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完颜绰是想把十万人的队伍直接一分为三的,另一个统兵人选不是别人, 正是完颜绰最为信赖的贴身侍卫, 思退,但是思退婉拒了, 他来前线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保护世子爷的安全,身为贴身侍卫,他必须得寸步不离地呆在世子爷身边,至于带兵打仗, 并不是思退所擅长的。
思退不愿意,完颜绰也不好勉强,退而求其次,将十万人的队伍一分二,另外,还任命了李典为这支军队的军师。
做好了所有的人事安排后,完颜绰给这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军队命名为“忠孝军”,名字虽俗,但是完颜绰很满意,大俗即大雅,以忠孝来领军,无愧于天地。
誓师大会上,完颜绰召集了全部士兵,列阵排好,迎风而立,在振奋人心的鼓声当中,登上临时搭建的简易高台,举起手中的酒杯,遥敬天地一杯酒,道:“这杯酒,敬天地鬼神,也敬诸位将士。”
底下的士兵们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同仇敌忾,齐声喊道:“凯旋做国士,战死为国殇,赴火蹈刀,死不还踵!”
气壮山河,慷慨激昂。
完颜绰满心的壮怀激烈,知道即将迎来的这一战不比从前的小打小闹,蒙古人二度挥师南下,显然是已经做足了准备,一路奔着中都而来,金国的存亡在此一举,战斗会有多么惨烈可想而知。
完颜绰想了又想,洒酒祭天之后,还是下令道:“所有士兵听令,父子俱在军中者,儿子出列,兄弟俱在军中者,兄长出列,家中独子无兄弟姊妹者,亦出列,重新站成一排,去军师李典处登记。”
底下的士兵闻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完颜绰听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解释道:“子归,是为了留存香火,兄归,是为了颐养父母,至于家中独子无兄弟姊妹者,更应该回归故里。属于以上三种情况的士兵,在军师李典处登记好姓名后,每人可以领取一两纹银,不多,权且充作回乡路上的盘缠,此去一别,还请大家各自珍重。”
“世子爷,我们不走!”
“对!我们不走,我们要留下来死守紫荆关,与紫荆关共存亡!”
“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凯旋做国士,战死为国殇,赴火蹈刀,死不还踵。”
喊到后来,竟是万人一志,同声同气。
士兵们同仇敌忾的回答固然让完颜绰大为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责任,乱世求生,大家都不容易,完颜绰不会强迫自己手下的士兵去送死,但是留下来的,必须是抱着必死的心念,悍不畏死,心智坚强的士兵。
最后,真正去李典那里登记姓名的不足一千人,完颜绰不相信只有区区一千人符合他刚才所说的三个条件,他愿意相信,大部分的士兵是有感于自身守土卫国的责任,愿意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即便是那一千名决定离开的士兵,在临行前也不忘给完颜绰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战在即,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日后,如前方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一般,蒙古大军一路上长驱直入,来势汹汹,直接打到了紫荆关。
完颜绰换上了战袍,不顾思退的阻拦,亲上城楼,迎着烈烈寒风,如血一般火红艳丽的狐裘披风比天际的残阳更为耀眼。
兵临城下的蒙古大军列阵以待,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发动进攻。就在这时,蒙古大军中走出一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马上一袭银白色战甲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跟完颜绰有过数面之缘的蒙古国公主,琪琪格。
“我道是谁呢,短短十日之内,就能将紫荆关布置的如此固若金汤,滴水不漏,果真是小王爷,佩服,佩服!”方圆百里之内遍布的铁蒺藜,可是让一路上锐不可当的蒙古大军吃够了苦头,光是清理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型障碍物,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过奖了,雕虫小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铁蒺藜不过是前菜罢了,真正的对决,现在才要开始。“公主殿下别后安好?”
