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因一念之差,魔道血脉觉醒,卷入魔道争斗风潮中,被一股势力以母亲性命相要挟,带离风陵。
为求与徐行之并肩而立,他在倾轧中出头,成为魔道之主,在此期间已逐渐被偏执之心浸染。
温雪尘大婚,他得知师兄与孟重光的事情,痛苦失措,醉酒之下不慎把师兄的秘密透露给野心勃勃的六云鹤。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处境艰难,魔道处处作乱,催逼他反攻正道,证明忠心。他一一弹压下来,并不想作乱。
六云鹤计划得逞,徐行之被诬陷,清静君身死,他陷入自责的狂乱之中,但在六云鹤的启发下,动了称霸野心。
师父与师兄都不在了,他递送过多次名帖,石沉大海。
他不可能再回到四门,遂改念为自己图谋,为魔道图谋,也为被四门追杀不止的师兄图谋。
他屠灭清凉谷,无意导致温雪尘的死亡。
事后,他劫回其尸,炼为醒尸,留在身侧作伴。
他将周氏兄妹等一干反抗弟子投入蛮荒,间接导致曲驰被打,直接促成广府君的疯癫,囚师兄,困重光,手腕极其狠辣。
他治世十三载,天下太平,危害极大的血宗羽翼遭到剪除,努力维持魔道的正统地位,想让魔道做利于苍生之事,却被魔道猜忌,十数年间尽心竭力,如履薄冰。
十三年后,幻境中的徐行之被温雪尘投入蛮荒,再遇孟重光,他便知大势已去,在极度疲累之中选择死于徐行之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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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九枝灯的一生,恶心可恨也罢,狼狈可怜也罢,这一生的福和孽,他已享够了,也造够了。
希望他安息吧。
第119章 请带我走
卅四夹着包袱卷儿似的徐平生踏进山门里来时, 一名熟识他们的风陵弟子见到了他们,浅笑颔首:“卅公子。徐师兄。”
来人是十三年前风雨飘摇时,与徐平生共守西南后门、颇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弟子之一,然而多年来不见天日的磨砺,将许多人身上都磨出了温润生光的道性,昔年许多的计较、龃龉, 如今看来淡薄得还不如一阵风。
徐平生却已不记得此人面貌,只专心致志地同卅四斗争, 想把自己从卅四身上撕下来。
卅四问:“行之呢。”
那弟子温声应道:“师兄在后山。”
旋即,他目间露出淡淡忧悒之色,补充道:“……在安葬师父。”
卅四牙疼似的吸了吸气:“行吧。现在我去不大方便, 等他回来时告诉他一声, 我在他殿中等他。”
风陵的清晨一如往日光景, 晨露吸之, 满口噙香。因为此地乃百年难遇的仙灵之地, 即便在冬日浅雪之间仍藏有不少叶片细芽,萦绿带,点青钱,白中点翠,别有一番韵致。
清静君在此处立有一处衣冠冢,躯体则已送入冰棺,封入冰髓地洞之中。
衣冠冢前树立的碑面清扫得极为干净,显然是有人成年累月地来此洒扫整理之故。
徐行之方才已施礼行仪,将一直储放在孟重光独山玉戒间的灵囊取出, 请出其间点点流萤似的灵魄碎片,葬在了素服玉冠之间。
卅罗与清静君的元婴碎片早已混作一团,气息连通,难以辨认,但又不能放任其颠沛流离,无奈之下,只得一道合葬入土。
徐行之重新掩上坟冢,持一酒坛,将满坛清冽倾至土中,轻声唤道:“师父,出来喝酒了。”
酒是徐行之清晨采买回的纯酿,遍洒在冬雪点点的土壤之上,散出浓烈的醇香。
“师父,我与重光已缔为道侣。”徐行之道,“特来禀告师父。”
孟重光跪下,小心翼翼地磕上了一个头,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徐行之身上,手指循迹轻轻摸上了徐行之的衣带,在指尖一卷一卷,随时预备着徐行之难过后把他揽入怀中,轻加安抚。
