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搂过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余欢笑了笑,眼角略微有些湿润,没再说话。
余和平又听到余欢和陈平的嬉闹声,余欢的声音愉悦而娇媚,他捂住了耳朵,两只眼睛看向闹钟,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也不知道他捂了多久,四下里已经一片静谧,小白拱了拱他的脚,他便低下头来,递了一块饼干给它。
余和平的一模成绩只在他们班排第二十多名,他们班还是普通班,考上长海大学基本属于无望了。
但是梁成东告诉他说,不一定非要考长海大学,就是其他大学也很好,但是大学一定要上。因此他努力的目标,就是长海大学旁边的学校,长海师范学院。
两个大学只有一街之隔,而且长海师院距离梁成东的家还更近一点呢。
距离上次和梁成东见面,他都不记得过去多少天了,只觉得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有一些焦急。自从陈平搬到家里之后,余欢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其实他不知道陈平哪里好,即便陈平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陈平也没什么感情。他敬仰并羡慕的是梁成东那样有文化有地位的人,而陈平什么都没有,即便是多年牢狱之灾也没有改变他粗俗痞气的毛病。他不喜欢,不知道余欢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对他来说,陈平的到来唯一的好处是余欢变了,余欢从前在男人面前如水似花,但骨子里是暴戾的,常常把怒气发到他的身上,如今有了陈平,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了,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有了陈平,这个家里便不再会有梁成东。余和平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考大学上,等他考上长海师院,他就有机会再见到梁成东了。
余和平趴在桌子上,想着那一天他在梁成东的床上哭,梁成东摸着他的脸,说:“你妈也是很不容易的,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你都不要怪她。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的人生。”
他噙着眼泪问:“那我的人生,也可以自己选择么?”
“那当然了,”梁成东说,“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人越优秀,越有主动的选择权,有一天你也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
从没有人跟他讲过这样的道理,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东西就是会不一样。他们老师平常鼓励他们,都是说让他们努力给家里人增光,不辜负父母的血汗钱,将来让自己和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却从来没有人跟他说,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的人生。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身为一个同性恋,没有什么比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更诱人。老师讲的那些大道理只会让他觉得有压力,而梁成东的话让他意识到上大学对于他的意义,可能不止过上好日子那么简单。
他会有能自己做主的一天么?他自己选择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余和平在疲倦的幻想里,嘴角微微咧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想,他将来或许会变成另一个陶然,然后成为梁成东那样的人,他这个从污泥里爬出来的人,或许有一天也会人模人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余和平睡着的时候,陶然还在背单词,他每天的临睡前都有背十个单词的任务。陶然学习的动力,是让家里人过上好生活,给家里人增光,不辜负陶建国夫妇的血汗。他的人生似乎是注定的,就是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妻生子,过一个父辈们都梦寐以求的生活,很普通,但又很美好,符合世俗的价值观。他并不追求标新立异,也从未想过什么自主的人生,他甚至都还从来没有想过爱情。
所以陶然跟了盛昱龙,梁成东选择了余和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52章 夏夜长┃六月中旬,热,热,热
对于陶然和余和平来说, 过的最快的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六月,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 汗流浃背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们俩都为了高考做着最后的拼搏。
只能赢,不能输。
陶然觉得自己输不起, 他输了的话就意味着他父母花那么多钱和心思把他送到市一中就全白费了,家里条件每况愈下, 他也复读不起, 首先心理上压力就太大了。余和平也输不起, 因为他知道他如果今年考不上,余欢指定会让他去打工。
可是余和平不是陶然,他在学习上似乎一直缺少天分, 即便一直那么努力,成绩也就那个样子,初中的时候还能偶尔考进班级前十,到了高中, 最好的成绩也就在四十名左右徘徊。可他们班是普通班,一个县高中的普通班,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也就十几个, 他的成绩还差的远,别说长海师院了,就是专科学校也不好考。不知道是不是他压力太大的缘故,最近几次小考, 他一次比一次考的差。考的差他心里就急,越急压力越大,好像他的人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他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心里都是劲,可是使不上,大概是压力太大了,余和平感到很焦躁,开始严重的失眠。
睡不着就索性看书学习,但是卷子上的题总是做不出来,毫无头绪,他几乎板断了手里的尺子,却解不开一道几何题。
“你要是早拿出这个学习的劲头,成绩也不至于这样。”余欢坐在床头,看着余和平以往的考试卷子说。
余和平最近在重温历次考试的错题难题,余欢把那一叠考卷一张一张翻过去,成绩高低都有,很不稳定,英语尤其差,常常不及格。她看完了,放下,说:“你先别忙着学习,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余和平便停下了手里的笔,扭头看他。
余欢不喜欢余和平那张脸,尤其不喜欢余和平的眼睛,太妖媚,长在一个男孩子的脸上总是觉得很违和,如今这双眼睛疲惫,充满了红血丝,看着有几分诡异。她的红指甲摩挲着卷子,低声问:“你最近还有跟梁叔叔来往么?”
余和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摇摇头,说:“没有。”
“我知道你喜欢他,”余欢说,“但是你也看出来了,你爸爸不喜欢他,老为他的事生气。梁叔叔再好,如今跟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了,以后别跟他来往了,知道了么?没的让你爸爸生气,不值得。”
难得她用商量的语气跟余和平说话。但余和平似乎并不领情,问:“妈,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余欢点点头,余和平就问:“你为什么会选他,不选梁叔叔?”
余欢眉头微微一皱,说:“怎么又他他的,不是跟你说了,要叫爸爸。”
“是你以前说的,我爸爸早就死了。”余和平别过头去,说了这么一句。
余欢登时就恼了,手指头推了一下余和平的头:“你怎么回事?”
余和平说:“我叫不出来。”
“你……”余欢懒得跟他多嘴,只说,“你有本事将来上大学也别拿你爸爸的钱,你还有骨气了,我告诉你,我可没钱供你上大学,你就是把我的血吸干,我也没那个本事!”
余和平抿着嘴唇,说:“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梁叔叔,梁叔叔比他好那么多。”
“好在哪?”余欢冷笑。
“梁叔叔是大学老师,有文化,有钱,长的帅,对我们也好!他有什么,连工作都没有,他……”
余欢正要发火,房门就被陈平从外头推开了。陈平脸色涨的有点红,进来说:“怎么着,还瞧不起你老子了?”
余和平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仓皇,碰掉了那一叠考卷,哗哗啦啦散落了一地。陈平脸色窘迫,语调愤怒,骂道:“妈的,胳膊肘往外拐,还看不起你老子了!”
余欢过来拉住他,按着他的胸口回头对余和平说:“你以为你那梁叔叔是多好的人,他为什么对你好,还不是有所图。你爸爸再不好,也是你亲生父亲,你说这种话,别说你爸爸听了寒心,我听了也生气,以后别再说这种话叫人刺心了。”
她说罢转头看向陈平;“你也别气,他这人就这样,早说他是个白眼狼。”
“我不是白眼狼!”余和平忽然大吼了一声,“你怎么老骂我是白眼狼。忘恩负义的才叫白眼狼,我对你不好么,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就是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