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个冷清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道长当真是心思缜密……处心积虑。”
黑气凝成的利刃紧贴在元正的颈上,执荼从暗中现身,挟持着元正与对面的陆松兴遥遥相对。
衍凉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执荼的身上,便是在与窦茗相争最为激烈的时候,他都没有撤去护着执荼的灵力。故而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执荼并没有躲在什么地方,而是往山崖上去了,也暗暗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心中虽然担忧,但眼下却不得不放手让执荼去做。
元正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还有黄雀在后,之前的得意之色尽数褪去。
“一换一,放人吧。”尽管执荼并没有想起纳魂碗外的事,但他此刻却丝毫没有面对衍凉时的柔软,灵力中所带的邪气给他添了几分阴暗。
对面的陆松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劫持着昏迷中的厉逊,众人却皆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放人?怎么可能。”元正像是疯魔了一般,痴痴而言:“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九龙符而活的,若是今日得不到这功法,还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他抬起头,向着陆松兴狂叫着:“我儿不必受他威胁,便是我死后你也要拿到那功法!如此为父才可安宁!”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又是一惊,衍凉之前想过陆松兴身上必有文章,却想不到他竟是元正的儿子。
“安宁?”陆松兴却忽然笑了,他抬起头来,面容扭曲的笑道:“我若偏要你不得安宁呢!”
元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是我儿子……我们说好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以为我稀罕!”陆松兴奋力拖着厉逊往山崖边走去:“你既喜好男色,却偏要来祸害我母亲,这些年来弃我们母子不顾,连我们去了哪里,我改名换姓都不曾在意……如今,觉得自己一人之力不够了,要用到我了,才想起来我是你儿子!我呸!”
滚热的血从厉逊的胸口喷洒而出,谁都没有想到,陆松兴骂完元正后,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了厉逊的心口!
“不!”窦茗凄厉的大叫着,已被榨干的灵脉中猛然又生出一股大力,黑色的雾气一下子窜了上去,将陆松兴和厉逊包裹住。
而陆松兴却拼死在厉逊心口又补了一刀:“我就是要让你在眼看着就要得到的时候失去,就是要看你就算死也不得安宁,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人都痛苦!”
黑雾一下子将他整个人撕扯成血沫,而厉逊却从坠落了下去,衍凉和窦茗踉跄着跑到他身前。
鲜血源源不断的自厉逊心口涌出,而刚刚被灵力所波及,才缓过来的怀妤烂铜等人此刻也赶了过来,众人围在厉逊身边,用尽了办法,却已无力回天。
“大哥,大哥……”窦茗的身体也再撑不住了,他口中的血与厉逊的混在一起,却还是紧紧抱着厉逊死都不放手。
厉逊似有所感,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明明灭灭的目光落在衍凉与窦茗的身上。窦茗与衍凉的事一直是他心中的刺,他作为三人中的老大,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要大家都好好地,可他也知道窦茗所做的那些事,知道两人之间必有一挣,所以才会被元正诱骗进纳魂碗中。
他是真的放不下心,是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是真的……
厉逊最后又看了窦茗一眼,他的小扁豆昨夜已经答应他了,要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怀中人的呼吸终于彻底消失了,窦茗呆呆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边执荼驱赶着元正走到了众人面前,衍凉慢慢起身,双目含血的看着元正。
