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有什么问题呢?痛苦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哪怕是上天都不可以取代被害者的权利去原谅什么人,更不论那些看热闹的人了。人们总是慷他人之慨,总是替别人原谅,然而这对于被害者来说,更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到最后,没有人会选择做一个好人,因为好人不可以犯错,做了一百件好事都抵不过做一件坏事。所有人都会想当一个坏人,因为坏人终究是会被原谅的,做了一百件坏事,只要稍微做一件好事,仿佛就是天大的救赎,仿佛就要歌功颂德。
那那些好人呢?那些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就是陷入无间地狱的可怜人呢?谁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呢?
没有人。
因为看热闹的终究是看热闹,他们只在意自己是否在闹剧中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是否在舆论中成为意见领袖,没有人会真正的关心当事人。
没有人的。
“我,不在意的。”宁姜笑了笑。他很少笑,好像已经失去了微笑的神经,但其实他笑的样子很温柔,能给自己冷冰的外表添加一丝丝人气儿。他说:“可能经历了大起大落,人也就看得开了吧。过去那些,我都觉得像是做梦,总是想着的话,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用。爱恨,跟钱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不是原谅他,只是想,放过自己。”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花枕流,只是,太幼稚了。”
“所以,如果他这次真的出了什么要人命的事儿,我觉得也是死有余辜吧。”王寅说,“他真的是……”对于花枕流,他也评价不出来什么,唯有一声叹息。
“如果,我生病的时候,真的是他在照顾我。”宁姜说,“那我,还是会感谢他的。”
王寅说:“他那样对你,你还要感谢他?他差点杀了你知不知道?”
“两码事。”宁姜说,“算清楚,比较好。”
王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他下午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解决,便跟宁姜说:“他如果找上你的话,要联系我。我就不送你走了,下午还有的忙。”
“王寅。”宁姜叫他了一声。他鲜少叫王寅的名字,以至于这样一声叫王寅有点不太适应。
“怎么了?”
“如果,你有麻烦的话,也可以告诉我。”宁姜说,“我可能帮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听你讲话。”
“好。”王寅嘴角微扬,“等我闲了,去找你说上三天三夜。”
他不会闲的。湛林跟周澜的合作案推到了年后解决,商场就是这样,一头你死我活,一头又是和气生财,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择栖准备开年之后进行裁员,事情看似来的仓促,但是颓败之象早在浮华盛世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这样一天迟早是要来的。王寅向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给的安置金也相当丰厚。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他虽是个万恶的资本家,还还未万恶到断绝别人生活的希望的地步。能安排的,他都尽力安排了。
唯独周澜,他就是死咬着不放。电影贴了龙标定了档期,没有再改的余地,剧本已经可以算作定稿剧本,之前的原著小说发行过多个版本,然而版本之间的内容并无差异。他知道一剑连城已经在着手准备起诉的事情,受理到开庭之间有一段漫长的等待期,王寅是不怕的,他有最好的律师,他不会败诉。
国内的文化知识产权法案几经修改,筛子越来越大,圈内就有编剧曾明确说过,这就是在给他们找篓子的机会,拿来主义是完全可行的,世间并无抄袭一说。
王寅晚上回家的时间不晚,见陆鹤飞在,就朝他笑了笑,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小飞啊。”后面就没内容了,他很累,能跟陆鹤飞扯出来个笑容已经是极限了。
陆鹤飞凑在他身边闻了闻,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烟味儿?”
“有么?”王寅开玩笑地说,“可能抽了假烟了吧。”
陆鹤飞是清楚王寅现在的情况的,处境非常艰难。而要不要王寅死,胜负手全都看他。
“要不春节假期,我们出去旅行吧?”陆鹤飞说,“放松放松?”
“你春节没活动?”王寅拍了一下自己,“哦对,没活动,你看我这记性,老了老了。”
“你不老。”
“小飞,我不太想出门。”王寅说,“咱们就在家里过吧,我给你做年夜饭,包饺子怎么样?”
“好。”陆鹤飞躺在王寅的腿上,拉着他的手说,“我只是想说,如果太累,就歇一歇吧,工作一辈子都做不完的。”
“你反倒教育起我来了?”王寅笑着抚摸陆鹤飞的头发,“等我忙完吧。小飞,你想去哪儿?去欧洲滑雪,还是去地中海晒太阳?”
“其实,我哪儿都没怎么去过。”陆鹤飞说,“不过也无所谓,在你身边儿呆着就行了。年三十你给我包饺子么?”
“嗯。不过白天你得跟我去一起买东西,之前我可能没时间,我想你也应该没有。咱们是不是很少一起逛超市?”王寅颇为感慨地笑了笑,“咱们也没一起过过年,是不是?”
陆鹤飞说:“你又没必要跟我一起过。”
“也是,我们小飞有那么多人爱。”王寅说,“而我四舍五入一下已经是中年大叔了,没人稀罕了,说不定以后都要求着小飞陪我过节了。”
陆鹤飞动了一下嘴,转过头去,尽量回避王寅的甜言蜜语。
第57章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但现代城市中早就没了什么节日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垂死挣扎,等待着工作最后一刻的结束。
王寅三十那天有点事儿,就叫陆鹤飞跟他二十九去超市逛逛。不过越是到年关,商场超市人就越多,都是来囤年货的,结账的队伍就很长。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路面上的冷清,个体商户差不多都离开北京回去过年了,只是不知道新的一年开始,有多少人会再回来。
王寅买了好多东西,还买了花,跟陆鹤飞两个人才勉强运到车上,仍旧是王寅开车,但是陆鹤飞看着前面路觉得有点不对,问道:“我们不回家么?”
“一会儿回去。”王寅说,“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的北京路面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道路畅通,没过多时就开到了城外的私人医院。那里在城市的北方,环境极好,看上去是个修养静心的好地方。
陆鹤飞跟着王寅一路进来,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
护士看到了王寅,笑着跟他打招呼,说道:“王先生来看王辰?”
“对。”王寅温和说道,“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今天正好抽空,也该过年了,就来看看辰辰,他还好么?”
“挺好的。”护士看了一眼王寅身边的陆鹤飞,认出了他。只不过来这里的非富即贵,护士也已习以为常,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或者失态,把这二人领到了病房门口,说道:“您去陪陪他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按铃叫我。”
“好。”王寅点头,“辛苦了。”
若不看身上连接着诸多监测器材,王辰倒像是睡着了,样子非常安详。即便现在消瘦苍白,但仍有一副匀称的骨架,与王寅一看就是兄弟俩。不过王辰太年轻了,几乎跟陆鹤飞一般,如果他醒着,必然是个青春洋溢的男孩子。
“他就是王辰?”陆鹤飞问道。
“不然呢?”王寅说,“哎,躺太久了。得亏他是个富家少爷,要是个寒门子弟,在这里躺上几年,谁还能管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醒了还能见见你。”话是这样说,王寅把鲜花插进了花瓶里,放在桌子上,又去洗了一个热毛巾,把王辰的被子掀开,仔仔细细替他擦拭了手脚,然后换了一块给王辰擦脸。前后忙了一番,才坐在了床边。他一句话不说,沉默的看着王辰。
他一副岁月静好兄友弟恭的样子叫陆鹤飞看了心里堵得慌。若是他不知道王家两兄弟的关系,也会酸上一阵,现在知道了,情绪就复杂了许多,竟萌生了一种想要置王寅于死地的冲动。这个人怎么可以跟自己的亲生弟弟做出乱伦背德的事情,而且动机是那么的自私极端,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然后还能假模假样的装作怀念,就在陆鹤飞的面前,对别的男人露出不一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