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田哼了一声,“是谁今天先穿的裙子?”
耿直婶身材微胖,穿着浅色裙子挽住他的手脸上带笑,回头冲林枷屋里说了一句:“我们先出去了,你们等会儿,记得关好门窗啊 。”
林枷应了一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姜赦还是没有回来。
他有些坐立不安地盯着手表,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姜赦明明答应过他,要一起吃饭的,现在饭点过去了,他人却不见了。
眼皮一直在跳,外头有一辆车子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水窝,发出沙沙的声音,林枷猛地站起来朝外面跑去。
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似的寻找姜赦,然而就在这条街的拐角处,一坨阴影缩在树木边上,如果不是听到了虚弱的呼喊声,林枷差点就越过去了。
脚步倏地一顿,他倒退几步,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静静地站在原地端详着坐在树荫下的大男孩。
姜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目光中有点委屈。
“林枷,我胃疼。”
林枷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沉默不语。
姜赦只是下意识地对林枷撒娇,随即他感受到林枷的不开心,话锋一转,伸手抱着林枷说:“陪我坐一会儿吧,马上就好了。”
“马上是多久?”林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个问题,姜赦自己也不知道。
回家的路不远,他却走了很久很久,好几回已经走不动了,心里想着林枷还在家等着他,便又沉默着往前走。
姜赦抬眼看见林枷阴郁的脸色,“等急了?”
林枷用力将他圈紧,“阿赦,其实我,很害怕。”
姜赦揉了揉他的脑袋,“害怕什么?”
“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我忘不掉你缩在全身浑身发抖的样子。”林枷退了退,握住姜赦那只满是伤痕的手,难过地看着他,“就像你手心的疤痕一样,可能会刻在我心里很久,你知道,我和你从小到大就一直在一起,小时候我并不爱和别人说话,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有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人。”
林枷认为自己其实是很坚强的人了,可寻常的时候再怎么淡然再怎么冷静,遇到姜赦就全变了,整个世界里,只有姜赦是他的软肋。
原来是那天夜里的事情给林枷留了了心理阴影。
胃里仍然一阵阵的抽疼,姜赦沉默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摁在那里的手。
他想:姜赦,你不疼,别吓着了林枷。
他知道这世界仍有许多困难等着他,但再多的困难,他也会为了林枷,让自己浑身都装备上坚硬的盔甲。
“林枷。”他用这一生最轻松最平静的语气说,“你看,我好了,我不疼了。”
☆、021
“你看,我好了,我不疼了。”
话音刚落,林枷眸中闪过一丝阴霾,苦笑着说:“你说什么啊?怎么会不疼,阿赦,你知不知道你脸色都白了?”
他自责地握着姜赦的手,目光凝在掌心的疤痕上,“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姜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需要帮我什么?”
林枷垂着头,有些失魂落魄。
“我也不知道。”
到底该怎么做呢?
到底该怎么做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起来?
那种回家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感觉,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离,真的,太可怕了。而后他意识到,他除了姜赦,一无所有,或许说,除了姜赦,别无所求。
他多想保护姜赦,可他最后成了那个被保护的人。
是他力量薄弱,无法成为那个为姜赦遮风挡雨的人。
忽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姜赦在他耳边击了一下掌,挑眉看着他:“林枷,回魂了。”
说着他一下子揽过林枷的肩,两个人并排坐在树木旁边,晚风拂来,姜赦不知怎的笑了一声,笑声随着风渐渐远去,他把自己的手掌摊到林枷面前,林枷垂着头,情绪格外低落,“怎么了?”
姜赦勾了勾手指,“手,搭上来呀。”
林枷怔了怔,将手搭了上去,立即察觉到姜赦手心上的冷汗,不由心头发紧,垂眸看着,便越加觉得难过。
然而姜赦却在这一瞬间握紧了他的手。
力道很大,林枷下意识地反握回去,十指相扣之时掌心的热度一点点上升,随即姜赦问他:“你懂了吗?”
掌心似乎越来越烫,林枷觉得自己似乎懂了,抬眼看着姜赦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他苍白的唇色,心脏顿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脑袋里闪过的那道光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不懂。”
“哎呀林枷你是有多笨啊,这都看不出来我想说什么。”姜赦气恼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地松开手,眉头紧蹙地弯着腰捂着胃部,“我不行了,装不下去了,真疼,林枷啊,我跟你说,你别把这放在心上,我就这样了,多大点事呀,就是个胃疼,以后还会遇到更多事情,我在出来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介意,你也别太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他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难受,但林枷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股无所畏惧的洒脱与轻松。
姜赦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紧抿着唇,眉头紧皱,一副从困境里走不出来的样子,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他就是知道林枷这性格,容易多想,关心则乱,所以才不愿意让他担心。
林枷一旦走进了死胡同,就很难再出来了。
他就是想告诉林枷,你握着我的手呢,我就在这里。他们一直握着手,从来没有分开过,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同悲喜,共进退,他做得到的就他做,林枷做得到的就林枷做,十几年来都是这么分工合作。
谁要你强出头帮什么忙了?
再说这么个胃病,难道林枷还能代替他疼?
姜赦这么一想,又觉得有点生气,没忍住抬手揉乱林枷脑袋上的头发,没好气地说:“算了,在你想通之前就先这么难过着吧。”
林枷闷闷地应了一声,“现在有多疼?”
姜赦脸一皱,又开始撒娇了,“比管事阿姨的戒尺落在背上的感觉还疼,这病真麻烦,我今天明明好好吃饭了。”说完身子一歪,上半身就躺到身边人怀里了,林枷顺手把他抱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姜赦像是被爱抚的大猫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
林枷这才有了姜赦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实感,唇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等到我那里发钱了,攒一攒,过两个月买两个手机吧。”
“那东西多贵啊,你买那个干什么?”
“那东西不贵。”路灯开了,林枷背着光,面容沉在一片阴影之中,“以后我还想买追踪器,你一个我一个,这样你无论去了哪里,我总能找到你。”
他半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姜赦知道他真的是被吓着了,便搂着他的腰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心问:“要不要再挂个号码牌?上面写着,主人林枷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家庭住址之类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完了,人家看到估计要以为我小小年纪就得了痴呆,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林枷看着他,没说话。
姜赦握住他的手,低声哄慰说:“好,回家我们就挂牌子,不能只有我一个啊,万一你不见了,我也会着急,至于追踪器,那么我们得为了追踪器好好生活,林枷,至少熬到买得起追踪器的时候吧?”
林枷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是了,刚才那一瞬间他再度产生了回去孤儿院的想法,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阿赦给看了出来。
回家之前他们顺路去了一趟菜市,那里已经没什么人,每家的老板基本上都关门了,仅剩零星几家。
都是些剩菜,蔬菜再也不新鲜了。
姜赦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一只手拉着林枷一边跟他介绍,他们是最晚的客人,老板们都十分热情,打折的打折,该送的都送得差不多,可谓是丰收。
林枷听得很认真,在后面拎着袋子,姜赦偶尔回头一看,发觉这画面有点熟悉,一想,这不就是头一回来的时候的样子,只不过他变成了耿直婶,林枷也站在了他当初的位置。
林枷见他满脸笑意,心情也好了起来。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