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手里还握着剑,他挣开岱钦按住肩膀的手,转身要走。
岱钦闻言蹙眉,手上运力,以一股柔和但强大的力量上前拉住期思,可期思此时仿佛失去理智,反手要抵抗,两人瞬间相较数招。
以岱钦的功力是能够强制住期思的,但他不可能用狠招,从廊下一头过了几十招到另一头,岱钦以柔劲化解,期思以狠击欲摆脱,眼睛红得瘆人,白皙的额头甚至青筋突起。
终于,岱钦发觉期思的状况极糟,心神震荡,这样下去极可能心脉逆入魔道,后果不堪设想,只好趁隙抬掌锁住期思左臂,飞速点了他穴位,期思倏然止住了动作,眼神在极度的愤怒中失去焦距,如一片轻飘飘的叶倒了下去。
岱钦大步上前接住期思,打横抱起,将他抱到旁边房间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连忙探了探期思心脉,好在出手及时,内力游走只是有些不稳,不至于逆脉。
岱钦坐在榻边,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低头仔细打量期思,看到期思领口红绳缀着的物什一角,眼神却一顿。
他思索片刻,随即伸手将红绳轻轻捞出,黑金链符流动着暗哑光泽。
屋外有脚步身,江烜听到了打斗动静便又过来了,岱钦不动声色迅速将黑金链符放回期思领口内。
“怎么……怎么回事?”江烜看见期思昏睡着,眉头拧得更紧。
“心脉险些逆走。”岱钦说,江烜便明白了。
“这下可真是一团糟。”江烜心里比眉头纠结得更紧。
“倒也未必,只是有些乱,却没出大事。”岱钦似乎永远稳若泰山。
“乱军冲撞王帐,还不叫大事?”江烜苦笑。
“皇族朝臣几乎无一伤亡,唯独燕伋思和你们那位朋友——萧执,伤得最重,但他们必定能平安回来,只要人在就好。”岱钦拍拍他肩膀。
这倒是很在理,情况混乱,事发突然,又有大王子不择手段使诈,这情况已是万幸。
“燕伋思和萧执是为了保护王帐大营才受伤,大凉王欠他们一桩人情,血不白流。”岱钦摇摇头。
江烜失笑:“教你一说,怎么还赚了似的。”
期思不久便醒转,岱钦为他运功调整了内力,沉厚至阳的内功路数迅速修复了期思体内乱撞的内力。
“小家伙整日喊我‘大哥’,却还没问你名字。”岱钦递给期思一枚丹药,说道。
期思接过丹药,没问什么,直接服下了,答道:“我叫虞珂。”
岱钦伸手按着期思额头,手指轻轻抬起他眼皮,检查了他瞳仁,一本正经道:“唔,虞珂,好名字。”
期思淡淡笑道:“大哥知道我是谁了?”
岱钦笑笑,揉揉他头顶:“你叫我大哥,不自然是我小弟么?”
期思笑起来,岱钦极聪明,一听名字肯定就知道自己身份了,又说不准之前就已猜到几分。
江烜将热茶递给期思:“怎么样?”
期思接过抿了一口,脸有些苍白,眼睛余留一点红血丝,但神情已恢复如常:“头有点疼,别的没什么。”
“小家伙看着温和得很,却是个烈性子”,岱钦微笑着说,“元酀他们已随王驾启程折返临潢。”
期思想了想,问道:“吐谷浑为何此时来犯?不怕大凉征讨么?”
“入秋了,水草迁徙,塞北的冬天来得很快,大凉不会轻易用兵,况且冲撞王驾只是吐谷浑一逆臣所为,并不值得为此发兵。”岱钦答道。
“元酀他们何时能到临潢?”期思问。
“明日就能到。”
“可江烜和燕伋思不是重伤?能赶路吗?”期思忧心忡忡。
岱钦笑笑:“他们不是寻常人,放心吧。我听说过,你从前也吃过不少苦,你能忍,他们也能忍过。”
期思心里冲天的怒意已经平息许多,岱钦告诫他:“你心脉之前受过伤,确实恢复了,但根基终究受了影响,诸如这回的心神震荡很容易引发心脉逆行。”
期思苦笑:“师父教过我心法,我也习惯平息心绪了,但这回……实在不能不恨。”
岱钦关切地看着期思:“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多事情需要历练,这不是你的错。”
期思心中五味杂陈,问道:“元酀打算怎么办?”
