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明朗反问。
“人太少,而且没什么男人。”
“的确是的!”冯启泰已经基本统计完了这屋子里所有的活人,可是这么一大片地方才这么些人,而且差不多全是女的,忙着聊天干家务逗小孩儿,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海盗窝吧?
“地点没错?”夏明朗问道。
“当然。”
夏明朗略一思索,指挥方进在几个重要位置放上了窃听器,海默调换频道逐一抽取窃听,最终苦笑着得出了一个结论:由于“海狼”号顺利被劫,所以Najib领着男人出门Happy去了。
“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夏明朗无奈。
“我不是真主,不知道他的儿子此刻身在何方。”海默开着玩笑,毕竟事不关已,她要轻松得多。
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明朗交待好外围的警戒保护,带上宗泽悄然潜入主楼,就让他来看看那位年轻的海盗头子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吧。
即使不算在索马里,Najib的家里也算得上奢华,有不少卧室,有的里面还坐着漂亮的姑娘,夏明朗感慨要是知道哪位是那哥们儿的宠姬就好了。当然也有更多分不清功能的房间,里面堆放着华丽的中东风情的柜子、各种毛毯、烟、酒……还有墙上镶嵌着宝石的“真主至大”的挂毯。
夏明朗小心地观察每一间屋子,估计大小、方位与功能,冯启泰配合他迅速地完成了这栋小楼的建筑平面图。这活儿干得太过精致漂亮,海默大为欣赏,半开玩笑的称呼夏明朗为我亲爱的蜘蛛侠。
夏明朗轻哼了一声,半是得意半是不屑。
柳三变的队伍准时进入计划战区,冯启泰听到电台里传来陆臻的声音,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差点儿就想直接把控制权转移给他,转念一想才记起来,这会儿陆臻大截身子还在海里泡着,他才是此行的陆地信息总支持。
陆臻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利用电磁设备扫描全船,发现守船的海盗出奇的少,不到十个人,全守在船员生活区与驾驶室里呆着,水鬼们全员上舰之后几乎可以二对一。当然,这回也算柳三变他们第一次出实战,不惜血本,精英尽出,要得就是那种饱和性攻击的范儿。而且谁都知道夺船不是难题,守船才是难题。
由于Najib与他的兄弟们还没回家,何时动手就成了个悬而未决的新问题,夏明朗下令静默等命,所有的特战队员们分散开,潜伏入种种人所不察的角落,屋里屋外,院前院后。这是基本功,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夏明朗就能往里面藏上两三个人。而阿拉伯式的室内陈设华丽而繁杂,贴墙边一水的实木大柜,柜子顶上的空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隐蔽所。
无聊的等待最最消磨斗志,酷闷的热带夜晚,空气干燥,静止不动时没有一点风,汗水贴在皮肤的表面蒸腾殆尽,令人烦闷。
躲藏在前院灌木丛里的常滨用极轻的声音抱怨着国产的防蚊水不防非洲大陆的虫子,张俊杰被祈祷室里的香料薰得几乎不敢呼吸。夏明朗为了打发时间,甚至还花几分钟去估计了一下夜晚的水温,不过这里是热带,相信陆臻在水里呆着一定比他舒服……
“来了。”陈默忽然说道。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永远不会走神的那个。
众人心中一紧,瞬间抖擞了精神。
“有车队往这边过来,有七……不对十一辆车。”冯启泰的声音紧张起来,这怎么回事儿啊,海盗大集会吗?
