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有人向朕禀报,说你是冒名顶替的,并不是真正的浮生。还说你潜伏宫中,是另有企图,这话,可是真的?”沈世哲像个慈祥的长者,语气平和地问道。并没有凌厉的话语攻势,更不带任何威胁警告之气。
沈暮歌抿了抿唇,依旧挺直端坐在座椅上,背脊上隐隐出了汗。纪岩其没有说只言片语,只是端起茶杯的频率越来越高。沈世哲颇有耐心,也不催促,只是一双精光的眼睛一直盯着,令人猜不出他下一步的意图。
“回皇上的话,奴才的确不是真正的浮生公公,但是小人入宫并非为了行歹事,而是为了保护长公主,还请皇上明察。”浮生依照着千城当时的安排,将答案说了出来。
“噢?保护长公主?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说来给朕听听。”沈世哲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是捋了捋胡须,似笑非笑地轻哼了声。
“启禀皇上,草民本是江湖一个普通游侠。数年前偶遇长公主,因机缘救过长公主一回。幸得长公主赏识,觉得在下功夫尚可,特命人前往江湖将小人召入宫中,说是有特殊任务要小人相助。”浮生说这事的时候,言辞恳切,毫不含糊。
“嗯,暮歌,可有此事?”皇帝沉默了一阵,又扭头看着沈暮歌,问道。
“回父皇,确有此事。浮生,她所言非虚。的确是儿臣命人将她召来,留在身边的。”沈暮歌神态自若,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些自责和未曾事先禀告父皇的紧张。
这个反应让沈世哲的疑心少了些,长公主想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并不是什么异常的事。只是为何独独要去江湖找一个,而不是从大内侍卫里挑呢?
“那暮歌这么做,理由是什么呢?父皇给你安排的大辽之行,你觉得不够放心吗?”
“父皇,儿臣并非是对您的安排不放心。儿臣只是担心。。。。。”沈暮歌犹豫了起来,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但说无妨。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无论说了什么朕都可以当成是家事。”沈世哲不愧老谋深算,看到沈暮歌欲言又止的权衡之情,就知涉及的并非普通人。
“儿臣担心的是送亲大使。”
“叶茗初?他是朕亲封的,有何可惧?”笑着眯起眼,沈世哲伸出手,示意苏公公给他把茶递过来。
“父皇,儿臣事先并不知道送亲大使会是何人。而当时朝廷里武官是由左宗明左大人负责的,再说驻守在边城的是镇国公府的叶将军,儿臣自然不会认为左大人会安排一个与叶将军相熟之人担任送亲大使。等父皇的册封旨意一下,浮生已经入宫了。”
“你是在忌惮左宗明?你堂堂一个长公主,又有着国舅爷和镇国公给撑腰,你依旧惧怕区区一个兵部尚书?”沈世哲这话的目的似乎并不是针对左宗明,而是对沈暮歌的胆怯感到不满。
“如果朕不册封叶茗初,让左宗明的人送你去大辽。你就准备带着这么一个江湖上找来的帮手求得安全?你就这么相信一个江湖武夫能护你周全?”此时沈世哲有些动怒,语气犀利起来,咳了几声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皇上,您保重龙体啊,可千万激动不得。”苏公公忙上前替皇上顺气,伸出左手藏在身后给沈暮歌做了个勾勾的手势。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3章
沈世哲喘着粗气, 苏公公的手力道适中地在他胸前为他顺气, 他一直怒瞪着沉默的沈暮歌。见气已经缓过来, 抬手将苏公公推开, 鼻中冷哼了一声,接着道:“朕一直对你期望甚高, 就算卧病在床,也是让你来主持御书房议政, 康年和康元都轮不到。可是你现在却对朕说, 你心中的疑虑来自于左宗明, 这不是遭人耻笑吗?我沈家皇朝就这么羸弱了?”
