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碎玉神色一黯,视线垂了下来,落到林玉汝面前的杯子里。一杯绿茶不过瓷杯深浅,可看在乔碎玉的眼里却有种一眼望不到底的暗色。
“没错。”她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觉得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她抬起眼睛看着林玉汝,“可这和您跟我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林玉汝口气很决断地打断了乔碎玉的话。他的眼神不像乔碎玉那么飘忽,直视着乔碎玉的目光自有种封建大家长般的强势和不容置疑。
“如果不是你们闹的这一出接一出,林泉现在还好好地在林氏当他的执行总裁,以后董事长的位子也是他的,他喜欢什么样的Omega小姑娘都拿得下,更不至于为了一个不该生的孩子违心下嫁给一个暴发户家的Alpha蠢儿子。你说我儿子是因为我才受这种罪的,这就可笑了。我再怎么不堪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却把苦难强塞给我儿子,林泉对你不错吧?你弟弟把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问问你自己心安么?”
乔碎玉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一边在心中耻笑林玉汝现在这副道德绑架的架势,一边也知道林玉汝说的是实话,当初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妈妈就曾经告诉过她,对待林玉汝这种人,还有他的家人,就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可是说是一方面,等到他们用尽手段真正将林泉这样一个骄傲、优雅、自信、强势的Omega狠狠击倒,乔碎玉才感觉做坏人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她怎么可能心安?乔碎玉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目光再次看向林玉汝:“你打算让泉哥怎么办?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把他赶出去吗?”
“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他赶出去的,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林玉汝撑开身体靠在椅背上,半张脸都隐藏在了红色光晕的阴影中。“他现在虽然嫁给了赵岁安,但是赵家自身难保,他又不能生育了,赵岁安怎么说也是个合格的Alpha,要是说不要他,也就不要他了。你要是回来继承家业,没准还能让林泉过得舒心点;要是你真顺着朱莉娜的意思把林氏整死了,第一个倒霉的不会是我,而是林泉这个现任执行总裁。”
乔碎玉咬住嘴唇,感觉林玉汝的一席话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很复杂的境地。她知道林泉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赵岁安和林泉是联姻结婚,说感情又能有几分呢,有几个Alpha能守着一个没几分感情的Omega一辈子对他好?更何况赵岁安本来也就是喜欢女性的。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里。”林玉汝声音低沉,语调严肃。“你如果回来林氏,就是我们林氏的唯一继承人。我已经六十了,现在还感觉不出来,但毕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后林氏还不都是你的产业?如果你愿意的话,还能给林泉在公司里留个位子,他的为人和工作能力你是知道的,用起来也放心。你也没理由再对付赵家了,赵岁安如果以后有了别人,要跟林泉分开,他们赵家家底越厚,林泉也会得到更多。”
林玉汝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林玉汝用神打量乔碎玉,知道她现在正思考着,而思考就是说明已经有所意动。
“这些打算……泉哥知道吗?”
林玉汝点了点头:“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乔碎玉一双杏眼大睁着,里面盛满了难言的讶异。
“你哥哥支持了我的这个想法。”林玉汝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别扭的不赞同的表情,“他似乎认为他和赵岁安的婚姻能持续下去,所以不再想掺和进朱莉娜和我们林家之间这档子事儿了,他想过他自己的生活。”
乔碎玉愣住了。她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夜里再知道弟弟不见了之后她给赵岁安打过去的那个电话,那时候电话那头的赵岁安像是气疯了一样,后来乔碎玉赶到医院的时候,弟弟已经被赵岁安打得遍体鳞伤了。
泉哥和小安……?乔碎玉心中涌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他们早就知道林玉汝急匆匆地去找了个联姻对象把泉哥嫁出去,其实就是为了掩饰泉哥已经怀孕了的事实,让他把这个很可能是林家新一代唯一血脉的孩子生下来,只是乔碎玉没想到林玉汝居然找到了小安。乔纳森家之所以对这个发展听之任之、甚至喜闻乐见,也是因为知道赵岁安和林泉两个人都只对女性Omega感兴趣,而且两人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中都明显看不对眼,他们并不担心赵岁安和林泉的联姻会对乔纳森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而现在想想,他们刚得到的林泉出事的消息时,那边人的说法就是林泉在被二次标记之后出现了流产的预兆,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乔碎玉一边惊讶于赵岁安竟然对林泉进行了永久标记,一边唯恐林泉还怀着孩子的事情被赵家知道了,两人的联姻不保之外还有可能把乔纳森家拖下水,于是急不可耐地启动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方案,想趁着赵岁安和林泉的婚姻出问题、林泉又身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把想拿的东西拿到手,趁早让事情收场。
但现在看来,乔碎玉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泉哥和小安……他们怎么样?”乔碎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林玉汝的表情变得更加别扭了:“现在看来,赵岁安对他……还算不?7 怼!彼倭硕伲旨枘训乜诘溃骸暗桓鯝lpha,又比林泉小几岁,现在是能对他好,几年以后呢?等他赵岁安要生孩子、要传宗接代了,遇上能给他生孩子的年轻漂亮的Omega了呢?赵德旺那个人没有野心吗?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独生子和一个生不了孩子的男O在一起一辈子?再不济也要让赵岁安跟别人生一个出来的。我儿子眼里容不得这种沙子,要是真发生这种事,他们不可能还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林玉汝抬起目光看向乔碎玉:“赵岁安怎么样我不管,他又不是我们林家的人,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好过一点。因为我,他吃了不少苦了,我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下半辈子,是我做父亲的失职。但他和你无仇无怨,我希望你多少为你这个哥哥想想,也为你自己想想。乔恩赐能对我儿子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们有一天生了嫌隙,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他是乔纳森家的不二继承人,你呢?现在你有机会做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为什么不试试呢?”
乔碎玉脑子里搅作一团,林玉汝也没有再逼迫她,只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就先行离开了。乔碎玉坐在座位上,慢慢地喝着已经不再热烫的花草茶,试图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来。可是想来想去,她却发现形势已经很清晰了,只是她现在站到了一个需要抉择的位置上,不清晰的并不是思路,也不是局势,而是自己的心。
她终于放软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肩都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林玉汝的提议对她来说绝不能说没有吸引力,她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乔碎玉伸出手拿起茶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然后起身离开。
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大的别墅里一丝灯光都没有。乔碎玉脸色不太好地打开了灯,走到地下室。几个月前这里曾经囚禁过正处在发情期的林泉,而现在,囚禁林泉的主使者之一正窝在那张林泉躺过的床上,双臂抱着膝盖,乔碎玉打开灯才让他反射性的闭起眼睛,把脑袋埋进了手臂中。
“干什么呢?不吃不喝不出声的,想闷死自己啊?”乔碎玉有些埋怨地对乔恩赐说。乔恩赐一开始没理她,后来弱弱地问了句:“你去哪儿了?”
“这几天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尽给我添乱。”乔碎玉当然没把之前和林玉汝秘密见的那一面告诉乔恩赐。她叹着气,坐到了乔恩赐的床边。“给你拿点东西吃吧?”
“不饿,”乔恩赐吸着鼻子,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疼呢。”
上次赵岁安揍他的时候一点也没收着力,真是往死里揍的架势。那时候乔恩赐已经被拷上了手铐,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硬生生挨着。赵岁安多年练拳,那几下子干脆把乔恩赐的鼻梁打断了,身上也差点骨裂,乔碎玉一开始看到乔恩赐那满脸是血的样子时吓得不轻。好在他们是异邦人身份,乔碎玉花了不少钱,还是以治疗的名义把乔恩赐给保出来了,择日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