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时间久,有好处,大家可以处理一下可能生事端的旧痕迹;但同样也是危险——也许就在处理的时候,动作被哪方盯在眼里,成为疑点,顺藤摸瓜下去,更麻烦。康司祺深谙这双刃之伤,衡量利弊,除了开掉几个人,并没有别的举动。
他不动,似乎也没有人动他。就连他预料的“配合调查”,也迟迟没有来。
如此一派太平地过了半个暑假,他看起来不仅没什么危险,还抱得美人归——庄泽忙完学校暑假初期的工作之后,基本没有回过教职工小区,虽然东西没有搬,人已经基本住在鎏金颐庭。
两个人每天在眼皮子底下了,康露洁才体会到自己有多电灯泡。
她早知道她爸是个流氓王八蛋,但不知道她爸这么不避讳人,当着她的面就能和庄老师腻歪;庄老师也是,竟然是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美中年。一个月下来,她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眼光还是太嫩,当初才会以为庄泽是个正经人。没有的,不存在的,都是老淫贼。
暑假后半,随着八月到来,她的二十岁生日也要来了。
比起十八岁来,二十岁似乎更加像一个孩子正真长大的标志,康司祺很看重这一天,早早就问她要怎么过生日。她大吃一惊。
以往她过生日,她爹都很随便,不是给钱,就是搞一场讲排场的生日宴会,请来一堆她眼熟的叔叔伯伯阿姨什么的,她只要负责收礼物收红包就行,这次突然让她自己决定,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想了两天,她羞答答地到康司祺面前,对着手指问:“我可不可以,办一场生日演唱会?”
康司祺打量了一下她,疑心自己理解错了“演唱会”三个字:“办什么?”
“和你的乐队一起吗?”反而是一旁的庄泽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抬头问。接到康司祺疑惑的目光,他还负责解答疑难,“露露在学校有一个乐队,去年元旦晚会上,他们一起上台唱过歌的,我正好看过他们的节目。”
康露洁惊喜:“天呐,那个节目您居然看了!”
庄泽颔首:“你们的表现力不错,很感染人。你想怎么开这个生日演唱会?”
两个家长里有一个懂她,她底气就足了很多,立刻往庄泽那边靠:“城东有一个福利院叫温馨港湾,您知道吧?我和我的乐队,想去那里办一场小小的演唱会,唱歌给孩子们听。但是福利院只能给我们提供一个院子的场地,地方太小,演唱会的氛围根本出不来,所以……”
说到要用钱的事儿,她还是乖乖把目光投向乐乐康司祺,眨眨眼睛,道:“爸,您能不能给我投个资,找个福利院附近的场地,弄个像样一点的现场,让孩子们感受一场真的演唱会?”
康司祺听了,沉默不语,视线在她和庄泽之间停留,片刻,皱眉嗔道:“你到底是我女儿,还是庄泽的女儿?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嘿呀,没关系!”康露洁又换到他身边去腻,“您没空关系我的时候,庄叔都帮您关心了,所以你们才是我的家长嘛不是?”
这话把俩人都哄得心里舒舒服服的,庄泽笑眯眯,康司祺看他笑眯眯,自己也不甘唱黑脸,遂大手一挥,准了这事儿。
康露洁欢呼,乐了一乐,又问:“那您派谁帮我忙这事儿?把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得跟人对接。”
康司祺:“明天给你安排人。”
“要是晴姐在就好了,她又能干又懂我。”康露洁有些遗憾地说,转而念及那是她爹辞掉的人,也就不多提了,跳起来,笑容灿烂地说,“那我就去邀请我的朋友来了,爸,庄叔,你们也可以请自己的朋友来,越热闹越好!”
