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阳一听陆无疏破功怒吼,像是受了委屈, 将手缩了回去, 顺着水飘远了点,而后一头扎入水中。
陆无疏抹了嘴唇,挂着一身湿透了的素白校服上了岸。或许是湿了身, 那不到一寸的领子贴着脖子不舒服, 他将领口的那一盘扣解开, 露出了白皙的颈部。
河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陆无疏来到施宅大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闭, 他倒是忘了施阳和他是从墙上翻出来的。梁上君子那套他有所不耻,可偏的不翻墙他又进不去,似是犹豫了片刻, 他一跃上了墙,准备跳进去。
夏夜却十分安静,只听得凉风抚弱柳之声。
河埠头那儿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站在墙头的陆无疏猛地转了身,却见那河面平静无比,似是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施阳呢?
他又跳下墙头,跑回河畔巡视了周遭,却没见施阳的人影。陆无疏心中觉得不妙,立刻纵身跳入了水中。
纵使施阳水性再好,方才又如此胡搅蛮缠,但是他喝得酩酊大醉却是个事实。如今岸边寻不到人,人只能是沉入水底了。
陆无疏在水中睁了眼,果然发现水中素白校服飘散的施阳。他拖了施阳上了岸,轻轻拍了拍施阳的面颊,“师弟,师弟。”施阳却是昏迷不醒。陆无疏见状便将手按压在施阳胸口,用了灵力将胸腔内的河水逼出。
“咳咳。”施阳吐出了河水,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吸着微凉的空气。
陆无疏松了口气,抱着酩酊大醉的施阳再次跃上了墙,将他送回了卧寝。两个人都是湿漉漉,陆无疏扒掉了施阳的校服,将他扔置在床榻上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卧寝。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施阳头痛欲裂。他紧锁眉头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愣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被扒光了躺在床上。不过也不是全部扒光,那双白色手套子还在。他看了自己腰间的痂块,边上新生的皮肤有些发白,像是在水中泡过一番。
“怀瑾,醒了吗?”施怀瑜第三次来敲门。
施阳赶紧穿了衣服,对着门外道:“醒了。”
施怀瑜端着一盅热粥和一碗蜂蜜水便进了门,见施阳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便道:“陆师兄说你昨晚喝醉了,如今已经过了饭点,我就熬了盅粥来给你尝尝。”
“小姐姐上心了。”施阳说着话,手指却是不停得挠着太阳穴。片刻过后,他又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我昨晚喝醉了?”
施怀瑜将蜂蜜水移至施阳面前,又盛了一碗喷香的山药排骨粥,“你身上伤口还未愈合,如今却是喝得酩酊大醉,还好有陆师兄在旁看着,不然指不定昨晚掉了河里会出什么事。”
不仅醉了,还掉河里去了?施阳心中隐隐不安。还是在陆无疏的陪伴下,昨晚没胡说些什么罢。
像是试探性的,施阳开口问:“那无疏师兄如何了?”
“你先把蜂蜜水喝了,免得身子难受。”施怀瑜将碗又推了推。
施阳无奈,先去漱了口,再将那碗蜂蜜水一饮而下。
施怀瑜见施阳把蜂蜜水喝了,便道:“今早我来你院子的时候陆师兄便已经开了房门在内打坐,我刚想敲开你房门,他便告诉我你昨晚喝醉了,还未睡醒,我就没来打搅。”
施阳抓了抓头皮,又问道:“师兄神情如何?”
施怀瑜回想了一番:“陆师兄不是从来就是那个表情?颇为严肃冷清。”
施阳听了就稍稍松了口气,舀着热粥就开始喝。“小姐姐,你信不信,我师兄平日是最听掌门师伯话的人,遵守门规滴酒不沾,可我却喝不过他。” 昨日没醉之前的事施阳还是记得的。他那时已经喝得有些坐不稳,但是眼前的陆无疏却是依然身法笔直,神态自若,只像是喝了白水一样。
“你的酒量不是一向很差吗?”施怀瑜抿嘴笑道。
似是被戳中了痛,施阳又闭了嘴,片刻后又不服气道:“我跟着师父喝了四年,早已不是三杯倒,师父酒瘾大得很,我却能陪她喝上许多。”
施怀瑜又佯怒道:“原来我们家弟弟上山四年是学了四年的酒量,那怎的都不来看看我们。”
“还是学了别样的,喝酒只是顺带,买棵白菜送根葱,顺带而已。况且师门规定未学满四年不得下山,怕是受了影响,误入歧途。”
“我知道我知道,打趣你呢。”施怀瑜见施阳穿的单薄,便又问道:“你那伤口如何了,让我看看。”
施阳闻言就掀起了衣服。只见他的腰间有三块拳头大的红黑色伤痂,周边还泛着白,骇人无比。
施怀瑜看了就倒吸一口冷气,鼻子一酸,又掉了眼泪,“怎么伤的啊,这是……”
施阳见施怀瑜这反应立马裹了衣服,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自己三姐什么性子,难道就给忘了?“小姐姐你别哭,不疼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可是伤口都这样大了,能不疼吗?”
