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祝深自己都不放心这稍不注意就掉头的营生。
他能容忍沈潘在望州三年,就是因为沈潘知道另一条通往京城的路。
如今事情越是复杂,他越是不能动他。
“哦。”明琼乖巧点点头。赤着脚,白嫩的小脚踏在被浅水冲得干净的鹅卵石上。水拍着他的脚背,冰冰的,有些凉。
明琼走到沈潘面前,喂给了他颗山果。白皙细嫩的手指像小葱似的,又光洁又好看。
沈潘微微低着头,扶着他的腰身。连着那递来的手含在嘴里。哼哧一笑。
这几年,他们虽然守在这乡野之地。明琼却被他养的极好。个子抽条了不说。连着模样都脱了青涩,一双潋滟清润的大眼睛,望在哪儿,都让沈潘有一种将他藏起来的冲动。
“这么多粮食该怎么办?”明琼软着声儿,沈潘一搂着他的腰就从善如流地歪在沈潘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亲昵道。
“先放着吧。范送说有大用。只要藏好,不让祝深找到就行。”沈潘习惯了他的撒娇,看他软了骨头似的,索性打横抱起来,坐到方才明琼坐的青石上去。
阳光透过头上的密林,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渐渐流动的溪水里波光粼粼。洒在明琼的脸上,照得他的皮肤更加的白皙。
少年伏在他胸口,面色如玉,杏眼紧闭,卷翘颤抖着的长睫毛像是被雨打湿了翅膀的黑蝴蝶。展展翅膀,袅娜又柔媚。
沈潘看得痴了,低下头吻了吻那低垂的睫毛。惹得怀里的人咯咯一笑,胡乱摇着头,想要躲过去,眼皮倒是闭得更紧。
如墨的青丝被简单地用木簪挽着。随着主人的摆动像是在风里轻轻飘扬的上好绸缎。
沈潘还记得日日给他梳头挽发时,那墨发的轻柔顺滑。
这一身的柔情艳骨,是他养出来的。
好像也没有特意养着。只是,他的明琼被他放在心尖上,是用真心护着的。
不知不觉,他们在这儿,守了三年。不能再呆了。
“明琼。”沈潘轻喊一声,伴着极致温柔的呢喃。“我把你送到靖国公府吧。”
怀中人身子一僵,一双明眸猛地睁开,带着惊惧,点点泛起泪来。“我要陪着你。”
“你不能呆在这儿。”沈潘将他抱紧,一手抱着他,一手轻轻画着怀里他的精致面容。
划过他如漆如墨的眉毛,划过他含烟带水的眼睛。划过他琼管一样精致的鼻梁,划过他粉透的樱唇。
缓缓地,记在心里。带着缱绻柔情。他的明琼,怎么样都是看不够的。
“我要陪着你。”那双眼睛眨了眨。眼泪便挂在了卷翘的睫毛上。片刻间,梨花带雨,惹得沈潘一阵心伤。
“这儿不安全。”沈潘敛着眉,指尖轻轻一颤。
“我要陪着你。”明琼甩开沈潘的手。倔强地看着他。
“你。”沈潘看着明琼,闭了眼。狠心道。“你必须走。”
山雨欲来,他不能冒险。这儿是祝深的地方。凤连若是想将李家和祝家连根拔起。不管让他做什么,他必然是刺入敌腹的一柄利剑。
他不怕抛头颅洒热血。他不怕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他不怕为凤连夺回那江山万里,成为他手里的剑,为他诛宵小灭乱臣。
他只怕他的明琼等着他,等不到现世安稳。等不到他们在悠游的岁月里,静静老去。
他不能把明琼放在这里。
“你又要送我走。”明琼咬着唇,珍珠一样的眼泪蓄在眼里,最是惹人心怜。
“最后一次了。明琼。”沈潘将他轻轻搂在怀里,紧紧搂着。叹一声。“你若是不走。我哪里安心?”
