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歉然一笑,再摸了摸他的头:“所以我先回去一趟,你乖乖等着我,别的地方都不要去。”
说着,他趁着四下无人,开了窗便跳了出去。花珏按着窗户往外看去,看见玄龙直接化了龙形,像一枚颀长隐蔽的旗帜,随风猎猎离开,转眼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上。
他不知道的是,没涅槃的凤凰本身就死过一次,是死灵,并不需要呼吸。玄龙胡乱编了个理由诓过了花珏,直接往他们家中飞了过去。风雨变向,将整个城南缓慢笼罩。
他和花珏的小庭院中,一只胖头狸花猫被比他小了几十倍的9 当前是第: 11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小鸟按了在地上,小肥鸟的爪子尖利,指甲已经陷入了它的肚腹皮肉,正要往它的内脏掏去。肥猫痛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险些便要命丧黄泉。只是还差半分时,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响都没有,小鸟却突然惊动得跳了一下,放过了花大宝,转而充满戒备地竖起浑身的羽毛。
这个时候,它的样子与展现在花珏面前的已经截然不同:虽然仍是小小的、肥嘟嘟的一团,但它双眼变红,瞳仁边缘现出暗灰色,指甲变长,骨骼像是要冲破这幅小小的躯体一样发出咔擦咔擦的裂响。
与此同时,黑龙从天而降,掀起狂风,立在院门口与他冷冷地对峙。
玄龙用爪子轻轻地接过花大宝,将它护在自己肚皮底下,冷笑了一声:“我在碗中设下的结界镇不住你,你果然有问题。”
“镇不镇得住,有什么关系?”小鸟的声音也冷冷的:“不就是坠了魔道么,说得好像没见过似的,这事你不是最清楚了?”
说着,一截带血的骨骼从它体内破出,陡然撕裂了它的身体。凤凰凭空暴涨了几百倍的身量,挥动翅膀卷起苍白的鬼火,往天空中冲去。玄龙低吼一声,也追了上去,召来世间的狂风与雨水,飞快地窜上了深空中。黑龙带着无与伦比的、绝对的力量与权威,直面凤凰所驾驭的参天火焰。
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凤凰:身长百尺,尾如坠云,那种令人震撼的美超越了世间一切活着的东西。只是那火焰苍白而没有温度,是鬼火,雨水浇不灭,只能任其在身躯上肆虐,烧出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没有必要,不过是一只猫而已。说起来,你我本该结缘双|修,龙合该与凤凰在一起,而不是和一个随时会死翘翘的病秧子凡人在一起。”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玄龙道,“敢伤害他们的,不管是人是妖是魔是鬼,我都会追杀到底。”
凤凰发出了凄厉的嘲笑声:“你还真是重情重义……你为什么不用魔的力量跟我打呢?你难道不知道,你在正常的情况下,是挡不住一只坠了魔道的凤凰的么?”
玄龙的眼神始终是清楚镇静的,黑的地方如同深潭,白的地方亮如溪湍。
他道:“我不需要。”
紧接着,龙啸凤鸣,厮杀再起。
江陵乐坊中,花珏独自坐在温暖的雅间里,仔细翻找着成沓的名册。官批名册上面的内容十分繁琐,看得他眼睛都要花了,但他确定,十九年前的名册全本几百多页,他都一一翻找过了,却并没有“凤篁”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头牌之名挂在欢馆顶层的走廊中,也存在于各个小倌的口头传说里。但为什么找不到他的档案?
花珏将书籍归位放好,出去询问道:“一个人的官印档案,有没有可能不见了?”