见到苏公公手势暗示的沈暮歌已经起身跪了下去,却不敢贸然开口怕继续激怒父皇, 等到这又是一轮措辞激烈地指责后, 才算是有了张嘴的机会。泪光盈盈地俯首一拜,又直起身道:“父皇责骂的是,暮歌让您失望了。所有的过错都是儿臣一人决策, 还请父皇不要错怪无辜。”
“无辜?谁是无辜?这个叫浮生的?”沈世哲的情绪稳了下来,不屑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
“朕的女儿犯了错, 自有家法会惩罚。至于他嘛。。。。”沈世哲摸着胡须, 还在思考究竟该定个什么罪名。
“父皇!这本与浮生无关, 忌惮左大人的是儿臣,擅自将浮生召入宫的也是儿臣。求父皇看在浮生在大辽一事有功的份上,法外开恩。”沈暮歌激动起来,又朝着皇上深深一拜。内心的恐慌涌了上来,她知道父皇惩罚起人来, 是不会留任何情分的,这点在他对待大皇子沈康年时就已有了前车之鉴。
浮生跪在沈暮歌身后,看着这个女人为了替自己求情,而在她父皇面前全力将责任揽了下来,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说。死死咬住牙,若不是一直记得千城的话,她早已奋不顾身上前把沈暮歌揽进怀中,与她一同承担所有罪名。
可是千城昨日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到时候浮生你千万不可以冲动,没有得到指示你绝对不可以胡乱说话,更不要逞一时之快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这是皇宫,不是江湖,靠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更不要以为意气用事是值得称赞的,这样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暮歌,你这算是在袒护浮生了?嗯,或许不该叫浮生。既然刚才他已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的,那么他究竟是谁呢?”沈世哲深邃的目光越过沈暮歌的肩头落在了浮生的身上。
“父皇,儿臣。。。。”沈暮歌着急地想要开口再说什么,被沈世哲摆手止住了。
“让他说。”食指点了点浮生的方向,沈世哲的目光未在她身上久留。
“启禀皇上,草民本姓叶。与浮生公公是同乡,所以口音相近,顶替时也不易被发觉,所以才会选择了这个身份。”
“姓叶?又和真的浮生是同乡?朕命人去查过这个浮生的背景,他是边城人,那么你也是边城的?”
没想到皇上在问话前还特地去查了浮生的底细,难怪千城着急着让她们别死扛。浮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站在皇上身侧的苏公公,却没得到任何指示。
小心翼翼地咽了口水,接着回话:“草民的确来自边城,因连年战乱又起了瘟疫,所以就离开家乡去闯荡江湖。这才得以在江南有幸遇到长公主。”
“苏致和,你看看这张脸,与你看过的浮生的画册,一样么?”沈世哲不置可否地盯着浮生看了会儿,又转过去对苏公公说。
“回皇上,奴才觉得一模一样。”
这话已然表明,这被派去调查浮生底细的人,乃皇上身边的亲信苏公公。可见此事皇上的确不想闹大,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暗中行事。沈暮歌动了动唇角,心里的紧张减弱了些,看来一切的确如千城所说,苏公公会是关键人物。
“那就揭了吧,让朕看看,你的真实面目。”皇上轻描淡写地发话,却引起沈暮歌和浮生的巨大震惊。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若是言语上的绕圈子设套子,她们还能谨小慎微地应对,也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可是现在皇上不过问了几句,就直接命浮生揭开面具。那么她的真面目,即将被公开,又将怎么办?
沈暮歌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对策,可是越是心急就越是空白一片,似乎连点滴头绪都抓不住。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可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说不出一个字,无力感充斥在鼻尖,惹得她有些眩晕。
浮生的震惊更多的来自于面具下那张有些残破的脸。她才刚决定要让沈暮歌慢慢接受真实的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公诸于众,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不介意旁人看到那脸时的反应,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对自己那张脸念念不忘的沈暮歌。
可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她有半分的迟疑,皇上发话,还有谁胆敢拖延?更何况自己现在是被怀疑的对象,要是再多扭捏一分,不就间接坐实了自己之前的供词是虚假的么。
苏公公的脚步刚停在眼前,浮生就抬起手,利落地从脸部边缘撕开面具。她这张面具做的极为用心细致,故而撕扯时也颇为费力。沈暮歌僵直着背脊,无数次地想要回头,却死死忍住。纪岩其一直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但到了此时,也停下把玩茶盏的小动作,目光如炬地看着浮生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