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肩后的伤口在你来我往的挣扎中被触痛,开口焦急地唤道:“元酀!清醒点,絷荒!”
神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元酀蓦地动作止住,僵了瞬间,理智冲破了药力,立即松开期思退开。
期思也立刻起身跳下了榻,站在那里面对着坐在榻边的元酀,昏暗之中倒是减缓了尴尬。
元酀站起来,直接大步走向门外,经过期思时,微沙哑地开口道:“别乱跑。”随后就出了屋子。
期思站着缓过劲来,把衣服收拾齐整,理智才真正回来。
元酀不让他乱跑,是怕他慌张之下遇上金复的手下,不知元酀今夜是怎么打算的,或许金复的一些动作都在他预料之内。
坐在榻边发呆,只觉得来到徒丹城后,当真日夜未得安宁,不由苦笑。
未过太久,元酀回来了,身后跟着燕伋思,燕伋思一身黑色夜行衣,想必刚才打暗号提醒他们的人就是燕伋思。
多一个人在,总算不至于尴尬,元酀衣襟湿了大片,想必是浇了冷水,进屋便径自去取来衣服换了,燕伋思关了门,点亮灯火。
烛火再次亮起,元酀已经换了件单袍,站在那里看向期思,期思上一刻还在想事情,一身单衣,坐在榻边,隽秀的脸上神色微微有些茫然,唇红齿白,眼里映着烛火。
期思看看燕伋思,又看看元酀,方才的慌乱已经平息,他知道元酀是被动了手脚才失控。又想到金复试图冒犯自己时,自己感觉很恶心,可到了元酀这里却不同,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思绪飘来飘去。
“金复和那个白衣少年还在我房间里捆着!他手下会不会发现了?”期思突然想起来,元酀本来是为了糊弄金复的手下,才逢场作戏,可金复的手下万一顺道探了他的房间,岂不是露馅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看向燕伋思:“你……”
燕伋思摘去蒙巾,弯眼笑道:“嗯,我处理了,别担心。”
第69章 顺势
随后他拿出一只小瓷瓶,取了一颗药丸递给元酀,元酀接过,什么也没问便服下了。
燕伋思又走过来,伸手探了期思的气脉,另从一只小盒内取了药给他。
元酀坐在桌边,左手手肘搭在桌沿,依旧是不经意间的气场逸散开,看着期思,柔和地说:“我低估了金复这货的胆子,本以为他派个白悠过来就到头了,竟然又是下药又是觊觎我身边的人,幸好你没事。”
期思摇摇头:“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又问道:“你们把金复怎么处理了?”
燕伋思笑笑说:“你就不要回隔壁房间了。”
期思思忖片刻便了然,燕伋思这回是顺水推舟,把金复和他原本派来引诱元酀的白悠凑一起了,他的手下自然不敢叨扰金复的好事,不由哭笑不得。
折腾一晚上,谁也没料到最后是这样的情形。
期思问他们明天打算怎么办,原本明天一早,他们一行人就该将徒丹城交接给金复,直接启程离开,前往那雅尔大会。
“将计就计,暂且让他得意一阵子。”元酀漫不经心说道。
金复这人素日里沉醉于声色犬马,换做别的人,或许知道元酀的小师弟是谁,可他偏偏色字当头,做出得罪元酀又得罪燕国和晋国的事情,若他知道了,不知会悔成什么样。
这后半夜里,金复和白悠被放在期思的房间里,期思不能再回去睡了,元酀便和他去往驿馆,悄悄到燕伋思准备好的两间空房休息,燕伋思留下善后。
天光大亮,期思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三天里头有两天没怎么睡。
元酀已经回去谋克府,期思便不紧不慢收拾妥当,和驿馆里的元酀手下一起走。
江烜和阿思古出了房间,正好碰上期思,皆是有些惊讶:“昨天不是在谋克府留宿么?”
