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随口问,“为什么?”
高城想起小时候的荒唐,笑了起来,“陈一陈一,陈姨陈姨,陈阿姨呀。”
又拐个弯,高城站在一户门前,门上的黑漆早已剥落,一对黄铜门钹颜色老旧,墙壁两则还贴有副对联,字迹不胜鲜艳,书写着“百年天地回元气 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为“国泰民安”。高城推门而入,进门处正对面,修建影壁砖墙,隐约有倒挂的福字。
袁朗随高城踏进小院,顾盼四周。这是间典型的四合小院,北屋三间两明一暗住有人家,东西房各两间做厨房和书房用,南房三间房门紧锁不见人影。墙以青砖到顶,起脊瓦房,各屋前均有台阶通至前院。院中一棵枣树起地拔参天,树下一口水井,盖着木板。
一位妇人坐在小板凳上,手带黄色乳胶手套正在剖鱼。
妇人打扮普通,穿绿色的布衣,围着格子围裙,下shen是宽松的运动裤,脚下一双布鞋。
高城大摇大摆进门就喊,“我回来了!”
妇人一抬头,喜上眉梢,“啊呀,城城呀!”连忙摘下沾满一双鱼腥味的手套,洗洗手赶上去,和高城站在一处,抓着高城的手嘘寒问暖。
高城任她抓着手,“晴姨,姥姥姥爷呢?”
“午睡呢。”晴姨手指放在嘴唇上,又埋怨高城,“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高城声音自然而然小下去,笑眯着眼,“晴姨,难道我每次回来还得跟您打报告,您级别赶上首长了啊。”谈笑之间完全一副没大没小,哪里有军营内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恣意妄为,语气甚至有撒娇的意味。
晴姨满眼含笑和疼爱,点着他的脑袋,“就贫吧!你这孩子!”
高城口中的晴姨年约五十上下,中等个头,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眼角有一泪痣,短发整齐的塞在耳后。她本外乡人,与丈夫进城讨口饭吃,不幸中年丧夫,立志不再嫁娶,带一对女儿生活。高城不懂事晴姨就到他家帮佣。高城姥爷嫌家里有外人不肯点头,高城姥姥见一个女子带俩孩子孤苦伶仃不容易,硬是拍板同意的。高城姥爷不是个硬心肠,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几场病来,晴姨悉心照顾放在眼里,平时做活实在深色姥爷欢心,早当成一家人看待,缺少不了。晴姨将高城姥姥和姥爷奉为父母般孝敬。她知道老人疼高城,更将高城视如己出,好吃的好用的总是给高城留着,生怕高城有不如意的。
高城拍了一下袁朗的肩,“我战友,袁朗。袁朗,这是晴姨,看着我长大的。”
晴姨连忙转向袁朗,客气的道,“哦,同志好,你们快进去,我先给你们先泡个茶。城城桌子上有你爱吃的桂花糕,自己拿。”
高城愤愤不平瞪大眼,“泡茶?晴姨,你拿我当客人啊!”
晴姨笑道,“谁叫你那么多天不回来,被当客人那也是自找的!”拉了拉高城的手,“不管怎么得今天得吃了晚饭才走啊!”
高城胡乱挥手应着,快步朝里屋走去,“得得,姨,先来点东西,饿死我了!”蹭的登上台阶,一进里屋,直冲八仙桌上的糕点。
袁朗礼貌的和晴姨打了招呼,随高城进了里屋。
“等着,我给你们下点面去。”晴姨说完就朝厨房忙活去了。
屋子虽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八仙桌靠着墙,墙上帖着年画,年画两边有诗词,上方有两方镜框框着黑白相片,分别是一位年轻人和一位老年人的遗照。年轻人头发梳的文思不乱整整齐齐,带着一副牛奶瓶底的眼镜,是位知书达理的文化人。老年人则剃平头,皮肤黝黑,一脸褶子,目光深邃。
高城口里塞着糕点,递给袁朗一块,“年轻那个是我姥姥的第一任丈夫王金存,原中原野战军独二师一三九团三营九连指导员,牺牲在一九四八解放战争汶河县战役,葬在纹河县革命烈士陵园。旁边的是我大姥爷谷子地,我姥爷兄弟,原中原野战军独二师一三九团三营九连连长。那次战役整个连队四十八人就剩他一个人埋死人堆里活下来。”
袁朗的眉微皱,“高城……这是你家?”