琪琪格状似随意地耸了耸肩,笑道:“如小王爷所见,在遇见你之前,一切都还不错。”
完颜绰也很无奈:“若不是蒙古步步紧逼,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地侵门踏户,犯我边境,谁又愿意兴起兵戈呢?”自己也不愿意成天打打杀杀的,很血腥暴力的好吗?
琪琪格对此嗤之以鼻。
完颜绰也不想就战争的正义问题跟蒙古人多费口舌,无用,但有现成的借口在,给蒙古扣帽子,还是很有意思的:“公主,古语云,乘丧出兵,大不义也,蒙古国借金国国主新丧,侵门踏户,此举,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小王爷七窍玲珑心,怎个今日却说出如此天真烂漫之语?兵者,诡道也,正所谓,兵不厌诈,两军对垒,成王败寇,各自凭本事定胜负,嘴长在别人身上,要堵这天下悠悠众人之口,谈何容易?”言外之意就是,既然管不了别人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管,任凭别人说去吧。
“公主性情直爽,远非寻常男儿能及。”对琪琪格,完颜绰是有些欣赏和佩服的:“不过,尚有一言想要奉劝公主,贵军新败,只恐元气尚未恢复,当务之急,理应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然则,贵国上下急功近利,仓促之间,挥师南下,欲图再次率领残兵败将,远途来袭,恐怕这次也难逃大军倾覆的下场。”
琪琪格心里憋着气,她当然听得出来,完颜绰是在暗讽他们蒙古之前劳师动众发兵攻打夏国,半点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还被金夏联军击退,在天下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金国小王爷。
看着站在城头上,五官精致,面容俊美的完颜绰,琪琪格心底升出了拉拢之意,盈盈一笑,道:“巧了,本公主也有一言想要奉劝小王爷,金国新主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王爷虽贵为荣王世子,但是将来承爵,也不过是二字郡王衔,连亲王都不是,小王爷甘心如此吗?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金国气数将尽,天命在我蒙古,小王爷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公主此言差矣。”完颜绰可没那么容易被挑拨:“窃以为,守城诸君皆可投降,唯完颜绰一人不可行也,诸君投降,尚能以青衣小官入仕,步步高升,直至日后位高权重也未可知,然则,完颜绰身为宗室贵胄,世受皇恩,若临阵投敌,将以何处安身?余生里,三五匹瘦马,七八个随从,虎落泉阳,龙困浅滩,平白蹉跎了岁月,待百年之后,完颜绰又有何面目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若是本公主愿意许小王爷蒙古国驸马之位呢?”
完颜绰哭笑不得,怎么一个个都上赶着要他做驸马,他看起来像是很缺女人的样子吗?对于那些送上门的,心怀不轨的女人,他一向是敬谢不敏:“承蒙公主错爱,完颜绰自认粗鄙,不敢高攀。”
还有一句不客气的话,完颜绰没好意思直说,有完颜绪这个金国未来的储君在前面顶着,完颜绰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后半辈子,至少荣华富贵少不了,完颜绰又不是胸有大志之人,既然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纨绔子弟,反倒乐得轻松。如此,又何必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远走他乡,去异国当什么劳什子的驸马?别看驸马爷这个身份听起来不错,但到底是外姓人,到了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还不得提心吊胆,仰人鼻息地过日子?完颜绰脑子进水了才会傻乎乎地答应。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话说尽,这个金国小王爷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琪琪格也怒了:“既如此,我们战场上见真招。”
谈崩了,完颜绰毫不意外,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两句还是看在人姑娘性情直爽的份上,没想到空有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没办法化干戈为玉帛。
蒙古大军开始攻城了。
铺天盖地的箭矢雨当中,完颜绰面不改色,站在城头上,不紧不慢地指挥战斗,金国士兵们见统帅一脸从容,心中大定。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在蒙古大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当中,紫荆关屹立在纷飞的战火中,固若金汤。蒙古人本来就擅长平原突袭作战,不善攻城,前头之所以能连克数城,还是靠着金国的守城大将不战而逃,这一次,果不其然又在完颜绰手上吃到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