期思摆摆手,苦笑道:“路上慢慢解释。”
一行人到了谋克府,暂且走个过场,将徒丹城的事交给金复,便可启程。
期思进了府里,和阿思古、江烜一起径直去找元酀。
正厅内,元酀和金复相对于座上,看起来相谈甚欢,金复眼睛里笑意和得意简直要溢出
来,以为昨夜自己派去的白悠把元酀伺候得极好,两人关系也更坚实。
期思一看见这模样,也不想拔刀砍他了,只觉得好笑。
燕伋思在下首坐着,笑着朝期思眨眨眼,心照不宣。
元酀看见他们来了,站起来扬扬下巴道:“都来齐了,徒丹城的事情就交由金复兄,我们直接启程。”
金复连忙也起身,看见了期思,笑容里又夹带一层暧昧不明的腻味。
燕伋思清晨趁着金复云雨之后将他留在期思房间,将白悠放到了元酀房间。
起床后,金复便以为昨夜与他亲热的是期思,而期思早晨一时情绪别扭,暂时跑开了。又以为白悠真的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取悦了元酀。
自是觉得与未来妹夫亲上加亲,大功告成。
期思见他那副表情,耳边宝石和浑身佩戴的黄金几乎都要得意地发颤,只得想笑又忍着。
金复十分关切地上前,问期思道:“昨夜招待不周,可有不适?咱们的缘分还长,日后要多见面。”
期思只好努力装作别扭又有点羞的模样,几乎实在装不下去。元酀过来揽住期思肩膀,顺势隔开他俩:“金复兄看来与我师弟很投缘,不过今日就不多叙了。”
金复连连点头,这才收回黏在期思身上的视线。
一行人总算离开徒丹城,往那雅尔盛会去了,期思在马背上开始犯困,便换到马车上蒙头大睡。
燕伋思给阿思古和江烜说了昨夜的事。两人脸上表情变换不停,最后又气又好笑,阿思古问元酀:“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拾金复?小虞珂可是被他欺负得过分了。”
元酀垂下眼睫,漫不经心道:“早晚的事。”眼里划过淡淡怒意与厌恶。
燕伋思在一旁笑了笑,没说什么,他自然了解元酀,金复作出那样的事,在元酀的眼里,他多半已是个死人了。
期思一直睡到下午,江烜就在马车里守着他,期思醒来看见江烜百无聊赖擦着燕支剑,愣了一下:“怎么躲在我这里?”
江烜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反而道:“你知道你睡多久了?我是怕你再出事,回去我叔叔扣我在丞相府藏书楼里待一辈子。”
期思一贯地醒来先迷迷糊糊静坐一会儿,不理会江烜奇怪的炸毛反应,他多半是到马车里躲燕伋思的。
晚上一行人便露宿在河边,架火打猎烤肉,赶路也热闹而愉快,期思坐在帐子旁,看他们在篝火边喝酒、跳舞、摔角,心里安稳又惬意。
阿思古喝了酒,照例将周遭人摔角胜了个遍,热得大伙儿一哄而上压住他闹腾。
元酀在不远处斜倚着,期思看过去,恰好他也看了过来,篝火明晃晃的融光照在他们脸上,两人目光交错,彼此略躲闪一下,复又大方相视,不约而同笑起来。
篝火和暗蓝的草原夜空、嬉闹人群作背景,看着期思端秀明朗的笑容,元酀突然觉得心里又什么东西微颤了一下,柔缓温热的情绪缓缓流淌。
元酀的生活简单又复杂,父母亲去世早,身边自小就是阿思古、燕伋思几个相熟的朋友,以及父亲手下可靠的部众们。
十二三岁时,弘吉剌部交到他手里,部族内几番残酷明暗争斗,他也都经历过来了,尊荣更加稳固。
唯独心之一字,总是留了白。
秋高雁回,深空星月闪烁,他想起小时候父亲静静坐在昏暗帐子里,醉了酒,喃喃念着母亲名字的模样。
“挚荒,你看——多少土地、多少城池,也换不回她了。”
一天多的时间,众人抵达了达尔罕草原,比起上一次经过时,这里又是一番新气象。
期思坐在马背上,远远就看见来往纷纷的车马,原本旷远的草原上突然充满了各处而来的人们。
隔一片就有栅栏帐子和车马队伍,围绕着那雅尔大会的场子,众星拱月。
其中最最声势不凡、华丽繁复的,自然是大凉王为首的一干大凉皇室权贵的帐子,尤以是王室的为甚。
——“金帐!”期思远远就看见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央的一片灿烂金色,正是大凉皇族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