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姜赦出了什么事——
林枷眼前一黑,失重感袭来,仿佛一脚踩下了悬崖。
姜赦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什么,蜷缩着身体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林枷连忙低下头去听,一股眼泪立即落了下来。
姜赦几欲断气似地拉长音调说:“林枷……”
“别担心……”
“我……会好的。”
林枷拼了命地点头,“嗯,你一定会好的。”
说完他浑身一哆嗦,随手扯过一件大衣罩在姜赦身上,手上一个使劲,弓着身拼命地把姜赦驼在自己背上,接着一阵风似的朝外面跑去,一边大喊:“救命!救命!”
外面一片漆黑,整条道路伸手不见五指。
林枷顾不得关门,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这条街道瞬时间就被他的声音撕破了寂静。隔壁耿直婶家的灯很快就亮了起来,这时林枷已经跑到了楼下,耿直婶披了一件衣服从屋里跑出来,从屋里射出的光线看到林枷在楼下,“怎么啦!林枷,你喊什么——”
耿直婶声音一顿,目光停在林枷身后的姜赦上面,立即衣衫不整地冲下来问:“姜赦怎么了?天呐这小孩脸色都白了。”她转过身朝楼上大吼一声:“李信田!快起来!出事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阿赦是怎么回事,耿直婶,求求你帮帮我!”林枷双眼通红地背着姜赦往外跑,耿直婶一到外面就感觉不对劲,空气里一片冰凉,原来是下雨了。
春冬时节的冰雨砸得人浑身发寒。
耿直婶额头渗出一点冷汗,连忙拽住林枷:“你别,等等、我开车送你们去诊所。”
医院离这很远,这时候去肯定要赶不及了。
她回过头吼了一声:“李信田快把车钥匙拿下来!”
李信田这才骂骂咧咧地从楼上跑下来甩了一把摩托车钥匙给耿直婶,“给你!”
耿直婶推了他一把,“把车拉出来!你开车,我们送姜赦去宋老头那!”
李信田看了姜赦和林枷一眼,脸色立即就不对了,他收回手缩回兜里,“我不去。”
耿直婶表情一变,恶狠狠地瞪着他:“怂货!你去不去?”
李信田猛地一转身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不去!老子讨厌去!要不了命,你们自己去!”
“瞎了眼了你!你哪那么讨厌他们!”耿直婶气得简直想手起刀落剁了他。
李信田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她,表情复杂:“你知道。”
耿直婶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最终沉沉叹了口气。
这边林枷已经等不及了,背着姜赦就往外冲,流着眼泪大喊:“阿赦,马上就见到医生了,马上就不疼了,你这个混蛋,把我从孤? 豪锩娲隼矗橇粑乙桓鋈耍一岷匏滥悖∫院笏懒讼碌赜疾环殴悖∠卤沧釉儆黾阄一崽焯熳崮悖桓惴钩裕 ?br /> 姜赦终于被颠醒了,极虚弱极小声地说了一个字:“冷。”
林枷听见他的声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冷,再撑一下就好了。”
姜赦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我,是你,你没穿鞋,外套也没穿。”
林枷出来的时候太急,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他一愣,瘪下唇角,“你吓死我了。”
姜赦用力抱了抱他,“对不起。”
他以为这个动作已经让林枷感觉到自己的强壮了,却不知自己的力气小得近乎没有,可林枷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用意,咬了咬唇,没说话。
而后他感觉姜赦的额头蹭了蹭他的后脑勺,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安抚他。
“疼。”
林枷顺着刚才的对话,下意识回了一句我不疼。
姜赦却马上撒娇似的在他耳边细细地呼了一口气:“我肚子疼。”
林枷一阵头皮发麻,被风吹干的眼泪眼看着又有落下的趋势,偏偏姜赦又补了一句:“很疼,但是我会为了你活下去,林枷,别怕。”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林枷只听得见一个气音,接着便彻底没声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往下落,这下林枷彻底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噪音,两束光从后面射来。
耿直婶踩着摩托车赶来,“林枷,快来,把姜赦抱到后座来。”
