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高城和洪兴国的赞赏,袁朗露出慈爱父亲愉悦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一眼照片,才将皮夹子塞回去。
高城解决掉最后一口米饭,一甩脑袋,放下筷子,“慢用!”与袁朗一前一后奔出食堂。
有几人偏偏来迟,端着饭菜坐到洪兴国身边,谈起车牌的事,纷纷猜测,多数认为是周围的盲流干的,给的说法都没个准头。
夜色昏昏,天色渐暗,仿佛一块暗蓝色的幕布遮天蔽地。高城和袁朗走捷径,穿过花坛中间的十字路,无路灯照路,几米开外视线之内能勉强看清楚对方的身形。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袁朗不徐不慢的开口,“高副营长,没想到你犯罪也不含糊,说谎不打颤。”袁朗凑近些,“那车牌你到底放哪去了?”语音带笑。
“贵人多忘事,车牌是你拆下来的。”高城满脸的不在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放在一边的草垛里。发现不发现的了就全凭本事。”潜伏第一要领,没被发现之前绝对不能吱声,车牌必定沉默是金。
高城随意的问,“你刚才没露马脚吧。”
袁朗眨眨眼,“高城同志,要相信老A的业务技术水平。”
“就怕你偷车牌的水端不平。”高城眼里有笑。
袁朗语调颇为无辜,“信任战友啊。”
“唠叨!走走,打牌去!”高城推了袁朗一把,两人摩拳擦掌,快步向招待所移动。
谭剑星期二上午才回到党校,年轻的脸上写满疲倦,进招待所房间见着袁朗礼貌的跟袁朗问好,显而易见强打着精神气。袁朗下午上课前找着高城通声气,下午上课高城特地坐谭剑旁,好生交代他晚上早些休息,谭剑心不在焉应,等到下课高城袁朗聊巴基斯坦局势问题出了教室,兴致来了争论的有点兴奋,谭剑反映过来要叫住高城,两人已越走越远。
半夜高城一群人牌局散伙,高城输两包烟肚里有气。袁朗是最后离开他们房间的人,他从高城的床上站起来,劝高城想开点。袁朗今天不赢不输。
高城切了一声,“省省吧。”
高城要洗洗睡,洪兴国先去盥洗室去漱口,他便在外面等。有人来敲门,高城应门,门口站脸上写着烦恼二字的谭剑。谭剑英俊正直的面孔配合他万般扭捏的态度,高城知他有话说。谭剑的脾气高城熟悉,不到万一时刻,他羞于求人。
高城侧身让出过道,谭剑沉默没跟着进来,高城喝了一声,“杵在那里当电线杆啊!进来!”谭剑沈住气乖乖的跟进,一进门用手在眼前扇了两把,烟气呛得他咳嗽两声,一股子浑浊的味道直冲鼻,谭剑忍不住犯恶心。高城顺手关上门,走过去打开窗户,流动的风带进些新鲜空气,谭剑略微好受些。
“怎么的?”高城问,他坐到床上,谭剑拉过一边的椅子坐,默不作声。
通常谭剑不犹豫着说话意味这一件事,谭剑要折腾人了。谭剑聪明,言谈举止上佳,脑袋瓜好使,心气高,不比高城差,真倔起来头上长两角,属牛的。说的好听点较真,说的难听点就是死磕。
“你连里的战士……出事啦?”高城念着谭剑离开这几日的原由,不由替他担心。
谭剑摇摇头,他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有理摆到事上,好钢使到刃上。别学不说话的给我装闷葫芦,以为这儿是家啊。”高城说完这句,猛然觉得特耳熟,脑海里出现王叔那张亲切熟悉的脸。高城语气缓些,“怎么?”
谭剑思忖着正要开口,洪兴国从盥洗室出来,“谭剑来了啊。”
谭剑面色局促,勉强压下心中忐忑,支支吾吾着,“高副营长,我还是先走了。晚安。”拔腿就要跑。
输了两包烟,加上谭剑暧昧的态度,高城气不打一处来,“给我站住,话说完再走!”谭剑立定,对洪兴国不好意思低下头,洪兴国精神领会,“我出去走走。”
“老洪!你给我站住!”高城拍了把床垫,蹭的站直身体,正色直言,“像什么话!”这句话对着谭剑,语气跟不听话的孩子家长似的。
“老高!”洪兴国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对着谭剑别脾气这般冲。
高城白谭剑一眼,叉腰转身望着窗外,窗外黑漆漆,远处有灯火辉煌,像一片星海。
洪兴国对谭剑温和的说,“你们先聊着,过会我回来。”语毕贴心随手关上门。
房间里高城厉色道,“你、你怎么回事,叫你好好睡觉,你跑我这里来,来就来吧,还不说话!”