凝着精火之力的一掌击打在元正的额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没有丝毫的犹疑与纠结,只是单纯的为着那个从幼时起始终照顾着他的大哥。
这一掌亦是他原本极限之后,硬生生催逼出来的灵力,元正倒地的同时,衍凉也只觉自己全身如凌迟一般,随后眼前一黑便向前倾倒而去。
连渭城中,驿馆的房间里,倒在床榻之上的厉逊却忽然睁开了双眼,他挣扎着起身,濒死的感觉仍未散去。可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未死去,而胸口之处却像是被烧灼般的刺痛。
只是他还未放映过来,房门却被人推开了,一股大力将他压在床榻上,苍老的声音如毒蛇一般,在他耳畔响起。
“可惜了……只是你不死不行……”干枯的手指拽开厉逊的衣襟,老人凝望着厉逊胸口生出的赑屃龙纹,用手附了上去……
老人将那枚墨玉的赑屃龙符收入怀中,而后为已无声息了的厉逊整理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五~
第54章 (五三)心绪
衍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佟家偏院的床榻上,正是夕阳西下,新月未升的时候。灵脉中又恢复了空无的状态,而他的手中却还是紧握着那枚囚牛龙符。
微微侧头,看到的是执荼安静的睡颜,微凉的身体靠在他的臂膀边,似是怕将他吵醒却又不舍得远离一般。
衍凉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中,执荼双眸张开一条细细的缝,与睡意挣扎了片刻,可一落入那温暖的怀抱中,却又实在受不住,又想要昏睡了过去。
“睡吧——”衍凉轻吻上他的唇,细腻而又温柔的触碰着,未有多言却如用了安人心的术法,直到听到了执荼气息逐渐平和。
看着怀中安睡的执荼,难得的,这次衍凉并没有得到安宁。地下坑洞中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燃烧的火,滚热的血,无一不烙刻铭记。
“他们走了。”怀中人忽然开口,衍凉微愣一下,却很快明白了。
“你昏过去后,他们就和黑袍人一起离开了……我们没拦。”执荼稍稍用力,撑起身子,望着衍凉的双眼。
衍凉也回望着他,却一言也未发出,良久他才又重新抱住执荼,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大哥是因为我们才来这里的……”
“他本来可以全身而退,是我们太执着了,是我们将他拉了进来。”
“他一直想要照顾好我们,让我们都好好的,可是到死我们都没能让他放心。”
阳光终于完全退去,衍凉就这样与执荼说着那些旧事,那些他太久没再回忆过的,百郁林中的种种旧事。
那时的大栗子是三个孩子中最为笨拙的,每天都去尽力完成着老头子布置下的任务,却多半会无功而返。
可他又是最为负责的一个,尽管那时的衍凉几乎从未叫出过口,但厉逊却始终在做着作为一个大哥该做的事。他照顾着放在心尖上的小扁豆,却又时时提醒着自己这只整日做白日梦的苦瓜。甚至八年后再见时,虽然对衍凉说的话半信半疑,他却用尽了自己的门路,去帮着衍凉去做那些他想要做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好的三兄弟,却要被迫分去走那正邪不同的三天路?为什么最为平凡的厉逊却会因此而死?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得到什么!
原本以为,找回了执荼,放下了那得道成仙的欲望,便能换得一世安稳。可眼前的一切却在告诉他,从八年前百郁林那夜,甚至更早开始,他的、执荼的、窦茗的……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被人操控在了手中,像是游戏像是棋子一样恣意摆布,看戏一般等待着他们的结局。
墨玉龙符从手中滑落,掉到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执荼抚着衍凉的手背,而后伸手将那龙符拾起,又放回到衍凉的手中。
“拿好它,”执荼按着衍凉的手指,将那龙符包裹起来:“既然这样痛苦,就更不能退缩。”
“找到背后的那个人,打破他的操控,找到这一切的缘由,”执荼的声音低而轻,咳每个字却又极重。
衍凉阖眸,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厉逊安宁,让岱舆死去的百千同门安息,才能让活着的人安心。
“我会陪着你的……”
月光泻下,澄明一道清影落在地上,便如执荼澄明的眼神,落到了衍凉的心里。
第二天天明之时,老佟叔却来了。
“老爷他们今日就要启程了,您还过去送送吗?”
执荼刚刚起身,昨夜还未觉得什么,早晨时衍凉才发现执荼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比大祭前更差了。就是穿衣洗漱那样的小动作,都十分吃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