高城拉出八仙桌底下的椅子,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他摇摇头,“正确说,是我姥爷家。”
高城发现桌子上有张烫金的请帖,拿过来瞧瞧,皱了皱眉,放回原处。
袁朗慢悠悠的尝了一口糕点,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满出来。他将视线对准挂在墙上的老式相框,里面框着不少黑白老照片。袁朗细细观察这浓缩人生的影像。
其中有一张是对男女的结婚照。男的剑眉郎目,相貌堂堂,蓄短发,下巴光溜溜的很干净,眼角眉梢尽显意气风发,愉悦言表于情;女子则长脸高颧骨,皮肤雪白,两只漆黑的小辫扎在两耳旁,浓眉大眼,眼神温润,秀气朴实。
一路看下去,袁朗在一张这家人全家福里找出张他略熟悉的脸。那张照片里有两对男女,年长那对穿布衣坐在前面,老太太手里还抱个胖娃娃;年轻的情侣站在他们身后,年轻女子上身着白色衬衣,一脸巾帼不让须眉的精干,男子一身戎装,英伟潇洒。此合照中年轻男子不是他们军大名鼎鼎的军长还能是谁──袁朗见过高城的父亲。第一次见到军长是他来老A参观,袁朗为其表演,受到好评。
唯一的彩照是一个男孩子穿军装、带大盖帽、胸前揣水枪,对镜头敬礼,男孩眉目清秀,跟个女孩子似的。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想必定是高城。
高城乐了,“你当这里敌人阵地,搞侦查啊。”
“老本行嘛。都成本能了。”袁朗含笑而坐,“你还真是三岁看到老的主啊。”
高城哼了一声,“瞎说。”顺着袁朗的视线,看到墙上相框里自己的照片,整个人一楞,吞口唾沫装若无其事。
袁朗又说,“你小时候还长的真秀气,跟现在还真是判若两人。”
高城立刻道,“现在怎么了啊,男人不五大三粗,还得整的跟个女人样啊!”
“同志啊,你不知道,城城小时候跟大姐出去买油条,被摊主问,这是你女儿吧,自此以后城城死活就不肯着大姐去买油条了。”晴姨边说边笑,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两人面前,招呼着,“快吃吧!”
“晴姨!说什么呢!”高城勃然大怒,“袁朗,吃面!当没听到!”
袁朗笑道,拿过筷子和碗,“努力执行指示啊。”
高城拿筷子搅了两下,微微皱着鼻子,大模大样的挑剔,“晴姨,没放葱啊?”
晴姨拍了一把大腿,“啊呀,这不刚用完,还没买。”
“不放葱不好吃啊。”高城一皱眉,话说着,巴拉着面条呼噜开吃。
晴姨解开身上的围裙要冲出去,“那我这就去买,你等着先别吃,再给你做一碗!”
“别!别去买了!吃这个就行了!”高城连忙含住面条起身拦住她,“我就说说……”
正在这时,屋子里头有了动静。
“城城来了啊?”有人在屋子里头问。
“姥姥,是我。”高城喊了一嗓子。
正文 第7章
门打开来,跨出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老太太年事已高,腿脚颇为利索。穿件印花的衬衣,披着黑色的外套。短发干净的压在耳边,眉宇间善气迎人,依稀可见年轻时眉目清秀,温润如玉。她正是高城嘴里的姥姥,孙桂琴。
高城丢筷子连忙上去搀扶,“姥姥,腿脚不好,小心点啊。”
“没事没事。”孙桂琴握住大孙子的手,只字片语听的老太太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忙引高城到桌边,“你快吃面,千万别饿着胃。”
“孩子就是让你惯的。”高城姥姥孙桂琴身后站着高城的姥爷赵二斗,穿白衬衣,下shen一条洗到发黄的军裤,双手背着,军人的习惯十年如一日,他腰杆挺得笔直,精神饱满不似过八十的人,一张意志坚定的脸上满是桀骜,双眼炯炯有神,耳朵挂助听器。
高城嘿嘿的笑,“姥爷,睡的好不?”
赵二斗一挑眉,“就你混世魔王的嗓门吵着人怎么睡得着?”眼睛藏不住对高城的喜爱。
“说什么呢!”孙桂琴拍把赵二斗,拉过高城护着,“大孙子难得来一次。”转头对高城笑容可掬,“城城啊,别听你姥爷胡说,你不来,可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