“哦……哦哦哦……”海默小声惊叹。
夏明朗琢磨着这算怎么回事儿?都快半夜1点了,还没闹够啊……
打头的那辆陆地巡洋舰直接开进了院子里,院子中间的灯骤然开启,射出惨白的光,几个男人从边上的平房里跑出来迎接,越来越多的车开进来,直到再也停不下。乱七八糟的男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们中有些人抱着枪,有些空着手。他们高声谈笑,喝着酒,唱着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有时候,对于外人来说,黑色人种的面目实在太过相似,常小滨同学调大望远镜的倍数一个个的看脸,看来看去看得眼花,完全无法分辨这群黑哥儿们里到底哪一位是Najib。
海默利用之前装在前院的拾音器听他们的对话,可是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实在太多,听着脑子里糊里糊涂的,还真不知道他们在嚷什么。方进趴在屋顶气得直瞪眼,要是能强攻就好了,居高临下这么一梭子下去,直接送他们全部上西天。
干架最怕的是什么?
有人质!
比有人质更可怕的是什么?
全要活口!
夏明朗苦笑,心想真他娘的烫手山芋一摊烂泥,这些人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组织性纪律性来吗?那个那个,当头儿的,您能不能站中间,有点领袖的范儿。
最后一辆厢式小货车艰难地从那堆停得乱糟糟的车堆里开到院子中央,车厢的后门打开,像黑洞一样哗得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常滨的潜伏的角度意外得好,位置绝佳,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很多武器。”
不一会儿,方进也看清了。
的确,很多武器,一箱一箱的从车上抬下来,从AK型的步枪到更大支的机枪,黄澄澄的子弹用粗纸封着,一包一包的码在地上。
“他们在买武器!这是最近的一批大货,果然,已经分销到这里了。”海默在前方的提示下终于抓到了话题重点,难怪这么一大群男人全聚到一起,原来是有大买卖。
方进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老天爷,NND,赎金还没到手,用不用这么暴发户啊?
几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男人在车边围成了一圈讨价还价,一些海盗们凑近了去检查枪支,也有人直接挑走了一支枪,向旁人展示着,好像在说这玩意儿我要了。
方进冷不丁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朝常滨潜伏的方向走过去,他马上在喉式通话器上轻弹了两下:警报!
所有人无声无息地扣住了扳机。
常滨握住枪,全身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紧绷收起,眼前的黑影被灌木的枝叶分割,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忽然向前踉跄着一扑……常滨像一只待发的花豹那样蹬住了地面,却听得“哇”的一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直扑面门。常滨眨巴着眼睛,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些粘粘呼呼看不出样子的粘液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砸到他的头盔上,慢慢下滑,最后从他的眼前掉下。
“警报解除……”方进压住了一声闷笑。
“怎么回事?”夏明朗问。
“有人送了我们滨滨一碗高汤。”方进笑道。
常滨不敢出声,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竖起指甲刮过贴在喉头的通话器,刺耳的杂音让大家眉头一皱。
“行了,”夏明朗安抚道,“没对着你‘唱歌’就不错了。”
院子中间讨价还价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人从厨房拿了大块的肉食出来给大家当宵夜,几个看起来是彻底醉倒了的家伙被人扶进了楼里。
海默轻笑道:“这枪卖得还真贵。”
夏明朗本打算调侃一把,让她开拓新市场,可是这么潜伏着压低了声音说话也怪累的,念头就这么闪过去了,懒得出声儿。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想撤了,都三更半夜了,这伙人眼看着就是要闹到天亮的,而且看这架式就算散了场,也是要呆在这楼里先歇过夜的。
这地方的拂晓礼拜时间差不多在四点半,他们很可能会呆在这里做完礼拜再各自回家睡觉。
可是这么一大群五六十号人,个个都拿枪,轻重武器一大把,不说打不打得过,要一下子全控制住也是有难度的。
夏明朗用兵求稳,不想打硬仗,反正这小子也跑不掉,今天不干明天干,而且点都踩好了,情况全摸着透透的,明天只要天亮前直接过来捞人就是,就是辛苦了柳三变他们怎么游过来的还得怎么游回去。
夏明朗主意打定,让冯启泰把陆臻和柳三变连到他的电台上,亲自向他们解释目前的情况。
院子里的交易似乎达成了共识,武器的主人把没有被挑中的枪支弹药重新装箱,Najib的兄弟们反来复去地检查着刚刚买下的新货色。有人借着酒兴试图对空瞄准,被旁边人大力拉了一把,似乎他自己也明白过来这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实在不好,兀自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是一笔好交易,双方宾主尽欢,他们热情地说笑,相互搂抱着走进楼里,后面簇拥着Najib的小弟们。
夏明朗轻轻说了一声撤。
宗泽从墙角的阴影中闪出来,轻巧地翻出会客室的一边窗子。夏明朗利用微光夜视仪最后审视这个地方,这是个装饰富丽的大屋,雕花嵌宝的矮桌上放着水烟。他悄无声息地退到墙边,楼道里已经喧闹起来。
海默忽然低呼:“麻烦了。”
“嗯?”夏明朗不敢多言。
“Najib明天要去摩加迪沙。”
“嗯??”夏明朗大惊。
“他要去首都找厉害的中间人,他们在说‘海狼’号是大船,他们已经知道你们在追这船,他们说要找更厉害的中间人,说要估个好价钱……”海默边听边翻译,声音又轻又快,夏明朗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三十一、
“走远了,我听不见了。”海默轻吁了一口气:“你怎么打算?”
