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地朝着任关翎走。
身后有人拉住他。
嘴唇湿湿的,像是被人吻着。他不由自主地捧着那人的脸,微凉、清香淡淡,明知不该继续了,却忍不住地陷下去。
“师父。” 他轻声叫。
身边那人吻得更深,揽住他的腰。
“关影,我把你交给了计青岩。” 雨还在下,远处的男子转身看着他,那低沉的声音又清晰地响在耳边。
他知道。哥哥早就打算好了,什么事都不想告诉他,什么都替他想到了。任关翎想要他安稳地待在计青岩身边,可是他越是这样,他越发难以释怀。
那是他亲生的哥哥,天塌地陷,沧海桑田,至死也放不开。
忽然间,远山崩塌,天地色变,一块块巨石朝着任关翎砸过去。男子静静地站着没有躲,巨石像是踩在蝼蚁上的脚,狠狠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骨头缓缓碎裂,鲜血迸流,却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没有表情。
关灵道朝着他冲了过去,疯了似的在乱石堆里扒,扒得双手流血,声音颤抖:“哥,哥……”
他猛得抬头,男子不知怎的出现在他前面十丈远处,一脸的鲜红。男子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他,一声不响地飞着走了。
“哥!”
关灵道下意识地回头,身后却不知怎的一片黑暗冷清,刚才那散着清香的男子也忽然间无影无踪。师父去哪里了?他没法多想,朝着前面的男子疯了似的追过去。
“哥——”
男子在前面极快地飞着,关灵道紧追不舍地跟上:“你等等!” 追了许久,男子忽然间停下来,周围也不知不觉变得暗沉。他不知怎的清醒了许多,只觉得这地方似乎已经不像梦里那么模糊朦胧,心中忽有些不妙,停了停,猛得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肩膀。
“哥——”
话没说完,他看着眼前的脸怔了一下。
轮廓瘦弱、清秀,是另外一张他认识的脸。
莫仲贤。他怎么在这里?
突然间,眼前的男子彻底消失了,他处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糟了。关灵道自袖子里翻出黑色短刃,彻底地清醒过来。
他早已经不在梦里了,这是个真实的所在,有人趁着他入睡时分不清真幻,将他的魂魄引到了这里。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景象有些熟悉。关灵道的记忆里从没来过这地方,也从不记得这是哪里,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不陌生的恐惧。压抑不住的情绪翻涌起来,手中的短刃也忽然间发出无法压制的嘶声怒喊,在他的手心里晃动。
要开始了。
突然间,全身像是着了火一样地烧起来。
第132章 主线剧情
“没动静,大概正在睡觉。” 石敲声侧耳听着,把君墨放在关灵道的门边,让青蛇缓缓从门缝里爬进去,转过身去小声道,“君墨自己在这里就是了,它知道该做什么。”
计青岩有办法溶掉花落春以灵气封住的小环,却得以能腐蚀的罕见药物为引,附近没有这样的草药,君墨毒牙里的毒液勉强可做此用。
青蛇的尾巴消失在黑暗里,犹如一条小溪蜿蜒而入。
计青岩望着黑暗的屋子,低下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石敲声“嗯”了一声,不敢乱问什么。计青岩从刚才就站在门口,想进又不进,那样子就像有心事似的,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面不是关灵道么,怎么计青岩要看他的脸色?
“等等,有花家弟子巡夜。” 有白色的身影飘过,计青岩立刻拉住石敲声,躲在阴暗里等他们飞得远了,“古画不知道能活多久,花落春到了穷途末路。”
“没了关灵道,他那画当真无解?”
“他已经没了耐心。”
现在的花落春比谁都要坐立难安。能在短时间内学会这等魂术的人少之又少,任关翎在他眼里已经是必死无疑,关灵道真要去救任关翎,活下来的可能几乎没有,即便真能活着回来,古画怕早就没救了。
“要是花家主肯出面说情,归墟神宗或许不会杀任关翎。”
为一个魂修说情?
