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有点不知所措:“它它它……”
很快,这团肥嘟嘟的小凤凰不动了,在他的手心里蹲了下来,仰头瞅了瞅他。
“花珏。”清亮的声音从它身上发了出来。
花珏吓了一跳:“它还会说话!”玄龙卷在他身上,蹭了蹭他,耐心地安抚他道:“我也会说话,别害怕,它被我封闭了一部分修为,目前只能这样了,他变不了人形,也回不到大|鸟的状态。”
花珏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险些把他吓丢魂的妖怪突然就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鸟,从龙嘴里掉了出来,这个反差太大了。
他喃喃道:“它可真胖。”
手心的小肥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肩头的大脑袋黑龙,忽而,它扇动了一下翅膀,快而清晰地喳喳了起来:“是哪条狗娘养的龙把老子放进了嘴巴里!我沾到你的口水了!”
花珏:“……”
玄龙懒洋洋地道:“那我应当顺便嚼一嚼的好。”
花珏像做贼一样,捂着手心的小鸟,带着肩膀上挂着的黑龙溜回了自家的庭院。一路上,这只小鸟都很精神,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的模样,把玄龙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一遍,花式不重样,并且不带任何脏字儿。
玄龙很淡然:“你说我父母?我没有母亲,有一个把我生下来就不管的父亲龙神,随便你骂。”
小肥鸟还在叽叽喳喳,花珏很谨慎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卡住了它的脖子。
凤凰:“……”
玄龙从花珏身上爬下来,重新化为人形,去碗柜里找了个竹编碗扣,一把将这只鸟给关了起来。凤凰很快就没声了。
玄龙搬了把凳子坐在桌前,往竹编的缝隙里面看:“我说错了,这么能闹腾的话,它似乎是一只鹦鹉。”
花珏“嗯?”了一声,也搬了把椅子坐下,两个人一起研究起来了这团小肥鸟,气得里面的凤凰疯狂地拍动着翅膀。过了一会儿,花珏看它没了力气,不出声也不再扑腾,到底还是心软了,放轻声音问它:“你是谁?你听得懂我说话的罢,也知道我的名字,是来找我的吗?”
小肥鸟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你不要怕,你来找我干什么?”花珏询问道。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只鸟的外表给骗过去了,声音也变得格外温柔。
玄龙斜睨他一眼,又拖着凳子去洗碗了,一边洗一边注意听着。那凤凰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个东西在你这里,现在我想要把它拿回来。”
花珏心里一动,当下了然,在袖子里摸到了那颗暗金色的舍利。小凤凰接着开口了:“我是凤凰,不是鹦鹉。”
它又歪了歪脑袋:“我生前曾投生为一世人,便在江陵,这里是我的故乡。六道皆知,你给一条龙改了命,我是来找你算命的。”
第27章 魅-茶围
“算命?”花珏愣了一下,很快又找到了另一个重点:“你说我给嘲风改命……已经六道皆知了?”
小胖鸟点了点头,把脑袋埋在了翅膀中,有些期待地露出一只眼睛望他:“可以吗?”
花珏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他话还没说完,玄龙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干脆利落地道:“不行。”
小凤凰有点炸毛:“我问的是他,不是你,你这条臭黑龙给我安静点。”
玄龙面无表情地再摸了一个碗,倒扣着又给它盖了一层,把那最后一点喳喳声也压了下去。他拍拍手道:“你便知道他和我分得这么清了?我和他的关系,还不需要你一只糟毛鹦鹉来置喙。”
花珏咳嗽了一下:“我们还是来说说正题……”
玄龙看了他一眼,忽而一把揽过他,御风便往天上飞去。这回他也没化龙形,直接把花珏抱了起来。花珏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看见自己家的小院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把那叽叽歪歪的凤凰独自留在了屋里。
他手忙脚乱:“要掉了!要掉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也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上天,慢慢地便冷静了下来,倒也不像刚刚那样害怕。花珏扒拉着玄龙的衣襟,问他:“你带我去哪儿?”