“全员原地待命,注意隐蔽。”夏明朗下意识地说出一个命令,缩身藏入刚刚宗泽潜身的位置。
刚刚退到一半的队员同时停下,躲入最近的藏身之所,陆臻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夏明朗来不及回答,脑中疾转。
他知道海盗们的中间人交易制度,那些中介都是些手腕灵活背景高深的人物,他们大都会说好几门外语,他们控制着索马里单薄的对外贸易,他们通常眼光毒辣,非常擅长为海盗与船主交涉,从中赚取大把的中介费用。
且不说Najib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单单这个未知的中间人的加入就让夏明朗心底发凉。
假如他验了货,万一他很有见识……其实夏明朗自己也不知道所谓六维机床到底长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可能梨代桃僵瞒天过海。但是万一有人认得,并且公之于众的话,那简直是比丢了这批货更糟糕的失败。
夏明朗心脏狂跳,然后深深的吸入一口气。
“队长,他们去你那儿了。”冯启泰敏锐地发现夏明朗并没有从屋子里退出来。
夏明朗听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你不走吗?”海默莫名其妙,这么一大伙人拥进来,等会灯亮了再想走,就很难了。
夏明朗的视线扫过会客室左右的两扇大窗。
“队长,他们要进去了!”阿泰已经急了。
七嘴八舌让人听不懂的熙攘声在门外响起,夏明朗看到房间被缓缓推开……他忽然站起来,用极轻的声音命令道:“侯爷,阿宗,守住窗口。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灯光骤然亮起,温暖的橘黄色的光亮在水晶石的折射下均匀的洒落到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夏明朗坐在大屋正中的靠垫上,摊开双臂,极富感情地用阿拉伯语喊出一声:“真主至上!”
Najib脸上的笑容猛然僵硬,目瞪口呆惊恐万状地瞪着这个仿佛鬼魂一般冒出来,端坐在自己老窝腹地正中的男人。各色欢笑喧闹嘎然中断,所有人好像条件反射似地端起枪,密密麻麻的枪口像金属的森林,直指夏明朗。
不是没有被枪指过。
但是,被林林总总四五十把长枪填着实弹正对胸口,那种感觉仍然可以让酷暑变成严冬。
夏明朗下意识地用膝盖顶起身前的矮桌,虽然他也知道,如果枪声响起,即使他把这张桌子踢出去,AK的子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它,直扑他的身体。可是当人们身处绝险时,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找一点依靠。
即使,他是夏明朗。
夏明朗轻轻舔了舔下唇,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他用更响亮而且更加饱含深情的嗓音,仿佛吟唱似地又一次喊道:“真主至上。”
给点儿反应嘛,夏明朗感慨。不能怪他说话没新意,车轱辘话来回跑,主要是对于阿拉伯语这种无妞可泡的语言他当年学的时候就没怎么上过心,除了“真主至上”他就只会说“闭嘴”“不许动”和“找死”,很明显后面三句都不适合现在说。
陆臻已经发现了情况异常,茫然问道:“队长?”
