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是和天道摊牌的时候,他不能再乾钧面前露出异样。
院子的凉亭里放了一张躺椅,背对着萧君越的人影一头银发披散,支起头拿着书卷在看。
萧君越心头一热,快步走过去行礼,殷切道:“师父。”
躺椅上的人影动了一下,手中的书卷收进纳戒,坐起身面对萧君越道:“认错了,叫师祖。”
朽天星盘着腿赤着脚,银发银瞳让他身上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更深。可萧君越还是隐隐牙疼,他诧异的盯着朽天星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没见识过这个人一样。
“老朽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但你一直盯着我,我还是会不好意思。”朽天星被萧君越盯的浑身不自在,先败下阵来,避开他的视线,心虚起来。他给乾钧开脱那套说辞骗骗初出茅庐的小弟子,止住流言还行,想骗其他人,就有些不够看。
萧君越是妖王,乾钧是灵修,这两个人搅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师祖,师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你不必忽悠我。”萧君越的目光落在朽天星的银发上,苦涩的问道:“你的头发变成这样,对你可有影响?”
“没有,这是我让你修复的易容丹。”
“那丹药药效并不长。”萧君越敛眸。
“所以需要一直吃。”朽天星说着就从纳戒里拿出一颗小拇指尖大小的药丸扔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洒脱道:“好在这东西味道还可以,就当吃豆子。”
“是药三分毒……”萧君越欲言又止,易容丹这种东西算是偏门,除了改变容貌外于修为毫无作用。而且里面有一味药材有剧毒,虽然经过其他药性综合,大火提炼之后毒性小到可忽视,但长期服用还是会有危险。
朽天星知道萧君越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道:“无妨,老朽活了几百年,没为钧儿做过什么。这一次,就当是我对他的补偿。”
帮助乾钧化形的那个人和朽天星是至交好友,临终前把还在牙牙学语的乾钧托付给朽天星。对朽天星来说,乾钧就是他的孩子。只是那个时候的朽天星就是个混蛋,知道乾钧有观摩过炼药场景,就能默出步骤和药材的天赋。朽天星没少带着他东跑西窜,把别人的药方光明正大的偷到手。
偷师对乾钧的身体是一种极大的负荷,等朽天星察觉到不对之时,乾钧的身体近乎崩溃。朽天星这才悔不当初,寻来天地药材给乾钧调养。人是救回来了,灵修的样子却不能改变,还留下不到药圣不能炼丹的后遗症。
朽天星心里对乾钧一直都有亏欠,他也一把年纪了,不知道那天就会嗝屁入土,能帮一点是一点。
“在师父眼中,师祖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他都一定希望你一直活着,陪着他。”萧君越没有错过朽天星眼中的落寞,斟酌着措辞宽慰道。
朽天星大笑三声道:“已经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陪着他,老朽也算了去一桩心事,你这个小家伙就别劝了。”
朽天星明知萧君越是妖王,但怎么也把他这张脸这个性格和前世的千秋联系不起来,一直把他当小辈看待。
虽然朽天星现在比以前好相处,但固执的性子一点也没变。萧君越知道自己在劝下去不会有结果,便没在多言,转而问起乾钧的去向。
“钧儿闭关了。”朽天星看向天际,嘴角多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向萧君越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服老不行了。”
萧君越一头雾水,不知道朽天星是什么意思。不过说起来也是古怪,他到追云闲居那么多年,未曾见乾钧闭过关。这一次怎么……
忽然之间,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萧君越的脑海里闪过。他错愕的看向朽天星,朽天星高兴的笑道:“孺子可教。”
突然的喜悦险些淹没萧君越的心脏,他心中对乾钧的担忧都被这个念头全部冲淡。真好,真好,他师父就要突破药圣,成为睥睨天下的炼药师。今后大陆,谁还敢敛?4
不出所料,叶寒栖到锁情园时, 辰少宁已经出现在这里。韩麟最近越发清闲, 不过问世事。锁情园的花被他养的很好,花团锦簇, 清香袭人。
韩麟坐在凉亭中,炉火上温了一壶热水, 用来煮茶。辰少宁恭敬的站在他身后, 看见叶寒栖过来,面露喜色, 行礼道:“师父。”
