍出来之后,踏云习惯性地往床内侧挪了挪,并放下书本,伸手准备关灯。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一下。”飞景叫住他。“我、我有事跟你说。”
“嗯?好啊,你说吧。”踏云收回手,一双眼睛看着他。
“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等过段时间,去水宿星嘛。”
“嗯,是啊。”踏云示意他继续。
飞景的眼神有些飘忽,脸颊微红,手上不自觉地做起了小动作。“我之前没去,因为灵魂牵引的问题,无法到达。所以说,如果我们还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是没法去的。”
踏云若有所思,道:“嗯……所以呢?”
飞景望着天花板,说:“所以,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健康,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和目标……我觉得,我们需要有一些改变。”
“嗯,”踏云漫不经心地扯过被子一角玩,心里快要笑死了,“什么改变呢?”
“……成长。”飞景
“……”踏云憋不住,乐出了声,“噗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真是要笑死我。发育就发育,你东拉西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我怕你不会同意。”飞景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把脸撇到一边去,“我以为你没有这方面意思,所以之前也……没跟你说这个。”
好吧,原来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见对方没有反应,自己也羞于开口,这误会大了。
“那行吧,那你、你想怎么做?”想到即将发生的事,踏云突然也羞涩紧张起来,不敢有大动作。
“我、我没有经验……你也应该没有吧?”
“废话!你知不知道伏尧背地里怎么给我取外号吗?”不提还好,一说这事踏云就来气,“他居然叫我万年老处男,卧槽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也没说错,但是真是气死我了!哼,等老子发育了,比他高了,我就天天去他面前晃悠,膈应死他!哼,小矮子!”
飞景无语,这两人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
“没关系,我这边有……教学视频。”说着,飞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碟片。
踏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玩意?”
飞景一本正经地将碟放进影碟机。画面播了十分钟,里面的几个主角已经开始做某种活塞运动。踏云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你、你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路、路边小摊买的。”飞景也没好到哪里去,喘气声渐重,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纯属参考学习,没、没别的意思。”
“……那你学会了吗?”
“差、差不多了……”
“要……来一遍吗?”
飞景慢慢凑近他,踏云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两张脸越贴越近,就在唇瓣快要接触之际,踏云忽然想到了一事,电光火石间抬脚蹬在飞景胸膛将他顶出一条腿的距离。
“怎么了?”飞景受了惊吓,一脸诧异道。
踏云抬着一条腿,仿佛大佬一般的口吻:“位置,谁上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