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赦凑过来对他说:“你觉得我像不像是领徒弟进门的师父?”
林枷挑挑眉,“不行,你这师父年纪也太小了,看起来不够靠谱。”
“你比我小了几个月,我再怎么也比你大。”这话说完,旁边的老板朝他招招手,“过来过来,再送你两茄子,也省得我带回去了。”
姜赦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好话,回头一看,林枷就不见了,再转头一看,林枷正站在一家猪肉摊前面,眼睛盯着上面的牌子,“二十块钱一斤。”
姜赦知道这家店白天可热闹了,来晚了基本上也没什么好料,却也轮不到他们捡漏。
林枷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他就是想买点肉给姜赦补补,可惜的是,这里既没有肉,价钱还高得厉害。
姜赦却想,我们家可没有谁是能做出像样的菜的,就算买了肉,做出来的恐怕也能毒死人。
最后他朝林枷伸出一只手,“回家吧。”
林枷握了上去,“好。”
这一路收获不少,路灯照亮了回家的路,这两大男孩没办法挨太紧,两个长长的影子都比往常要宽大,他们手上提了可多的东西。
全是菜,一般都是免费的,怎么想都让人高兴。
耿直婶他们还没回家,也不知道去了那里,那一排屋子只有姜赦他们家的灯亮着。
姜赦看见了家里的光,说:“我下回拼了命也得准时回来,把林枷吓得灯都忘记关了,电费可贵了。”
林枷脚步一顿,“阿赦。”
姜赦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林枷看着他,神情有些不安,“我好像,也忘了锁门。”
姜赦一愣,“应该,没关系吧?我们家可什么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两人还是连忙飞奔回去,在这之前,他们的心情都是愉悦的,直到他们看到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行李袋被拿了出来,里面的衣服被丢得东一件西一件,床单更是被扯到了地上,甚至可以看见几个黑漆漆脏兮兮的脚印,姜赦脸色微变,连忙走到行李袋旁边打开夹层的拉链,里面空空如也。
钱没了。
下一瞬,他听见林枷近乎崩溃的声音:“阿赦,那个不见了,我的东西不见了。”
☆、022
姜赦翻遍了自己的行李包,那个贼,一分钱也没有留下,将他们仅剩的生活费搜刮得干干净净。
他觉得有点儿胃疼。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他转头一看,林枷死死盯着行李包,疯了似地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翻来覆去地寻找着什么,口中不停念叨着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姜赦咽了咽口水,沉默地过去将门关上。
他动作很慢,伴随着林枷有些绝望的声音,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迷茫。
怎么办?
钱没了,明明就在刚才,还计划着之后要做什么。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枷的背影沉思。
而后林枷忽然不动了,跪在地上,手里一下下拨弄着行李包里的东西,垂着头的模样浑身无力,似乎终于放弃了寻找。
姜赦回过神来,暗暗咬了咬牙,走过去跪下,从背后伸手拥抱着他。
“你丢了什么?”
“一个坠子。”
“什么坠子?”
去年生日,你送给我的。
林枷张了张口,而后他感觉到姜赦浑身颤抖,于是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们这样的人,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更别提送礼物,可就在去年的某一天,姜赦忽然给了他一条坠子。林枷和姜赦都属虎,那条坠子上面就挂着一只小老虎,以前姜赦都戴着,可以说是他这十几年生涯里面,戴在身上最贵重的一件东西。
几乎是从不离身的。
偏偏他把这坠子送给了林枷,因为是生日,是感谢林枷十几年来,不离不弃的礼物,他说,林枷已经比这条坠子重要了。
林枷从来都把这个坠子放在最隐秘的地方,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瞧上一两眼,生怕把它给弄坏了。
可现在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林枷头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他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姜赦。
那条坠子,对姜赦而言同样重要。
眼前的光一点点消失,任他如何张牙舞爪,也不能阻止仅剩的光辉渐渐从手中流逝。
但姜赦还是不愿放弃。
“林枷。”
“嗯。”林枷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发抖。
“还好我们剩下的钱不多,被偷了也不是多大的损失。”姜赦笑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况且,明天工地那边就发钱了,在这个时候被偷钱,我们其实,也很幸运了。”
说完,他便将脸埋在了林枷的后肩上,简直像是在无声哭泣。
林枷的理智渐渐回笼,他转过身和姜赦抱在一起,眨眨眼试图让眼睛里的水光快速挥发。
勾了勾唇角想笑,嘴唇却哆嗦着勾出了别扭难看的弧度。
“嗯,我们真的很幸运了,阿赦,我没事,我刚才表现得有点夸张了,毕竟第一回遇见这么可恶的小偷,被气坏了。”
“我们明天就去报警,把你丢掉的东西要回来。”姜赦有些孩子气地说,“抓到小偷之后顺便把他揍一顿。”
“好,我摁住他的腿,你就使劲打他,哪里疼就打哪里。”
“万一警察拦着我们怎么办?”
“那就在出了警局之后,套着麻袋打。”
从天堂掉到地狱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不过看着买回来的菜,再也没有了喜悦的心情。一个沉默地在厨房里做饭,一个沉默地收拾房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情。
耿直婶他们夫妇很晚才回来,姜赦出去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情,吓得耿直婶连忙问他们有没有事。
姜赦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句没事就回去了。
耿直婶看着这个大男孩瘦削的背影,觉得心里堵得慌,“姜赦今天跟人说话,都不笑了,这男孩以前多可爱啊,看着他就觉得阳光灿烂,这小偷也真是缺德!”
李信田开着自家的门,脸色也不太好看,“先看看我们家有没有被偷吧。”
林枷躺在床上,忍不住想爬起来再翻一遍自己的包能不能找见那个坠子,姜赦回来了,沉默地躺到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他记得姜赦很小的时候,和他还不是很熟的时候,被大人们骂了,晚上睡觉也是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林枷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扭曲,他伸手紧紧地搂住姜赦,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自己出门的情景。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关门。
他不但没有保护好姜赦,还拖了后腿。
被子里很快就暖了起来,林枷一下一下抚摸着姜赦的后背,姜赦的身子缓缓展开,慢慢伸手抱住林枷,而后全身心信赖地将林枷搂在怀里。
林枷看到姜赦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头,有点不解,有点茫然,又有点无措。
他可能还有点伤心。
却还是在林枷面前强自镇定地安抚着林枷。
清俊的面容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稚气,这张睡脸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奶油味,林枷无论何时,总觉得姜赦十分可爱,即使是现在。
但他现在没有了欣赏的心情,想到丢失的坠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又觉得有点,绝望。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只是开始。
林枷在工地里干了三十几天,勤奋的程度不低于任何人,甚至可以说是拼命的程度。
然而这天他来到工地的时候,门口聚集了所有工人,张牙舞爪,怒气冲冲,怒吼的声音几欲震破天际,场面一片混乱,每个人的表情都阴沉沉的,眼神可怕。
有人拉出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字:还我血汗钱!
林枷来得晚了一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猴子看到他,再也没有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反而递给他一支烟。
林枷抿了抿唇,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后他看见老痣哥被前面的保安狠狠推倒在地,谁也没有去扶他,纷纷拥挤地往前堆,老痣哥咬着牙在地上挣扎,眼睛都一片血红了,不要命似的爬起来朝前面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