叶寒栖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礼,快步走到韩麟面前抬手执晚辈礼道:“父亲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意料之外的称呼让韩麟浑身一震, 原本半睁的眸子猛的放大,瞳孔骤缩, 诧异的看着叶寒栖。韩麟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从叶寒栖的口中听见这个称呼,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一瞬间,他险些老泪纵横。惊喜来的太突然,韩麟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稳住胸中翻腾的情绪,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让叶寒栖坐下, 别傻站着。
叶寒栖猜到韩麟会在意这个称呼,却没想到他会失态到这个地步。看着面前双鬓已经不知不觉爬上银丝, 因为自己的话而高兴的像个孩子的人,叶寒栖心里有些酸楚。
韩麟已经从辰少宁的口中知道山门前的变故,没打算在问一遍叶寒栖, 只是关切的询问他外出这两年历练的如何。
“承衍大陆卧虎藏龙,这两年我和萧师弟学到很多,也算小有所获。”叶寒栖不是多话的性子,两年时间对修士来说并不长,但要经历的事和普通人一样多。若是较真一件件的说来,只怕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于是叶寒栖只挑几件有趣的事简要的告诉韩麟,也算对自己这两年生活的总结。
韩麟微笑着聆听叶寒栖的声音,就算他提及自己和萧君越成亲一事,韩麟也没有暴跳如雷,反而有些意外两个人做出这样的决定。破天荒的评价萧君越有担当,比当初的自己好太多。
韩麟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给叶寒栖的母亲一个名分,他眼中的十几年不过是须臾之间,对叶娘来说却太过漫长。他以为等自己忙完手中的事再去接叶娘也不迟,却不知道命运往往会败给等待。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对叶娘的亏欠,这辈子都没办法弥补。
所以不管叶寒栖如何怨他,恨他,不肯原谅他,他都没有生气。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也是他叶寒栖该有的权利。
叶寒栖知道自己娘亲是韩麟心头刺,他现在不宜和韩麟说这件事,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宽慰的话,就绕过这个话题。
辰少宁看着面前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只觉得刺眼。他拢在袖中的手指深深的掐入肉中,心里对叶寒栖的怨恨又上了一个高度。每一次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叶寒栖都会突然冒出来阻拦他的脚步。
叶寒栖察觉到辰少宁的敌意,目光转向他道:“我不在这些年多谢父亲替我教导少宁,我听俞师兄说最近宗门内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虽然明白父亲希望徒孙成才的好意,但少宁毕竟还年幼,应该把修道放在首位。”
韩麟从来没有和叶寒栖好好的说过话,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那么多,他的心情十分愉悦。他听出叶寒栖是对辰少宁掌权感到不满也未生气,反而高兴他对权利这事有了兴趣。
“想必你也知道上次阿飞接待来访门派出人命的事,虽然那封书信被我压下去,但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我让阿飞暂时不接触宗门的事物也是为了他好,我不想在过问这些琐事,你又不在。好在少宁对这些事情处理起来拿手,我就先让他试试。也是我疏忽,让这孩子分太多心思在琐事上,不能专注修为。”
“既然如此,我现在回来了,父亲也大可让我去做一些本该我做的事。”叶寒栖不容置疑道:“身为少宗主,我若不能为父分忧,岂不无能?”
听见叶寒栖如此迫切的答案,韩麟心里欣喜如狂,大笑道:“好好好,你若想做,就放手去做。世事无常,说不定那天我就让出宗主的位置给你。你早点接管也是好事,好过届时束手束脚。”
“是,”叶寒栖颔首应下。收回辰少宁手中权力这事比他预料的还要简单,说到底北冥宗现在的主人还是韩麟。下面的人就算在得宠在放肆,触了韩麟的霉头,一样会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