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很喜欢你。”珏月摇了摇头:“听青澄姑姑提到你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又颓废又没用,所以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
可人总是会变的,青澄眼中的印风,只是个半大的毛孩子,作不得数的。若是她此时再见了印风,对于少年变成的这副模样,不知道究竟是喜爱还是惧怕。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自己回来南国的。”
印风回来后对他人所述的经历,总有一段空白。他只说了自己在夏国受过多少苦,以及经历多少困难装死回到南国,可他身为质子,看守严密,有关他如何逃脱出来的过程,他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我认为你是走不脱的。”珏月接着说道:“而人家帮你,总归是对你有所图。来见你之前,我连最差的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都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今日见了你,我还是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委身给对方才骗了人家将你救出来,对方是男是女,你都经历了什么,你现在又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印风:“……”
竟然被她无意之中便说对了六七成。
“忍辱负重,必有厚积薄发,所以我认为与其下注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赌一赌,帮帮你,也帮一帮我自己。”
“你有什么想让我帮的?”
“我不想做别人的小妾。”珏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意之中咬了咬嘴唇:“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以后又有什么野心,我都要做你的正室。”
其他王室成员大多已经娶亲,她若是嫁了过去,以她暴发户的家世,最多也就只能当个贵妾。贵妾也只是个妾,只能取悦夫君来给家族争取利益,自己手里半点实质的权利都抓不到。她不甘心有人一直压在她的头上,与其委屈自己,还不如嫁给印风,至少她能够自己做主。
“……好啊,我答应你。”
“那你是已经打算娶我了?”
“嗯。”印风点了点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在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如天人一般出现在他的牢房之中,将他带了出来。后来也是那个人,将他引入了恶鬼之途,又突然放起了他,将他赶走了。
如果你心里只装着一个人,那你无论看着谁都是他的影子。
“可惜他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有像你一样成熟。”
“那人是你的旧情人?”
“……不算是。”
邬修筠就是一只恶鬼,谁都不会被他真正放在眼里,又怎会将真心交给一个人。
想到这里,印风的颈部又不自觉地疼了起来,像被针扎了一样。
“但是你喜欢他。”珏月说道,又肯定地重复了一边:“你喜欢他,但是你得不到他,求不得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印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是默认了?2 “如果你当了南国的王,他会跟你在一起吗?”
率万千兵马,长驱直入,一举攻破夏国的王都,在喜宴之上把邬修筠一把揪出来,当着陈家小姐的面,狠狠吻上那张惹人厌的嘴巴。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这个虚伪又装模作样的混帐玩意儿其实是个龙阳,是属于他印风的东西。
这样的梦,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做过。
可到头来,梦还是梦,梦醒之后便是现实。他能做的除却在邬修筠的大婚之日喝地酩酊大醉之外,再就没有什么了。
“我不想争你心里的那个位置,但你不仅生为男儿,更长在帝王之家,如果你的心里没有装着这天下的野心,尽是些儿女情长,难免令人惋惜。”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的。
邬修筠的甜言蜜语给他造了一个梦,给予了他一种错觉。等他不在了,印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时刻身处炼狱。
后来,顺理成章的,他娶了珏月,得到了辛家的支持,也有了与他那些兄弟们一争的资本。
争权逐利、勾心斗角。那时觉得百般惊险,死生一瞬。可回过头来再看看,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都曾做过什么了。
他的优势虽然不明显,却也重要的无法让人忽视。
当今南国王上沉迷酒色,昏庸无能,不思进取。为苟且求生,不惜将亲生儿子送去夏国为质,有失王室尊严。如今年迈将死,更无进取之心。其诸子无能更甚,过惯了安逸的生活,至少十年之内难以升起兴兵讨伐夏国之心。
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他这个在夏国受尽屈辱的质子,对夏国的仇恨永远也不会磨灭,所以若是他成了南国之王,那就一定会讨伐夏国。
在所有人面前,印风是如此说的。
久安生蛀。
太平的日子过久了,自然有人怀念起兴兵作乱的时日。现有的柱子都被掏空了,自然要转移到另外一根柱子上去,多么顺理成章。
这样的人,应当是比希望求和的人更多的。
否则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没落王子,又怎能最后走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站在垂垂老矣的南王榻前,印风静静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喘着粗气,随时便要驾鹤西去的模样。说实话,他还从没有机会这样好好看看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幼时的记忆太过模糊,他甚至已经记不起现在的南王与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真是太过狼狈了。
若换作他,宁愿早点死去,也不愿苟延残喘活成这副模样。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珏月静静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宣布先王遗诏之后,就该准备登基大典了。”
“再等一等。”印风站在大床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父王:“等他真正死了,我再去。”
“你是想确认他真正死了,还是直到现在不敢登上那个位置?”
“……”
“如果是前者,你先出去,我可以帮你杀了他。这样就算来日有人查了出来,也赖不到你的头上。如果是后者,那你现在已经退不了了。与其等他死,还不如让我杀了你。”
“……知道了。”
印风转过身去,一步步朝着大门外走去,再也不曾回过头。
翎王登基。
先定国内,再征夏国,最后北伐,死在去更远的地方的途中。
从这一刻开始,他这一辈子的命运,似乎就已经被提前写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位:MD给你机会就不错了还有脸挑三拣四的。
第39章 不进则退(九)
不久后印风便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印道长的消息。
“你师父消瘦了些许,但依旧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印春水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他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说无论给你带什么话,你都不会听,所以对你没什么可说的。”
印春水:“……”是他那位好师父能说出来的话。
“既然你能潜进去,可有救他的方法?”
印风皱了皱眉,道:“那贼人在他身上下了咒,我没办法将他带走,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已经极为勉强。”
毕竟他身为厉鬼,不曾学过法术,所以若是正面对战他并不输安灵犀多少,可面对咒法他能做的并不多。能够与印道长对话,还是因为他得到了夏沥的记忆,所以对阵法有所了解,才能够接近牢中的印道长。
与这位印道长的接触较少,再加上先前他满心都是印春水,还不曾好好看过这位老人家。
“在外面替我照顾好春水。”
“……嗯。”
“一切……就拜托您了。”
安灵犀为了制住印春水,所以也没有太过难为印道长,每日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在牢狱中单独辟出一间干净的来,内外都下了不少禁制。外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在印风眼中却是有无数的金色符文缠绕着他,如同蟒蛇一般,找不到分毫破绽。
这法阵精妙的很,只要是印道长一动,安灵犀就能同时现身。明明有这么厉害的咒术,整座监牢却破绽百出。如此安排,是在示威,也是逼着印春水出来,想要兵不血刃便要了印春水的命。
老人家气色有些灰败,但精气十足,依旧是一副不正形的模样。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却还有心情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