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太着急了,竟然会对杜助理发脾气,而后者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没关系,我只希望您明白,身为下属,我们确实无权干涉上司的私生活。”
杜助理的话没错,换在以前,余幸也不会关心上司展青梧的私生活,就算他一个星期没在公司出现,也不关他事。
失踪什么的,真正在意、担忧的,只有家人吧?
可宫冉继母早就去世了,跟父亲又没多少联系。
或许……缺少家人的关怀,也是他不能从那起意外事故中自拔的原因之一。
从昨日上午到现在,宫冉失联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足够报警立案了。
余幸嘱托杜助理开始找人、有消息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后,也拿了车钥匙去停车场,他想回家再确认一遍。
不过,家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宫冉回来的痕迹。
杜助理那边还没有消息,余幸干脆开车到这两个月里、宫冉带他去过的地方逛,可没等他到达第一个地点,就接到了另一边电话,杜助理说宫冉昨天是跟明家的司机一起离开的公司。
“……王师傅说,这三年一直是他带明总去,不是直达目的地,但明总每次都会去中学街附近一个小区。”
“那个小区在一中附近,叫……”
怕余幸不熟悉地点,杜助理跟他详细说了地址,可那小区是他家,余幸怎么可能不知道它在哪儿?
“我马上跟人过去……”
“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吧。”
打断了杜助理的话,虽然余幸不知道宫冉去他家附近做什么,但既然去了那边,肯定跟过去有关,而宫冉不让人跟的态度,足够说明他多介意外人干涉此事,所以……还是不把杜助理他们牵扯进来了。
自己行动的话,不容易被发现,而且余幸只要看见宫冉没事就安心了。
恰好在车上,余幸路线一转,前方路口掉头开往原高中方向。
还没到堵车的时候,可市中心的交通相当繁忙,车速根本提不起来。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小区,平日冷清的沿街路段已经停满了车,只剩小区对面一条窄胡同里有两个空位。
余幸停下车,转成步行进入小区。
这是他穿回来之后第二次回家,可心跳狂乱的对着家门敲了五分钟、按了两遍门铃,余幸都没得到回应。
家里没人。
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又失去了寻找宫冉的线索。
余幸神色沉重的离开居民楼,出小区前留恋的向家的方向回望一眼,而重新回到车前,杜助理都没给他打电话,这就代表宫冉还没有消息。
从联系人里找号码,事到如今,余幸能想到的也只有报警了,可实际上,警察不一定有宫冉的人行动快,反正杜助理那边已经开始沿街翻监控了。
拨号过程中,余幸坐在驾驶位等待另一头接听,恰好有一波接学生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开车。
这是……高考?
看着孩子们手里清一色的透明文件袋,余幸忽然想起了什么,而另一边,电话也接通了,“…找到明总了,可是……现在似乎不适合去打搅他,余先生您还是回来吧,他在墓园……”
墓园?