林枷脚步一顿,立即手忙脚乱地将姜赦抱到摩托车后座上,这事做完,自己的腿一软,险些站不稳,耿直婶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抽空扶了他一把,“你也上来。”
夜色之中,机车的嘈杂声卷着风声雨声呼啸而过。
林枷看到老医生的时候,刹那间,脑子里便什么也不剩了,一双眼睛只知道死死地盯着姜赦,直到看不见姜赦为止,他这才浑身瘫软,一下子跪到在地上。
耿直婶喘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没事,马上就好了。”
耿直婶对这家诊所显然十分信任。
他们这些穷人,平时是去不起大医院看病的,这一带的人一般都是来这家诊所,据说老医生以前是在大医院干的,连大医院里的医生有时都会来这里请教他,尽管一点也不正规,但价格公道医术又高明,距离又近,再好不过。
林枷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弓着身子坐在地上,睁大眼睛抱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敢想。
姜赦说他会活下来的,他信。
不知过了多久,老医生才里面出来,看了林枷一眼,说:“饮食不规律吧?才这么小就胃病,以后可怎么办?”
林枷抬起头,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老医生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事,就是突发的看起来比较可怕,还没有那么严重,打个针输个液就好了,不过以后得万事小心,至于现在,就让他休息一阵吧,你也休息会儿。有我在这,半条命也能把他救回来。”
“谢谢。”林枷僵硬地点点头,“我可以去看他吗?”
“请便。”
林枷腿脚酸软地站起来,神情麻木地走到里屋,撩开帘子便看见姜赦静静地躺在床上,他这才发现,姜赦看起来原来比之前瘦了那么多。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看了一阵,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你说的,要为了我活下去。”
“只有这个,你不能骗我。”
林枷看了姜赦一夜,捧着他的手打量他手心那道疤,头一回萌生了退意。
☆、017
姜赦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心里有一股意志告诉他,不能睡,有人在等你。昏睡中的他犹有些疑惑,然睁开眼对上林枷疲倦的双眼,他立即便知道自己这股意志来自何方。
“林枷。”
“嗯。”
姜赦看着林枷不温不淡的表情,忽然朝床侧挪了一下,随即撩开被子,朝林枷伸出手:“过来吧,你累了。”
林枷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半晌,说:“我的脚太脏了,弄脏别人的床不好。”
是了,姜赦想起林枷出门的时候,记得连鞋子都忘记穿了。冷雨夜,他看见林枷的脸色苍白,脖子上被冻出了小小的鸡皮疙瘩,当然他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没有资格说林枷什么了。视线往下,便看见林枷一双清瘦的脚上满是泥泞,仔细看,也许还有一些细碎的伤痕。
姜赦从床上起来,疼痛散去,身体里空荡荡一片,仿佛少了一个胃。
这想法令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林枷看着他,“笑什么?”
姜赦什么也没说,弯腰抬起林枷的腿,林枷惊了惊想挣开,姜赦瞥了他一眼,“别动。”
林枷便真的乖乖不动了,仅仅是睁眼盯着姜赦,像座雕像般杵在那儿。直到他看见姜赦抬起他的脚搁到自己的腿上,低头用袖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他脚上的污泥。他擦得很仔细,微微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温柔细致,分明是一双沾满了污泥的脚,他却像是在对待故宫里的珍宝,长长的眼睫垂下,掩不住漆黑眼眸里的珍重。
林枷浑身颤了颤,低头难忍地蹙起眉头,“阿赦,我们回去吧。”
姜赦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去哪里?”
林枷说不出那几个字来,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
姜赦不必再问就已经明白,极耐心擦干净林枷的脚,而后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随即自己也躺了上去与他面对着面,问他:“那里有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