“小姐姐,真的不疼,过几日便好了,你再哭我就心疼了,眼泪收一收。”施阳说罢就用自己的衣袖帮施怀瑜擦了眼泪。施阳觉得,他这三姐姐如果不哭,那就是他三姐姐,如果一哭,就是他的妹妹,每次见了她哭,都会揪心无比,有些不知所措。
似想转移施怀瑜的注意,施阳又拿来了乾坤囊,将里边的宝物取了出来,那宝物正是楚南风下山之前给施阳的那个锦盒。施阳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枚元宝状的银锁。“小姐姐,这是我给我未来的外甥的。”
施怀瑜顿时红了脸,道:“还未出嫁呢,何来的孩子。”
施阳见已经把她引到了这话题上,便笑道:“孩子以后当然会有,这三枚是避妖锁,寻常妖兽碰了这东西不会靠近,而且附近有妖兽时便会有反应,如若钱塘再出了妖兽,这三枚避妖锁出了反应,就可以派人告知本地师门的分驻点,这样师门便会派人来猎妖。”
“那真是好法器。”施怀瑜道。
施阳取了一枚银锁下来,用细软的绢布包裹好,交于了施怀瑜,“等孩儿出生便给他戴上,能保平安,剩下的两枚我给若澜和阿辰,算是见面礼,昨日我一高兴,给忘了。”
施怀瑜接过银锁,又道:“以后猎妖得小心,别再受了这种伤,你是没心没肺惯了,受什么伤都不会喊疼。”
施阳站起身搭了施怀瑜的肩,对她道:“初次猎妖,难免收些伤,以后不会了,还请小姐姐放心。”
两人聊了片刻,施怀瑜收了器具退了出去。施阳见施怀瑜走了,又匆匆来到了隔壁陆无疏的卧寝。在施宅中无事可做,此时陆无疏还是在静心打坐。
“师兄师兄。”施阳奔入陆无疏卧寝,想问一些昨晚的情况。
陆无疏睁了眼,问道:“何事?”
“昨晚我喝断片了,发生了些什么,我是不是掉河里去了。”施阳盯着陆无疏的脸,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打探出什么东西来。
可陆无疏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平心静气道:“醉了,就掉进了河中。”
施阳心中顿时又挠了,这回答,跟没回答一样。
“细节,我是说细节,我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施阳不依不饶。
陆无疏黑如夜雨般的眸子注视着施阳,仿佛要将他看穿,反问道:“你觉得,哪些话是你不该说的。”
施阳闻言顿时语塞,心里却道这回玩大发了,肯定是说了些不能说的事情。
“真说了?”
陆无疏沉默片刻,下一句话终于让施阳松了口气:“说了你小时候与你二姐去田中被蛇咬了的事。”
这个便好,只是这样的话就没什么事情。施阳拍了拍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施阳出了门,抬头看了天色,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以后在陆无疏面前,还是不要炫技为好,没事与他比什么酒量?
他再次庆幸自己昨晚没说其他胡话,不然以陆无疏这黑檀木的性子,指不定拿那些话逮着机会来治他。
又是几日,施阳带着陆无疏和苍月邀游遍了钱塘各处名胜,尽显地主之谊。
苍月邀倒是来过钱塘的。第一次下山猎妖便是由尹夜寻亲自带着,尹夜寻对她颇为照顾,苍月邀说起初次历练,便满是怀念。待她二次下山之时,便是带了她的师妹,尹夜寻就再也没带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