徐行之却并未悲泣哭啼,卸去力道,面对着墓碑往后一坐:“重光,你去散散步吧。我们爷俩儿说说话。”
孟重光撒娇:“翁婿也是可以说说话的吗。”
徐行之被他逗乐了,捏捏他的脸,坚持道:“……去吧。”
孟重光还想娇缠,可在注意到徐行之笑微微的外表下难以掩饰的黯然后,还是遂了徐行之的意,握一握他的手,转身离去。
待孟重光离开,徐行之盘膝坐直了些,拎起酒坛,将仅剩的坛底儿残酒一饮而尽,唇角酒液清凌凌地淌下,滴到了衣服上。
他抻开前襟,用左手腕背擦去上面横流的酒水,一边擦一边念道:“师父,你也太懒了,这十三年间但凡给我托个梦,我说不定就能想起来昔年之事。可唯梦闲人不梦君啊。是不是恨我这十三年没让你喝上酒?以后我好生补偿你,每天都会来此地转上一转,你可别嫌我烦。”
“九枝灯的尸身我交给了北南。他之前说过,若是得了九枝灯,生要吞肉饮血,死要戮尸车裂,可当真见了尸体,他反倒不再肯动手了,说死都死了,便埋了吧。我与曲驰商量过,想将他的尸身送回昔日魔道总坛中去,安葬在其母石屏风身侧,也算是回了家。”
“魔道还有不少死心不改的余孽在外流窜,我们还要加紧着手扫除,免得他们走投无路下狗急跳墙,戕害百姓。”
“师父,老四门没了。我与曲驰和北南小陆商议过……对了,小陆便是陆御九。我们商量过,暂定打算建立新四门,对外统称‘新四门’,分风陵山、丹阳峰、清凉谷、应天川四大部,仍沿袭旧法,镇守四方。”
“现在四门事务暂由曲驰主理。师父,你尽可放心,行之虽往日总笑称志不在此,但为着风陵前程,行之会慢慢学,慢慢做,有朝一日总能让风陵焕然,四门光复。”
话一句递一句的说出,徐行之的眼里心中都淡得很,口吻仿佛闲唠家常。
十几年前的悲伤早已被时间渐渐淡化,斯人已去,留下活着的人空空落落,渐渐忘记该怎么掉泪。
将一应山中俗务诉尽,徐行之的腿早被雪冻僵了,一张脸却热辣辣地发起烫来。
因为无话可说,他长久地与墓碑两相静对,完好的手在身体左侧抓起一把湿泥来。
许久过后,徐行之艰难地露出一线笑容:“师父,我找到可相伴一生的道侣了……”
他将手垂下,看着青玉雕镂的碑文:“……可我的嫁妆呢,聘礼呢。不管是什么,你以前是许诺过我的啊。”
墓中之人无法回应,徐行之便主动凑了上去,伸臂揽住了那墓碑,把脸贴在温润的青玉之上,跟墓中人耳语:“……师父,我想你啦。”
他仍是没哭,不仅没哭,还像是狡猾的小孩儿,把眼睛眯成两弯漂亮的黑月牙儿。
他靠着墓碑,和地下安睡着的清静君亲亲热热地打商量:“师父,你管地面下的事儿,我管活人的事儿。咱们爷俩儿永永远远都不分开,你说可好?”
若是清静君地下有知,见他这般神采飞扬的笑颜,此时也该露出会心的浅笑。
靠在墓碑上歇息了半晌,徐行之立起身来,拍去腿上的泥土:“我现在去管活人的事儿啦。师父,别被那个老小子欺负了,揍他。”
说罢,他跺一跺发麻的脚,回身喊道:“孟重光,重光!”
四下里无人回应,徐行之疑惑地嘟囔一声,将竹骨折扇展开压在胸口,将声音略略提高:“……重光?”
在他背朝着坟茔离开时,一道虚影在清静君墓前缓缓浮现。
孟重光撩开前袍,跪倒在清静君身前,点墨似的眼珠像是浸在清水中的黑棋,一晃一晃地漾着微光。
“师父,师兄是我的。”孟重光压低声音,一字字念得虔诚,“……我一心爱他。他就是我的眼睛、性命和一切。谢谢您在我来之前照顾师兄,以后……也请您放心地将师兄交与我。”
徐行之走出五十尺开外,还未能寻见孟重光的踪影,不觉好笑:跑到哪里去了?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他便觉得背上乍然一沉,仿佛从天上落下一个小灵仙,恰巧落在他的背上,从此以后他便注定背上了这个沉重且甜蜜的负担,山也背他去,海也背他去。
耳畔响起了青年撩人心魂的气音:“……师兄,我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