现在这世道非白即黑,要么站在魂修一列被各大门派追杀,要么站在道修一列把魂修赶尽杀绝。花落春就算想保着关灵道,也不能名正言顺,只能暗地里出手相助。
修为再高,也躲不过个“理”字。花落春现在之所以能要挟关灵道,无非是欺负他是个魂修。
对一个魂修,不杀就是恩情了。
“三宫主?” 有些遥远的声音把他从思索里拉回来。
石敲声问道:“三宫主打算带他走?”
“花落春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怜悯之情。要他对灵道有些许感激,要等到古画没事之后。”
现在关灵道不想见他,但自己要放弃一切跟他走了,关灵道又会愧疚。现在只能把他弄晕了救出来,等木已成舟,关灵道就算愧疚也做不了什么。
石敲声有些忧虑地看着他。关灵道临逢大难,计青岩根本没法好好筹划,带着关灵道一走了之,真是最好的出路?不是出路,是送死吧。
“我去岑家一趟。” 计青岩把石敲声引回休息的房间,“你在这里休息吧。”
“是。” 石敲声自从刚才隐忍了好半天,这会子心中着急,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任关翎劫走八个听魂者的消息一个月前传了出去,南北朝各家各派都对魂修忌惮得很。道家门派的事三宫主清楚,越是忌惮害怕,越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消除心中大患。现在外面风声鹤唳,见了魂修就要杀,关灵道真要是离开了这里,我怕他没什么活路。他自从入宫就跟我交情匪浅,我真心不想让他送命。”
“我知道。”
“他想做的事,未必对他真的好。” 石敲声的声音越发小了些,“三宫主想要做什么,千万三思。”
计青岩低头看着他:“嗯。”
他也清楚把关灵道强制留在这里,才能保住他的命。可是他要是这么做,这小子将来势必会跟他生出嫌隙。依照关灵道的性情,要是岑木衣出了事,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放了,再同他一起赴死救人。
宁愿陪他一起死,也不能担害死任关翎的罪名。
况且,他们未必真的救不出任关翎。
黑色的外衫隐没在夜色里,风过时听到树枝颤动的些微动静。计青岩落在铺了薄雪的地面上,取出一张火阳纸写下什么烧了,在岑诉秋的山前等候。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一个身穿青色单衣的中年男人远远飞了过来。
“三更半夜,你的信是什么意思?” 岑诉秋站在他面前。
“我想要三岁时捡到的那柄长剑。” 计青岩道。
岑诉秋沉吟着:“要来何用?”
“剑是我捡到的,只有我能用,家主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岑诉秋轻捋长髯:“那剑你用不得。”
“那剑惟有我能用得。”
“是,惟有你能用得,惟有你身上的灵气能驱使它。你,再加上那柄剑,一道剑气便害得你几个堂兄妹险些丧命。计青岩,你控制不了那柄剑,拿在手里就会伤人。我曾在你爹灵前立誓,此生不让你再碰那柄剑。想要那柄剑,除非你回来做岑家之主。”
计青岩背过手不动,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岑诉秋又道:“计青岩,你虽生在岑家,对岑家却从没做过几件好事。你好自为之吧。”
计青岩仍旧不语。
岑诉秋对他的感情一向复杂,既不想见他,又想见他,有时候他能清楚地看到岑诉秋正在想死去的岑墨行,异常痛苦,有时那思念的目光却又像是在看别人,岑诉秋的兄长、他的亲生父亲。
那岑家之主的位子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父亲的孩子。
“计青岩,你去吧。剑不能给你,那是为了你好。”
计青岩不声不响了许久,终于道:“家主保重,那剑不寻常,望家主莫让它落在别人手上。”
岑家是他出生的地方,但是岑诉秋极少见他,他从小就是个被人单独养的孩子。生平第一次与堂兄弟们练剑,他险些把练剑场变成了刑台。
哀嚎哭声,鲜血满地,他当时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岑诉秋叫人把他关起来时还是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