“我若是走了?我哪里安心?”明琼头抵在他怀里。用他衣服擦了眼泪。“沈潘你真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咳。要完结了。
第74章 归来
枫叶染红半个梧州城的时候,沈潘快马把明琼送到了靖国公府。
仍旧是不甚精致的院子。只不过,因着换了主人稍显了些雅致。沈潘对着院子里的几盆长得不错的兰花嗤了一声。
“谁?”屋门微掩,在客房里住着的人听了动静。探出了个头来。
相隔几近四年,四年前的少年长成了沈潘心里的样子。长身玉立,渊渟岳峙,一双精致的脸上笑意吟吟,却含着不急不躁,永远都胸有成竹的淡然。
凤连是真的回来了。那个虚怀若谷。纵是藏身在这院子里,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让别人大动干戈的凤连。
“是我。”沈潘站在院子里。拉着明琼的手。偎依在一起,在秋日舒朗的日光里,显得宁静。
“是你。”屋里的凤连快步出来,急急道。脸上欣喜还没有跃在脸上,就在门边看到了另一个人。
看到了沈潘拉着的那人的手。
凤连一顿,蹙起眉来。晃了晃身子,便倚在了门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抑制不住颤抖的手。
“他是谁?”凤连微微一笑。背着手,将袖子拽得紧紧的。
“他是我想要白头到老的人。凤连,他的我的命。我的一切,我的全部。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信念。”沈潘和凤连说话,却将脸转向了明琼。
看着那双眸子因为他的话氤氲着泪。看他被他拉起来的手随着他耸然的肩膀微微抖动。看着他咬着自己淡粉的唇,哭得腼腆,嘴角却勾了一抹动人的笑,像是初绽放的花朵,娇羞又热情。
他死了,我就再也没了活着的念想。就像上一世,将自己逼到了末路绝境里。只想陪着他去死。
而这一辈子,他想活。
和明琼一起活着。这太过诱惑。诱惑得他只想立刻跑去那一处深林人不知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他要和明琼,在那里闲看花开落。
沈潘轻轻拭掉了明琼脸上挂着的泪。这个傻子,他又哭了。
他知道,他的明琼在害怕。害怕同上一世一样。他们分别之后。是再也不能相聚一起的结。
可这次怎么能一样呢?这一次。明琼是明琼,沈潘是沈潘。他们没了命运的束缚,他们一定能永远在一起。
“四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凤连敛了眉,攥着拳头,淡淡说道。
院子里秋叶飘落,落在门口,打着旋,有些萧索。
沈潘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站在萧索里的凤连,连着和煦的周身上都多了一抹黯色。
“是啊。快四年了。”沈潘笑笑。拉着明琼走近。“你要自由了,凤连。”
待得他们此次功成身退,凤连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做他的太子,眼里望着本就该属于他的山河万里。
“是啊。快了。”凤连清凌凌一笑。转了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里。
他又怎么会跟他说,在沈潘替他除了暗部奸细的那一刻,他已然没了身上的枷锁。
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在这儿,沈潘。我等了你四年。”
等不回来了。
“你不与他说,我是谁?”凤连为他们倒了茶。坐在椅子上,淡然自持。
“我知道。”身旁的那个乖巧精致的人儿缺匆忙开了口。面上透着绯红,像是绽放的灼灼晚霞。
“凤连。他经常提起你。”明琼轻扯着身旁人的袖子。垂着眉眼,软软的声音带着被人娇宠着的娇气。
“是吗?”凤连手里一僵。放下了茶壶,收了手。
“你是他兄弟。”明琼对着沈潘笑笑。勾着唇角,潋滟的眸子,羞涩地看了眼沈潘。
“对啊。我是他兄弟。”凤连浅淡笑笑。心里哪一点,好像缺了一块。有点疼。
他们只是兄弟呀。
是呀。兄弟。
待得云开月明的时候,他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他们会变成君臣。会一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个跪在地毯里,连头都不能时常抬的陌生人。
凤连轻轻摩挲着自己手心,按着纹路,一点点,描摹前进。
人啊,本以为殊途同归,却原来,不知在那个地方,早已经分道扬镳,愈行愈远。就像手里的纹路。不知不觉,他们从交叉的地方规行矩步,却永远地隔了一条鸿沟。
“他叫什么?”凤连深吸口气,缓缓道。
“明琼。”沈潘心里一紧。皱了皱眉。却还是说了实话?
果然,对面的人猛地抬头。望着明琼好一会儿,忽然幽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