这回的事情,他们算是吃了闷亏,谁能想到大王子在那等危险关头还有心思顺手害人,可谓聪明机智全都拿来填了黑心肝。
岱钦思索片刻,神色有些深沉:“元酀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但朝局之事皆非一朝一夕,他和你一样,都得隐忍,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遂了对方的意。”
期思反而笑了笑:“想起这些天接触大王子时,这人看着也寻常,和元酀在一块时友好
可亲,但背地里心思着实毒辣,不择手段。”
“可见人不可貌相。”岱钦淡淡道。
天亮的时候,大王子率着手下高调回都城临潢,一行人策马入城,从城门到宫外沿途百姓皆目睹了他们飒马扬尘的气势,与此同时,大王子于那雅尔节上夺得头彩、英勇护卫王驾的事迹也传了开来。
“这人,抓紧一切机会出风头赚名声,恐怕他人还未到宫门口,便已有手下开始散播消息,传诵他的壮举了。”江烜靠在门边擦着燕支剑,啧啧道。
回了都城,大王子入宫便召集在临潢的所有官员,商议此次吐谷浑部乱军事件对策,一面下了命令让人彻查,一面又说要等大凉王回宫再做最终的决断。
大凉王和一干亲随朝臣于这日傍晚抵达了临潢,元酀一行也在其中,期思这一整天里都不大安心,岱钦手下来禀报了他们到城外的消息,期思便立即和江烜、岱钦到城门去等。
此时,城中已传开了大王子的事迹,夸张些的甚至在说大王子以一人神力护住了王帐大营,神乎其神,直到别人提醒他,弘吉剌王和诸位王子都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大王子一人上阵迎乱军,那眉飞色舞的人才支吾着答不出,悻悻住了口。
岱钦去元酀的府邸做准备,他的手下带江烜和期思到城门入口附近,几人混在人群之中视野好又不显眼的位置。
事发突然,王驾回临潢走得匆匆,却依旧浩浩荡荡,没有狼狈之意,车马队伍华丽地延伸出去,贯穿城门往王宫去。
燕国使队与王驾离得不远,萧执应当在使队的车撵内,一时没有瞧见他。
元酀手下的弘吉剌部军队护送整条队伍,士兵与之前在达尔罕草原大营时一样,步伐举止齐整肃杀,有序而沉默,身穿暗色战甲,可燕伋思和元酀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燕伋思和萧执受伤不能骑马,没露面尚属正常,但元酀按道理应当亲自率部,为何也没露面?”期思回头低声问岱钦的手下。
那人瞧见了回城队伍的状况,脸色也变了,对期思和江烜低声道:“少爷们随我回亲王府,重伤的不是燕统领和萧大人,是殿下!”
期思心下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元酀?”
第79章 回城
匆匆到了元酀的府邸,阿思古候在院内门口,神色有些沉,但尚算平静,见了期思和江烜,朝他们点点头便带他们往府里去,几人什么也没说,但都心照不宣。
岱钦的手下方才对期思和江烜解释道:“殿下传回来的消息里,只说了萧大人和燕统领受伤,没有提及自己,岱钦大人便猜到另有隐情,但不见到他们不能确定。只叮嘱在下……若回城的王驾里没有殿下,那么多半真正出事的是殿下。”
期思一路推测,元酀传的是假消息,但又确保了能让岱钦看出不对劲,该是为了防止他重伤的消息半路被旁人截下,也是为了防止心怀叵测之人趁机在王驾回临潢的路上动手脚。
元酀的这座府邸,期思曾来过,他被独吉鹘补掳来大凉,元酀救回他后,曾在这里住过,匆匆过穿过眼熟的院落,万事如同轮回,又已截然不同。
阿思古推开房门,期思和江烜几乎是冲进去,看见元酀半靠在床榻上,期思指尖都有些抖。
“这么多血……”期思大步走过去,抬手却又放下,眉头紧皱。
屋内医者候在一旁写方子,仆从安静有序地进出,训练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