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个人在吴七的视线范围内慢步走着,他们的手中拿着破损的刀具,像是官兵使用的那种,但显然身着褴褛且面黄肌瘦的他们并不是官兵。
这些人看似走得随心,但细瞧之下却能发现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饱含着异常的警惕,他们拿着刀的手一直紧绷着,似乎就等着危险出来的时候能够及时地一刀砍上去,和对方拼命,过路的一两个行人看见了,虽有慌张,但更多的像是麻木,没有理睬,掉转头匆匆离去。
兴许双方都没有恶意,但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不敢去赌。
不远处传来吵闹声,一队官兵追进了这条街道,他们大概有将近十来人,但不是奔着那四个人而来的,而是被他们追赶着的,不断奔逃的三人。
四个人之前的行动多多少少带着点漫无目的,此刻见了官兵,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的野兽,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提起刀朝那队官兵冲了过去。
官兵对这中途杀出来的队伍始料未及,慌忙之下,竟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双方打成一团,之前的三人被卷入这场斗争,根本来不及逃跑,随手捞起地上的搬砖,看也没看,朝着近前的人头上砸。
有人惨叫,有人怒骂,分不清谁是谁,精疲力竭地散开之后,能勉强站立的只是少数人,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就栽倒在他们的脚下,谁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官兵剩的是大多数,一方追,一方跑的一幕便再次上演,等到他们都已经离开,一直冷眼旁边的吴七才现出了身形,他像过街老鼠一样拘下腰,急跑到已死的人身边。
那三个人手中拿着的果然是粮食。
包裹散开,大米馒头散了一地,吴七没有细看,随便捞起一人手里的半只包裹便开跑,没有愚蠢地试图全拿,在他之后,五六个与他一道围观了全程的人冲了出来,发狂地争抢地上的食物。
得亏吴七拿得不多,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包裹贴着肚子捂得死死的,过一条街就要找一个地方隐蔽一下,等着真的没人才重新奔跑,就这样拖着挨着,吴七终于回了家——一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矮房。
吴七来到门口,发现门被关得死死的,立马松了一口气,谨慎地看看四周,拐到了房子的旁边,靠后的位置放着一个没了水的大水缸,吴七使出浑身力气,将大水缸给慢慢挪开,也为此涨红了脸,气喘不止。
水缸挪开后,有个可容一人钻过的小洞,吴七把包裹扔了进去,跟着快速爬到了里面。
屋子里陈设不多,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席,进屋后的吴七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先跑到草席边,揭开草席,将坑洞里的小女孩给抱了出来。
小女孩微微睁眼,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哥哥…..”
“嗯。”
包裹塞给小女孩,吴七马不停蹄地再次站起,拖走挡着门的大柜子,把门打开又关上,绕到旁边把水缸归位,再从门口进屋,用柜子重新挡住门。
小女孩没力气抱稳手中的包裹,致使一边敞露了出来,让布料里冒出了一个白白大大的馒头尖,她像是惊讶像是喜极,抬头看向坐到她身边的吴七,眼露希翼。
吴七生冷地道:“吃。”
飞快地将馒头抓起,一口咬了上去,小女孩吃得狼吞虎咽。包裹里还剩两个馒头、一个饼、一些碎米,吴七看了看小女孩,将包裹扎起,丢进草席下面的坑洞,回过头,小女孩已经住了嘴,将大半个馒头递给他,干巴巴地说:“哥,饱了。”
吴七拿过馒头,光滑的表皮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但实际咬去的地方不多,他把馒头递了回去,板着脸:“吃。”
小女孩垂下头,没接,手指绞着烂衣服:“饱了。”
“吃!”