“公子这话说得,咱们这里看管严密,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嬷嬷游走在这层楼中挑窗帘,漫不经心地答道:“若是被赎出去的时候,家中有父母,便要父母签字画押,再由买他的那位爷签一回字,这便没了。要送去见官的东西,谁敢做手脚呢?公子再找找看罢,想必是有错漏。”
花珏再询问了一番,得知欢馆这批掌事的嬷嬷中,无一人还晓得十九年前的事情。二十年来头牌一换一茬新,嬷嬷们也早就换了好几批。
这么长的时间里,不知还有多少当年的人能剩下。
花珏决定等玄龙回来,与他一起再问问那些个小倌,看看能不能要到一些别的说法。他这么想的时候,忽而听见窗外响过一声闷雷,后面跟着一道照亮了整个房间的闪电。
他扑到窗前去,果然看见城南上空聚了一大团乌云,电闪雷鸣,不知道是不是在下暴雨。这事奇怪也便奇怪在这里,除了那片地方,江陵其他的地方都十分安稳,一点也看不出有要落雨的迹象。
花珏心下一阵紧张,不知道玄龙背着他又遇见了什么事,于是赶紧咚咚咚地跑下了楼,胡乱往停在门口的一个车夫怀里塞了几把银子:“去城南,城主府,劳驾您快些。”
这回这个马车夫却不再像他上回遇到的那样风风火火,只慢吞吞地驾了马往那边走,很不耐烦他的催促。跨越半个江陵城的路途,花珏等得心都要凉了,眼看着快到地方时,车夫竟然还不走了,只道:“泥泞了,我没准备雨蓬,这马鞍还是新买的呢。”
花珏刚刚将身上所有的钱都递了出去,没办法加钱,只能跳下车自己往家中跑。他没有注意到,雨水里夹带着细小的、幽蓝色的光芒,那是鬼火。到了地方,他仰头看去,隐约望见了乌云中隐藏的两道影子,一道白,一道是玄色。
他看了一会儿,叫喊了一番,上面的缠斗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支笔,飞快地往随身携带的“破”符上添了凤凰的名字,咬咬牙割破手指,往上面滴了一滴血,而后抛了出去。
风声振振,深空中喧闹翻腾的声音骤停。
花珏眼巴巴望着,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直坠而下,越变越小,最后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花珏看见那是一只很小的、圆滚滚的小鸟,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住它,却见一道黑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同他一样伸出了手掌。鸟儿来不及转向,锋利的爪子直接刺入了玄龙的手掌,穿透了他的骨骼。
如果没有玄龙挡在他前面,花珏的胸膛便会在须臾间被这只锋利的爪子刺破。
玄龙轻飘飘地道:“看见没有?不要给这只糟毛鹦鹉算命了,它没有你的猫一半可爱。”
小凤凰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只差一分便要被捏碎,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仍然强撑着、不无嗤笑地吐出了几个字:“这时候来装大尾巴狼,要不是他突然赶过来,你险些便要被我弄死了。”
“我赢了你,便是他赢了你。”玄龙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赢了你,也等同于我赢了你。我早就告诉过你,别把我和花珏想得太开,我永远和他是一伙的。”
说罢,他回头来望花珏:“你说,是不是这样?”
花珏惊魂未定,扑上来把他推回屋里止血:“是是是,赶快闭嘴上药吧您。”
第29章 魅-生平
花珏嘴里念叨着“对不住”,老实不客气地往小凤凰身上缠了好几个符咒,但凡能制住它的全部用上了。这只肥鸟被符咒裹得如同一颗球,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任由花大宝用爪子不停地挠它拍它,十分解气。
玄龙在一边坐着,享受着花珏亲自给他包扎伤口的待遇,分出注意力去问它:“怎么这时候不说话了?”
“愿赌服输。他制得住我,我便认输,没什么好抱怨的。”凤凰道。
花珏这时候才有时间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打起来?”
“它欺负咱们家大宝。”玄龙由着他包扎好之后,把花大宝抱上膝头,给花珏看它肚皮上被抓出的伤口,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地帮胖头狸花猫告状,“你看这儿,伤得很深。”
花珏没想到花大宝也光荣负伤,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赶紧把他的宝贝猫儿子抱了过来,给它缝针上药。玄龙则待在旁边,拿手指去弹凤凰的脑门儿。
凤凰剧烈地甩着头,一对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但又被符咒限制着,动弹不得。它嚷嚷着:“士可杀,不可辱。不错,我是坠了魔道,需要吞吃鲜活的血肉来长进修为,你们要杀要剐随便罢。但我可提醒你一句,你身边这条龙同我一样是入了魔的,小心他哪一天把你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