海默与冯启泰面面相觑,他们是目前最能够统观全局的人,于是首先被夏明朗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震撼至无语。冯启泰干巴巴地向陆臻那边解释目前到底怎么样了。海默则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她搞不清楚这个疯狂的男人在想什么,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妈的太有种了。
Najib像是终于醒过神来,他惊慌失措地往后急退了两步,整个人群居然被他压着一起后退。此老大终于受不了,随手拉过两个人拦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小弟们如梦初醒,潮水一样涌过来把他重重包围。重拾安全感的Najib指着夏明朗,结结巴巴地飚出一大串阿拉伯语。
“他问你是谁,怎么来的,来干什么。”宗泽小声为夏明朗翻译。
夏明朗略一思考,终究觉得翻来译去太麻烦,他看着试探着问道:“Can you speak English?”
这位爷大小也是个头目,就索马里这情况要求他会一门基本的官方通用外语不过分吧?
Najib惊惶地点了点头。
夏明朗舒了口气,尽量挑最简单的句子说:“我,到这里,是来帮你的。”
“什么??”Najib瞪大眼睛。
“我是说,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夏明朗用极慢的速度抽出腰间的佩枪,Najib身边的小弟们发出噼哩啪啦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不,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夏明朗小心的保留枪口朝下,展示这种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示好行为,把手枪慢慢地放到矮桌上,而后远离它。
宗泽机灵地告诉夏明朗“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阿拉伯语发音,夏明朗鹦鹉学舌。有更多的人听懂了,于是也就有更多的人糊涂了,他们困惑而戒备地盯着夏明朗,眼神惊恐。
“队长?我们还要撤退吗?”陆臻这会儿也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当然,我们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我的确是想做一些事。”夏明朗说。
“行动?如果行动照旧你就咳嗽一声。”
夏明朗握拳轻咳了一声,真诚地看着Najib说道:“我到这里是想给你和平,没有流血,也不让任何人受伤,明白吗?”
“OK,明白了!”陆臻马上打开群通频道,把最新的命令传达下去:马上开始行动,使用非致命性武器,尽量保证人员的安全,留活口,无伤亡。
陆臻按住胸口,指尖触摸到金属牌边缘的轮廓,他低下头,亲吻自己的手指。
四角锚勾被抛绳器发射出去,牢牢地固定到船舷上,一条条黑影破水而出,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知道吗,你现在有一个大麻烦。那艘船,你们前几天弄到的那艘船,让中国人很不高兴。中国,你知道吗?中国制造?你们城外的那条路,中国造的。记得吗?”夏明朗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看起来诚恳而又严肃,如果不是Najib实在长得太黑,他简直要想把那张脸想象成陆臻。
“那么?”Najib谨慎地。
“那个国家有很多人,很厉害,有很多军人,而你们拿了他们的船,他们很生气,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会因为生气就战斗,所以……”夏明朗盯着Najib的眼睛,观察他脸上任何一点点神色的变化:“你现在很麻烦,我的老板,他想拿回那艘船,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你们都杀掉。”
“什么?”Najib勃然大怒。
“不,冷静点,别激动,你听我说……”夏明朗做出安抚的手势:“你要明白我不是他,我不恨你们,我也不想杀你们。我不想跟你们作战,你们有很多武器,我看到了,你们也很厉害。如果我们打起来,我的人也会受伤,而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我给你100万美金,你让我把船带走,我们谁都不受伤,你觉得呢?”
“只有100万美元?”Najib紧紧地皱起眉头:“只有100万美元,你就想带走那艘船?”
“那你想要多少?”夏明朗气定神闲地靠到垫子上,只要把话题引向钞票,那问题就不再是个问题了,他状似无意地抬手摸了摸下巴,震动声带发出一个命令:瞄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