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平淡却平稳的往下走,大多数云姜当他不存在,他也不怎么爱搭理云姜。
直到某天中午,云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陆尧来之前,他连窗户都很少开,厚厚的窗帘隔断了阳光,常年的黑暗让他的皮肤白的不可思议,又细腻又光滑,闭上眼睛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显得格外脆弱,脖颈上是颜色浅淡的青筋,按一下就能泛出红色。
他一条腿没放稳,顺着沙发垂了下去,棉质的睡裤遮住小腿,起了褶皱后露出脚踝,脚掌刚巧踩在白色毛绒绒的兔子拖鞋上,单手托在腮下,是个不文雅却非常舒适的姿势。
陆尧原来靠在另一边看书,目光不知不觉放在了云姜身上。
海拔高的地方阳光特别灿烂,碎了一地的金子一样,落在云姜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楚。他长相是天生的好看,漂亮却不女气,但是陆尧却不是在看那个。
——云姜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陆尧不久之前还沉寂在噩梦中,醒着睡着都是死亡浓厚的阴影,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关注着身边人的生命力,理智告诉他云姜可能只是呼吸浅而已,但是心脏还是忍不住加快跳动了起来。那时候他还小,沉不住气,盯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他半跪在地毯上,膝盖压住云姜另一只拖鞋,慢慢伸出了手,想要探探他的鼻息。
然而他手还没有碰到云姜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云姜扣住他的手腕,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跟警惕:“干什么?”
他用力很大,把陆尧的手腕捏得咯嘣作响。陆尧手心出了冷汗,说:“我以为你死了。”
他没撒谎。
他是真以为云姜死了。
云姜的眼珠在阳光下是一种很浅的颜色,他们保持这个动作很久没有动,半晌后云姜忽然笑了,他松开手,闭着眼睛躺了回去,说:“你放心好了,我就算真没呼吸了,也不会死。”
第54章 蜈蚣
这句话陆尧记到今天。
云姜坐在椅子上,手臂垂在一旁,犹如玉雕般沉静。陆尧原本想伸手摸摸他,然而探出手的一瞬间他动作一停,心思复杂的收回了手,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刚巧跟一对研究人员撞上,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都穿着国安标配的工装,笑着跟陆尧打招呼:“六组长,检讨写不完可以来找我们帮忙啊。”
陆尧点了点头,跟他们擦身而过。
他耳朵尖,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他们八卦的声音。
“……真渣。”
“生冷不忌啊六组长……”
陆尧额头爆了几根青筋,面色阴沉的去了楼上。国安地上部分的楼层不高,他推开某间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会议室都是统一的,黑木长桌沉重大气,墙上挂着鲜红的党章跟训诫,入门侧的墙壁上还有老式的多媒体投影仪。
他进门后先看见了站在墙角的小张,手里还提溜着那两大包外卖,正在笑容满面的投食,“……别急别急,陆哥很快就过来了,你先吃点……哎!塑料袋不能吃!吐出来!”
巫龄蹲在墙角,目光呆滞,仿佛一只无辜的小王八羔子,小张喂什么他吃什么,嚼几下就问一句:“陆尧来了么?你别让他看见,他不让我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陆尧狞笑着把门关上,眼角忽然多了一颗脑袋,老五大刀阔斧的站在门后,冷笑一声:“来了?”
巫龄身体往侧一偏,一眼瞅见陆尧,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起来,忙不迭的这边跑,陆尧跟老五说了一句稍等,扭头时巫龄正巧张开双臂跑到他面前,陆尧二话不说,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牙根恨得痒痒,揪着他的小短毛,恶狠狠的问:“过来找死么?”
巫龄头铁,挨了一巴掌也不在意,给了陆尧一个热情的拥抱,“陆尧!我想你啦!”
陆尧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老五阴阳怪气的说:“真是了不起啊小六,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昨天刚宠幸完晏轻,今天就要换新的了?”
陆尧扭头说:“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按住巫龄的头,阴森道:“你扯什么犊子呢?”
巫龄无辜的说:“守宫教我的,他说国安防备特别严,我要是不这么说肯定见不着你。”
“守宫呢?”
屋子里一共就这些人了,守宫跟晏轻都没在,陆尧心里立刻敲响了警铃,在场的就他一个人知道晏轻跟守宫的关系,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那就是往笼子里关了两只斗鸡,落地就要互啄的节奏。
“他说他要去买硅胶……”巫龄说:“晏轻就陪他一起去了。”
陆尧:“……”果然是去找地方打架了吧!
他焦躁的揉了揉头发,试图把巫龄撕下来,然而巫龄黏的死紧,抱着他不肯撒手,一边蹭一边喊:“我刚才听说了!你都宠幸过晏轻了!我也要!”
陆尧头都炸了,揪着他衣服往外扯,崩溃道:“你要什么?!你知道宠幸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巫龄死都不松手,说:“我不管!你偏心!我就是要!”
陆尧嗓子都哑了:“你先下来!再闹腾我真动手了!”
小张无措的站在一旁,试图劝架:“陆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守宫就是壁虎。”陆尧怒道:“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去,能回来的只有一个——买硅胶胸这种理由你怎么就信了?”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巫龄说的,恨铁不成钢,简直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边是不是注水了,菜市场卖的猪肉都比他明事理!
小张神色也严肃了起来,给陆尧比个手势,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巫龄说:“他说胸太平了穿裙子不好看。”
“他之前的硅胶胸呢?”
巫龄眨眨眼,说:“我吃了。”
“……”陆尧压下火气,问:“你们两个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守宫可真是个好人。”巫龄说:“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要不是他我肯定来不了这里。”他挠挠头,撸起袖子给陆尧看他手臂,上边布满了交错的伤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已经结疤了,看上去狰狞异常,“就是开玩笑的时候不知道轻重。”
陆尧:“……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是吧?”
“我没忘,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巫龄兴奋道:“可是守宫认识你呀,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哦是么?” 陆尧问:“那晏轻呢?”
巫龄瞬间把脸耷拉下来了。
“玩笑?人家动了杀心,就你二愣子!一点都没看出来!”陆尧说一个字就拍他脑袋一巴掌,跟拍西瓜一样咚咚作响,巫龄瘪着嘴,说:“可是他也不喜欢晏轻,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
“而且他会变戏法,能让人做梦。每次我睡着他都试图让我做个好梦,但是就算做梦我也吃不饱啊,醒了之后他还会替我伤心,后来他太难过了,再加上每天都要给我找吃的,自己还一口吃不上,就想跟我分开走。”
陆尧问:“然后呢?”
“哦,他要是说不想给我找吃的,我得花好长时间去说服他。”巫龄说:“但是他说想跟我分道扬镳,那我只要花几分钟揍他一顿就好啦。”
陆尧抹了一把脸,心想真是白担心了,巫龄是受了伤没错,但是壁虎肯定憋屈的呕血了。
他抱着巫龄后退几步,丢垃圾一样把他丢进了老五身上,这些话下来老五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神色有些讪讪,陆尧来不及解释更多,擦了一把汗,说:“帮忙看一下,饿了就带他去吃饭,记好账,等回来找我算。我先去找晏轻。”
他打开门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国安大楼外边每隔几步就有持枪的警卫员,查岗非常严格,他靠在大门墙边给小张打个电话都要被盘问,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小张也刚好把电话接起来:“周围一圈都问过了,应该没在国安里边了,得出去找。”
陆尧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却忽然看见一队神色匆忙的研究组成员快步走过,脸上都带着黑框眼镜,为首的神色冰凉,两只手插在口袋中,走起来速度极快,把后边的人拉下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