玄龙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不会掉下去,你抱紧我就好了。如果你想玩一玩的话,还可以松开我,我会在你落地前接住你的。”
花珏想了想:“……还是不用了。”
玄龙又笑了笑。片刻后,两人轻缓落地,花珏把在风中吹得通红的手指拢在袖子里搓动着,四下看了一圈儿,却发现他们回到了刚刚来过的地方,江陵乐坊。
他有些迟疑:“你带我来这里是要……?”
玄龙牵着他的手往里走:“那只凤凰,暂时不能相信。有什么事情,先查查再做决定好了。”
花珏思考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玄龙道:“你当初给我判命的时候反应那么大,说明判官笔不止对我,对你自己的影响也是难以估计的。这个东西我们暂时摸不清来路,你平常写几张符纸防身可以,真要用它来给妖鬼算命,可能会出差池。”
花珏没有想到玄龙竟然替他考虑到了这么细的地步。他当日为他改命时,的确感到不止是看命这样简单,他看见了玄龙的星盘命数的同时,自己也代入了那段过往,如同梦境又并非梦境。好比他看见小黑龙破壳而出时,甚而能感觉到它的爪子是怎样踩在冰凉坚硬的岩石上,又是怎样摸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里,感受到了初生的温暖。
花珏道:“嗯……它既是死凤凰,化形也不完全,看样子也是经历过什么事的。”
玄龙带着他踏上乐坊前的阶梯,对花珏的默契感到十分欣慰:“最重要的是,你只给我算过命,那只毛糙糙的鸟竟然也想要你算命,未免太自大了。”
花珏:“……”
他们二人跟着凤凰时,发现它停在了江陵乐坊前,玄龙因此觉得这个地方或许能查到些什么。据他所说,妖怪同动物一样,出去一趟之后的习惯必然是归于巢穴,凤凰是羽禽类,这一点尤甚。但他没有了解的是,凡人间的乐坊进出都有规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江陵乐坊,区别于皇城中的十三家,其实是个官窑子,说得通俗一点,便是朝廷开的妓院。世袭乐户中的女儿家必须终身为妓,但通常卖艺不卖身,其他牌子下的姑娘们便没有这么幸运,普遍都没得选,不是生活所迫,良家也不会自弃身份在这个行当中做事。这里头的规矩与忌讳只多不少,花珏因为摊子就摆在乐坊附近,以往的客人有一大半都是风尘女和男娼。
也因为这个理由,花珏被这里的人眼熟了,直接给放了进去。玄龙却被插花的门童拉着去了另一条道,喊场过后被送去了打茶围的场子,一众姑娘涌上来招呼,要与他比诗对酒。花珏远远地站在一边,忽而觉得有点好玩,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起来。
玄龙很警惕:“你们离我远一点。”
“公子这话说得,酒还未温呢。”有姑娘好脾气,轻声软语说着话,入骨成酥,旁听的一干人几乎都要纷纷醉倒。长得好便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更受人欢迎些,说得粗俗点,要人来嫖,谁不巴望着被那些个倜傥些、潇洒些的公子哥儿们嫖呢?打茶围的场子不止这一桌,玄龙浑身都透着逼人的冷淡,周围气氛却十分热烈。
“嗳,是不是弄错了,这位爷看着不像是喜欢姑娘的。”也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悄声讨论着。掌事的老鸨看着颜色,笑眯眯地挤上去问:“公子是喜欢倌儿呢,还是喜欢姐们呢?”
玄龙看都不看她,也不回答他的话,视线四下扫了一圈,在人群中准确地把花珏给挑了出来:“过来。”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花珏愣在原地,讪笑了一下,却被玄龙直接拉去了桌上,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怀里:“我喜欢他。”
花珏满面通红,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就是个过路的。”玄龙却始终拽着他的手没松开,甚而有了几分气定神闲的架势。
老鸨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态度也凉了一截:“哦,原来是来过班的,丫头们都下去吧,让云字牌的人过来伺候着。”
过班,便是嫖客自己带了人来妓院里满足好奇心,图的也就是个看头。有些官家小姐也会跟着自己的夫婿来这种地方,听曲看戏,与男人一起吃花酒。要过班,讲究第一是钱要够多,因为这种不与妓 | 女同宿的生意是要赔本的,价钱也是其他人要给的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