谭剑柔柔太阳穴,坐到原先的位置上小声道,“小毛……我们炊事班战士,见义勇为那位,没受伤。”
高城一听安心了,“没事就好!僵个脸干嘛,臭脸别摆给我看。”他觉嘴燥要抽烟,摸摸裤子口袋,香烟不知放哪儿去了。
“城城哥……”
“嗯?”
“你……当连长那么多年了……碰到过……”谭剑舔一把干涩的嘴唇,他有口难言,艰难的选择措辞,“要是有两个兵关系特别好……怎么办。”
高城不以为意的站在床边上,找着他的烟盒,回答的心不在焉“团结嘛,有啥不好的?”
“不是那种团结?”谭剑心一横闭眼坦白。
“啊?”高城是真不明白。
“不是那种团结。”谭剑的嗓音有点嘶哑,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谭剑顺手摸着床边香烟盒递给高城。高城接过烟盒,烟是整包刚拆,瞅牌子是袁朗落下的。高城再抬眼,谭剑略微低垂着视线盯住脚。高城将烟盒放到床头柜,仔细在床上搜一遍他掉的烟盒,他在枕头边角找到了,里面只剩一根烟,高城要点,心里介意谭剑烦烟味,收了香烟,给他和谭剑各自倒杯白开水,夜深要入睡的人不适合喝茶叶水。
“说说,怎么回事?”高城塞给他水杯,干脆的问。
谭剑捧着纸杯,犹豫片刻, “我们连汽修班有两个战士特别好,有人传他们是那个……”眉毛不自然的一扭。
高城喝了口水,“哪个?”
“那个!”谭剑从椅子上跟装了弹簧一般的跃起,大步跨向高城,高城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小腿碰着床边,些许跌坐下去。谭剑身高与高城几乎相差无几,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的距离,眼对眼,鼻对鼻。谭剑抿住唇,面有难色,好不容易嘴里挤出几个字,“同性恋!”
高城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你没搞错吧?”他慎重的问。
“我希望我是搞错了。”谭剑的态度谨慎而小心。类似这种事谭剑他听过,没料真碰上,他吃不准该怎么办,找到高城头上。刚当上指导员的谭剑搞指导思想工作是有一套,高军长的话来讲就叫遗传,谭剑不置可否。谭剑与高城在都不愿沾上一辈的光这一点上大同小异,甚少在连队谈到父亲,凡事亲历亲为的解决才是他的正道。
谭剑有个干这行爱这行的父亲,谭政委干思想工作在全军是出名的厉害,高军长曾经对外表示若没有谭政委在把持党政工作他这军长万般当不好。谭剑在如此的家庭内成长,耳濡目染的自然要比一般人了解情况,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至于现在这事,谭剑不打算问到他父亲那里,他能解决最好,找几个人商量未尝不可,去找谭政委讨教对他来说是下下之策。
高城是个利索人,拍一把谭剑的脑门,“得。你还把人老洪给送出去。这种事就要问老洪!等着,我去把人给找回来。”
算高城运气,洪兴国在走廊转角跟蒋上尉聊天。蒋上尉全名蒋民,个高中等,浑身肌肉硬的像铁,某工兵团四连队出名的硬汉,抗洪英雄。高城与蒋上尉本不相熟,一起在党校经常打牌,自是认得了。
高城走到他们边上,笑的跟个没事人,“哟,聊着呢。”他对洪兴国使眼色,洪兴国到底是老七连的指导员,对高城知根知底,告别蒋中尉,跟高城回了房间。
高城把这事大概说了,具体情况他不清楚。
洪兴国只说一句,“边谈边劝呗。”
门又被敲响了,高城急躁躁嚷嚷着,“谁啊谁啊?”一开门,是袁朗。
“我的烟落你这里了。”袁朗表明来意。
高城盯着他的脸,盯的袁朗难得感到直渗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