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觅笑了一下,友好但程式化,这是他从程锦那学来的众多笑容中的一个——大概含义是:觉得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对你保持笑容。
江院长看着杨思觅,暗自考量,这个人很有魅力,拥有正常生活的伪装,嗯,这是一个精神变态者。
杨思觅道:“院长,先工作吧。我们正在调查余有年,你能把他的病历资料发给我看看吗?”
江院长答应了,之前韩彬也找他要过,但他推脱了,现在他肯了,还解释:“文件比较多,没有电子版,要现在扫描,会比较慢,请耐心等一会。”
——这事他让助手去干了,他自己仍坐在电脑前看着杨思觅。
杨思觅道:“没关系。”
江院长道:“方便问你一些问题吗?”
杨思觅道:“你问。”
“你觉得基因和环境,哪个对你影响更大?”通常认为精神变态是先天的。
杨思觅道:“我幼年时的生长环境没问题。”
他没说的是:他父母出了意外后,他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如果他父母没出事,那他就会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他父母会教育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当然,这无法改变他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事实,但他应该会成长为一个正常人——很可能,终此一生他都能表现完美,不被人察觉到他的危险性。13 当前是第: 15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杨思觅道:“我同意那个观点:在反社会形成过程中,不管基因与环境哪个影响大,早期干预都非常关键。”
江院长也同意。
……
收到余有年的病历后,杨思觅便不再陪江院长聊天了,他低头翻看资料,他只挑关键字看,所以看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
“治疗了三年后,他的暴力行为仍然比较严重。但你认为他痊愈了?”杨思觅看向视频中的江院长。
江院长道:“他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没有妄想、幻觉等精神病性症状,所以我认为他痊愈了。至于他的暴力与残忍,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些不全是精神病的表现,他本身的性格就存在这些问题——主要和他的成长经历还有他的家庭对待他的态度有关。”
杨思觅道:“不是人格改变?”
人格改变是精神分裂症后残留症状的表现之一。会长期存在,药物治疗基本无效。
江院长道:“有人格改变,表现为冷酷无情无视他人感受。”
杨思觅道:“反社会行为。”
“对,轻微的。”如果严重,江院长是不敢让余有年出院的。“我认为这和他父母有关,他们以前非常纵容他,后来彻底拒绝他,在这两种极端的态度下,他很难不受影响。”
杨思觅又问:“强.奸未遂是怎么回事?”
“那发生在他18周岁之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幻想成份比较多,实际上他做的倒不多。”余有年本人认为他对受害者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但据知情人描述,事实比余有年认为的轻微很多。
江院长道:“他当时就有幻觉了,不过那时他父母还没意识到他有病,只以为他是学坏了。”
江院长的视野之外,程锦若有所思。
杨思觅看了看程锦,继续道:“他的性向呢?”
“异性恋。”
“嗯。”杨思觅没有异议。
但程锦就头疼了,他按着眉心,心想,好不容易发现了潜在嫌疑人,这下又泡汤了。
杨思觅看着他。
视频对面的江院长很好奇,这年轻人总看向同一个方向,到底是在看什么?
杨思觅道:“性向流动呢?”
一个人被同性或异性吸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事,会受时间和环境的影响。这种现象就是性向流向。
——性取向很难改变,但有时会流动。
就像是,异性恋在特定环境中也会和同性发生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双性恋。
就像是,异性恋有时会爱上某个特定的对象,这也不意味着他是双性恋。
理论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性也一样。
当然,在性向流动这事上,有些人性向流动性高,有些人低,有些人则完全没表现出此类迹象。
江院长想了想,“性向流动,很可能。”又说,“他有特殊性癖好,例如那次未遂事件,他有暴力行为。”
杨思觅道:“性变态障碍,施虐癖?”
江院长点头,“有点。但当时,他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他替余有年做治疗是四年前的事了。
……
“看来就是他了!”小安拍案而起,“是不是?是不是?”
步欢有气无力地道:“性向流动……这些搞研究的科研人员,怎么什么都研究啊……”
韩彬道:“放心,你的流动性低,只要不把你放军队里或监狱里,你不会变的。”
叶莱拍了拍步欢的背,“放监狱里你也不会变的,我相信你钢管直。”
步欢被噎得胸闷,“……谢谢哦。”
“这种小事就别管啦,来说案子嘛!”小安拼命吸引大家注意力。
像小安一样,游铎也无所谓性向流不流动,所以注意力也在案子上,“主要是要找到他,这样才能排除或确定他的嫌疑。”
已经性向流动过了的程锦道:“你们完全查不到他存在的痕迹吗?在现代社会,一个人要生存,必然会留下很多痕迹。”
小安燃得正旺的兴奋度被扑低了,“在找啊……”但这个人就像个幽灵一样,没留下痕迹啊。
程锦翻了下他的记事本,看着他之前圈出一个关键字“未遂事件”说:“去查一下余有年18岁时对谁‘未遂’过,我要那个受害人的照片。”
第一个受害人的长相应该能显示出余有性的审美偏好。
步欢道:“去一趟他家?”
余有年老家在泉城,现在大部分余家人仍在那儿定居。
程锦道:“联系当地警方查一下,不行再过去。”
“好。”
看程锦不忙了,杨思觅抓过他的手,一根根地摸着他的手指,偶尔还像弹钢琴一样弹几下。程锦笑了笑,故意抓住杨思觅的手不让他乱动,杨思觅也乖乖地让他抓着,但程锦一松手,他便又开始搞小动作。
他倒没有只顾着玩,也适当帮程锦提供了一点想法:“环境的变化会给人带来压力,有些心理素质不行的人会承受不起,余有年不是心理素质强的人,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熟悉的环境。”
程锦道:“或许他根本没离开原来的城市?”
以他的经验,人做选择时,通常会选压力小的那个选项。
杨思觅道:“离开熟悉的环境来到这里,他变得更‘坏’了,这样他才变成了你的嫌疑人。”
“嗯。”程锦有些惘然。
杨思觅看了看程锦,“你在同情他,觉得他也是受害者?”
“没有。我在想很多人活得很辛苦。”
程锦自己没有什么难以克制的欲望,但能想象,有部分人一直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某些不适宜的欲望,这肯定是需要理智与毅力的,其中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这是必需的,若一旦压制不住,轻则被人指指点点,重则被刑法制裁……有些人的确过得比别人艰难。
杨思觅不会有这种感受,他说:“这些人很有趣。”包括余有年。“也很好玩。”
程锦不知道杨思觅具体在想什么,但不妨碍他说:“不能玩。”
“嗯?”杨思觅挨近程锦,睫毛都戳到他脸上了。
程锦坚持,“不行。”
杨思觅垂下头,似乎难过了,但实际上他眼睛闪闪发亮脸部肌肉放松——当然,这在程锦视线之外,所以他正心怀歉意地摸着杨思觅有些长的头发,还若有似无地在杨思觅头顶亲了一下。
晚上,余有年“未遂”的那位对象的照片被送到了程锦手上。
“这是左璐?”年轻时的左璐,和现在很像。
“对!就是她!余有年这个精神病对她求而不得,所以开始对和她长得像的人下手。肯定是这样。”
杨思觅拉过程锦的手,就着他的手看了看照片,然后嘴角翘起,“确实好玩。”
程锦看向步欢,“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