说完,拍着手跑上楼去了,留下两个老男人爱干嘛干嘛。
第二十四章
演唱会的事情忙忙碌碌搞了一个星期,康露洁又是监督场地,又是排练,还自己去和福利院交涉,请他们让孩子们当天到附近的一个小学去挺这场演唱会,还做了海报贴在福利院和学校门口的布告栏上,结果,不仅来了福利院的孩子,那所小学的孩子也来了不少,小操场上热闹堪比学校文艺晚会。
夜幕降临,音乐奏起,康露洁竟是主唱。
她长发烫了点卷,披过肩头,身穿一件过长的白衬衫,直接盖过短得过分的裤子,看起来像是没穿裤子,脚上是一双中性风格的靴子,整个人随性、帅气,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
一开嗓,声音低沉而略带空灵,莫名攥住人心。
康司祺和庄泽并没有依康露洁的话请来什么人,现场除了福利院和学校的孩子,就只有那些帮康露洁跑前跑后过的“工作人员”。台上演唱会恣意热闹,这边,他们还在给桌上的酒杯一层一层满上果汁和汽水——都是孩子,酒是不能喝了,巨大的蛋糕就在果汁旁边,能切出上百块来,整个生日,一眼望去过得着实壮观。
这样,康司祺似乎还嫌给女儿的宠爱不够。
演出刚开始,他忽然想到一出自己的点子:献花。哪有舞台上唱歌得不到献花的?于是,他临时让人去把附近花店的鲜花都买来,准备摆上一地,拼出个“生日快乐”来。
“大晚上的,拼出来也看不清是什么字啊,要不要再弄些蜡烛,沿着花点上?”办事的小男生十分懂事地提议,得到了康司祺的认可,他大手一挥,准了,大家忙分头去买花。
打发走了人,康司祺拉着庄泽到前面去找座位,两人在观众中部坐下了。在满场的孩子里,堪称鹤立鸡群独树一帜。台上的康露洁看了,高兴地朝他们挥手,下一支曲子换了首欢快的。
整场演唱会,除了唱,康露洁还设计了不少和孩子们互动的环节,有时候自己跑下来和孩子们接触,有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堆小块儿巧克力撒给大家,歌曲之间还会有一段时间跟大家说说话,热热闹闹嗨了快一个小时,听起来终于接近尾声。
康露洁的致辞越来越温情,也越来越肉麻了。
“倒数第二首歌,送给我爸。首先,没有他不会有我,更不会有这场演唱会。大家一定都写过一个作文题目,叫我的爸爸,我四年级写的时候,被老师表扬了,想把那篇作文拿回家给我爸看,但是因为他忙,那篇作文,我一直没有给他看。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不可以任性一下,占用大家一点时间,把作文念给我爸爸听?”
台下一片稚嫩不齐的“可以”,康露洁笑了笑,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目光匆匆扫了一眼康司祺和庄泽,然后用空着的手撩起衬衣下摆,从屁股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纸卷模样的东西,泛黄而显得脆弱的纸张,说明它年代久远。
她两手展开她,捋了捋耳边头发,才展开纸张开始念。
“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去年跟我认识的,他和别人的爸爸都不一样,因为他比别人的爸爸都美丽。他有一双浓眉大眼,平时不太喜欢笑,看起来很凶很冷,但是,只要他笑起来,我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太阳找到了家门口。在我们家里,只有我和爸爸一起生活,他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对我很好,总是给我做饭吃。他做得最好的菜,是麻婆豆腐,又香又辣,我很喜欢,他也很喜欢。我最喜欢爸爸的时候,是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两天,爸爸总是会陪我玩,带我去动物园、科技馆、海洋馆、超市,帮我买很多好吃的零食,我一个星期也吃不完。我非常喜欢我爸爸,可是,有时候又很怕他,因为他骂人很大声。上个星期,我把妈妈的照片摔了,他生气地拍了桌子,说我没有良心,我想跟我爸爸说,我不是没有良心,我是怕他看到妈妈的照片难过。因为我的同桌跟我说,活着的人如果看到死掉的人的照片,就会难过……我……”
读到这里,女孩儿咽了咽声音,停顿? 蹋逄ㄏ滦α诵Γ抗饪翱奥湓谇懊媪脚派希煌竺嬉坏愕母盖卓础9艘换岫偶绦醋拍钦懦履昃墒跃恚畹溃骸拔蚁耄野崖杪璧恼掌せ担筒换嵩倏吹铰杪枇耍每囊坏恪!?br /> 她收起试卷,看着台下:“不好意思,念出点儿情绪来了……嗯,唔,就像这篇作文里写的那样,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是我爸一手把我带大的,现在,我已经不会以为爸爸难过是因为看到妈妈的照片,但我希望,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能成为我爸爸高兴的理由……之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