果然……
在余幸的世界里,他只离开了一个半月,时间不对等,所以他只是知道宫冉守了自己八年,却对那漫长的时间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
两次穿越的时间点限制,一直活着的余幸并不了解、甚至不曾在意过这个世界、另一个自己的忌日。
他是在宫冉高考完的第二天离开的,今天是他忌日的前一天。
至于宫冉为何提前去“祭奠”他……这恐怕跟他的家人有关。
跟杜助理通着电话,余幸发动了车子,问了那墓园的详细位置后,直接从家门口开车去了,以他家为出发点,能比杜助理的人提前半小时到达。
从昨晚到现在,宫冉已经一整天没有消息了,即便早半个小时也好,余幸迫切想了解他的状况。
他放心不下。
车子一路驶入郊区,余幸到了杜助理说的那个墓园。
D市的雨从昨夜开始,到现在都未停,而郊区的雨似乎比市内的大许多,沥青公路凹陷处积成水滩。
开车门,雨中小跑到后备箱,在车后盖遮挡下,余幸总算找到把够两人用的伞。
橘色伞面很快被雨水打湿,阴沉天气给旺盛生长的植被蒙上一层冷色湿气,翠绿植被对比下,行走在雨水中的那抹橘色更鲜亮惹眼。
当了宫冉三年的临时助理,杜助理办事效率极佳,作为得力属下,他对宫冉的心病也稍有了解,自然告诉了余幸另一个“余幸”葬于何处。
从走到跑没用多长时间,对于失踪的那人,担心胜过一切,而他也终于在被雨水冲刷的惨白的墓碑中,看见了宫冉身影。
失踪的人就靠在一墓碑前的石台上,他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现在还下着雨。
余幸一路小跑没停,在真正要靠近自己的坟墓前停顿了半晌。
说起来,他回来后一直关心自己留恋的人和物,从来没想起他废弃的身体如何了。
可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彻夜未归的宫冉,那人还穿着昨天离开公司时的灰色西装。
当然,那身衣服早被雨水淋透了,面料吸水到完全饱和的程度。
宫冉安静的靠在他的墓碑旁,一只手轻抚着冰凉的石切面,黑发全湿、粘连在脸上,时不时有水痕自脸颊滴落,辨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他身周围了一圈喝空了的易拉罐啤酒,余幸上前,恰好踩到其中一个。
这家伙又喝酒了?
墓园环境极差,可宫冉睡的很熟,除了因冷而蜷缩、不停发颤的身子外,他靠着身后冰凉的墓碑,表情很是安详,只是脸色太苍白,眼底乌青也太重。
这可怜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在办公室叱咤风云的架势?
完全是失去主人后,惊惶无措、守在坟旁思念的大型犬。
余幸一路跑来、气都喘不匀,也第一时间撑伞为宫冉挡去了雨水,他慢慢靠近他身边、蹲下身,对这样脆弱的宫冉莫名软了声音,他放缓了调子,“…宫冉?”
“……”
睡梦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宫冉睫毛颤了两下,终是没睁开。
或许是余幸声音太小,也或许是他做的梦太美好,根本不愿醒来。
“宫冉,醒一醒,下雨了……”余幸空出只手来、轻轻碰了碰宫冉的脸,想擦掉他脸上泪痕般滴落的雨水,却被掌心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余幸一个激灵,立刻覆手盖上他额头,即便有雨水的冲刷,那处皮肤还是烧的火.热。
他发烧了。
余幸蹙眉,他本以为宫冉睡成这样是喝醉了酒,就像……两人初见时一般,可……
难不成这家伙在这淋了一早上的雨?
建立“包养”关系后,余幸与宫冉间的相处模式都极冷淡,前者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场残局,干脆继续逃避着那些复杂的问题,而后者除了需要那张的脸做心理安慰外也根本懒得多搭理,两人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一直各过各的,除了晚上睡一张床外,就没有别的交集了。
眼前的是余幸“一手带到大”的孩子,看宫冉颓废成这个样子,余幸哪还有时间考虑那么多波折、那么多对错,他只剩心疼了。
“宫冉,起来了,外面冷,要睡回家睡。”
余幸多推了宫冉两下,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无焦距黑眸失神的盯着余幸的脸,久久没回过神。
“还能站起来么?身上都湿了,已经感冒了,咱们要赶紧回去才行。”
相处了两个月,这是余幸第一次主动对宫冉开口,也是第一次说这么多,可后者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脸,黑眸情绪转变复杂,从震惊到迟疑、犹豫,再慢慢清醒。
良久,无颜色的唇才开合两下:“你不是他,他没回来……”
虽然面容相似,望着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但……宫冉早就接受了余幸的死亡,何况他已经有了一次的教训,他再也不会把“别人”错当成余幸了。
宫冉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淋了一.夜的雨,就算是男主身体也扛不住,偏偏拒绝了余幸好意、拍开了他的伞,“走开,我不需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