抬起眼,眼睛微湿,小女孩固执地道:“我吃饱了。”
吴七紧绷的脸皮抖了抖,扳了一大块馒头塞进自己的嘴里,当着小女孩的面咽了下去,又扳了一块适中的,递到小女孩的嘴边。
眼泪终于淌满了那张稚嫩的小脸,小女孩不住用手抹去泪水,却留下脏兮兮的污渍,她哽咽着,张嘴含住那块馒头。
夜幕降临,数缕银白色的月光从被木板封住的窗户缝隙中透出,吴七拍哄着怀里刚刚陷入沉睡的小女孩,眼皮向下直颤,就在他快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时,屋外传来炮火的震响,紧接着是有人砸门的声音,小女孩第一时间被惊醒,惊慌失措地看向吴七。
吴七当机立断,揭开草席,将小女孩给抱进了坑洞,小女孩张嘴要喊他,却被吴七用手一把捂住。
“活下去。”
结巴的兄长生平第一次说出连贯的一句话,小女孩的眼泪再次淌出了眼眶,吴七复杂地注视着小女孩,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把草席缓缓覆盖了下去。
门被砸开,暴露在夜色下的不是官兵,而是两个凶神恶煞的恶徒,手中利光绰绰的砍刀让人发寒。
吴七缩到墙角,看似胆怯不安地注视着他们,两个恶徒看了眼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屋,骂了一声晦气,走过来将吴七提着脖子一把拎起,拿刀指着他的眼睛:“小子,你家里有什么吃的没有?”
吴七拼命摇了摇头。
恶徒不甘心:“我再问一遍,有还是没有?”
吴七仰着脖子,双腿不住踢蹬,脸憋得通红,吃力摇头,然而嵌在脖颈上的力气还在继续加大,恶徒或许是没相信他的话,或许只是为了发泄找了这么多家都没发现一点粮食的怨气,总之他确认今天必死无疑。
状况就在此刻突然发生,闲在一边的恶徒被一个大力掼倒在地,发现屋子里多出两个人的恶徒惊吼一声,扔开吴七,然而他的步子还没迈开几步,就被蓦然松弛的草席绊得踉跄倒地。
曾平看着趴在他跟前的恶徒,向赵世杰询问:“他这是要干啥?”
赵世杰上前,一剑把狠狠砸在了恶徒的后颈,顺势把晕过去的恶徒踢到一边,耸了耸肩:“管他要干啥。”
作者有话要说: 向读者大人们报告一下今天的行程_(:зゝ∠)_
七点起床,洗漱,吃早饭,磨磨蹭蹭到八点
八点坐在电脑桌前,发呆发愣,到十二点吃饭
又坐在电脑桌前,发呆发愣到晚上六点吃饭
于是直到晚九点半才想到该写什么(╯-_-)╯╧╧
第六十章 [略改+捉虫]
平州县外,一队兵马暗暗潜伏在树林深处,丝毫没有响动发生,仿佛与周遭荫翳融为了一体,两骑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悄然隐入其中。
楚淮青看向滚鞍下马的赵世杰,正欲询问平洲的情况,突然发现曾平的马上还多了两个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他们是谁?”
“平州的难民。”吴七和小女孩被曾平提溜了下来,赵世杰瞅了眼两人的样子,“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哪怕被人拎下来的时候吴七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抱紧了小女孩。
秦策问道:“找来的还是救下的?”
看赵世杰的脸色得知是后者,秦策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面黄肌瘦的吴七两人,招手让士兵把人带下去进行安抚,但却被赵世杰拦住。
“老大,不,殿下,属下带他们过来是有原因的。”赵世杰用力揉了把嘴,试图把舌头捋清楚,“平州现在的状况有点奇怪。”
楚淮青道:“怎么个奇怪法?”
“有很多人在街上晃。”赵世杰仔细回忆道,“不是官兵,不像山贼,也不像平州县的百姓,但身着贼寇的打扮,看上去也比较强壮,我和曾平怕惊动了他们,就没敢深入。”
楚淮青心下一咯噔,与秦策相视一眼,蹙眉细声:“也就是说刚才听到的炮火声不是错觉……”
“炮火?”曾平闻声迷茫了一下,不确定道,“刚才路上好像是看到了火光。”
楚淮青沉吟着,又问向赵世杰:“你如何确定他们不是贼寇?”
赵世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做过贼寇,所以比较清楚,真正做贼的人,他们的行动不会这么规整,表情也不会过于坦然,并且打斗的时候,贼寇的打法是刁钻和出其不意,他们的出招反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像是专门为大场面下的拼杀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