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狼狈,因为即使是虚假的温暖,他也那么想留住。
路明非闭上眼,感受着溅在脸上的鲜血。莫名的力量在他体内尖叫,四处涌动,迫不及待要冲出来,要叫所有战栗。不肯安静的力量带来的是仿佛骨头被一节节打断而后又一点点长好的疼痛。
孩子坐在世界树最高的树枝上,冲路明非挥了挥手。他抱膝坐在腐朽的一侧,缩得小小的。路明非能看到他棕色的瞳孔,这种感觉很奇怪,像你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在自己的墓碑前放了一把新摘的小雏菊。小小的花,几乎没有香味,颜色也清清浅浅的,和墓地的气氛很相近。
黄金瞳燃起,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停止了流动的暗金色。
“师兄,我梦还没做完呢。”他低着头嘟囔,也不管身前蓝色的影子能不能听见。
路明非又和半年前一样了,似乎比那时还要苍白。
“抱歉。”楚子航皱眉,认真地吐出这两个字。
路明非把头抬高了些,露出尖削的下巴,他嘴角勾起,尽管有些颤抖,但也能让楚子航辨认出那是笑了。他竟然笑了,在被关了多半个月后。
“师兄,也只有你这时候还跟我道歉。”
“师兄,你肯定不知道我最近老看到你们,你啊,老大啊,师姐啊,芬狗啊,可他们都不说话,只有你跟我说话。”他很久都没说过话了,声音沙哑,还带着委屈。
楚子航突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任由路明非释放软弱。
“师兄你又不说话。”
“我在听。”
“师兄,我骗了你。”他的笑不见了,耷拉着嘴角很落寞的样子,“我没有搞到美国妞,她老把我当未成年。我也没有变成大胖子,没办法啊,我是吃不胖的天生丽质。你也骗我啊师兄,你都没来找过我。”
路明非又忍不住冒烂话,抱怨似的。
“我去了。”
“你别骗我了师兄,只有一个二百五和一只搞推销的熊来过。”
“师兄我爸妈都不是真的你知道吗?就跟那个诡异的中东人一样,那个中东人眼睛是绿色的。奥丁死侍的血可臭了,奥丁其实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才戴面具的。”
“师兄,师兄我不是……”
“我叫路明非,我今年五岁了,认识大家很高兴。”
“路明非。”楚子航出声叫他,他却仍然浑浑噩噩,含混地说着什么。
“师兄,我他妈到底,是谁啊……”
楚子航听到他的呢喃,瞳孔猛缩。他几步走上前,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可他又无法真正触碰到路明非,他只是个投影而已。无力感蔓延到他指尖,让他落下的手没进路明非的身体里。他弯下腰,虚虚地揽住路明非的头。他们的拥抱,中间有太多空隙。
“可就算是假的,我也想……”
就算是假的,他也想继续活在虚假里。
他分明是路明非,是该站在楚子航背后肆无忌惮地打游戏、偶尔冒出来补一枪的小衰仔,而不是那个强大到让所有人害怕的存在。他该走在楚子航为他开好的路上一步步地成长,而不是像现在快被逼疯。
然而楚子航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给不了路明非一个拥抱。
纯洁,极致和死亡之爱。
“凡是花语是白罂粟的男人,都没有好结果。”
“就好像他是这世界的孩子,谁也不敢让他真正绝望。”
“Ricardo.M.Lu,请你现在马上和我们回去。”小巫女红裙飞扬,骄傲地允许了这个衰仔跟在她身后。
“我将学生会主席的责任交给你。”金发男人用剑敲打他的胸膛,表情郑重。
“败狗跟败狗就该一道走,所以,走着。”芬狗把捏扁的可乐罐扔到身后,刀在地上划出火星。
“如果你去,我会帮你砍断车轴。”他坐在病床上,表情严肃如讨论学术问题。
“我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既然Sakura不喜欢,那就杀掉好了。”她最后都不知道,Sakura他其实叫路明非,又或许不叫路明非。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是他就好。
“要叫姐姐,不要喊贝姬。”金发碧眼的美女揉着他的脸,笑得比太阳还耀眼。
路明非是个傻孩子,他会等所有人都睡熟了,自己跑到天台上;他会对着别人烂笑,即使听到了很难听的话,眼眶都红了,也还笑得很蠢。他听婶婶的话,心甘情愿地给陈雯雯跑腿,跟在恺撒和楚子航身后跑。
然而他打《星际》用神族也建了□□,派出人类大军,只为摆出一个“V”。
他真的傻吗?大智若愚?这叫大于弱智。
Black sheep wall.
我本身就是最大的bug。
Show me the flowers.
告诉我何谓转瞬即逝。
不要死。
我以死亡予你重生。
Show me the money.
权在我手中了。
Something for nothing.
用什么东西,换回了空白。
皇帝无需言灵,他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绝对力量。
太过粗劣、驳杂的龙血被强硬地注射进他的血管。他只是一不小心,就抽去了咆哮着的力量。
嗤。
第 16 章
十二月十九号,在连续几天的阴雨密布后,天终于舍得透出点阳光。然而好转的天气并不能缓和混血种中的紧张氛围,元素乱流停止了,龙王却还未找到。
守夜人坐在自家小楼前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从昂热那儿顺回来的雪茄,但并未点燃。其实他不喜欢这味道,可他还能靠着这东西再清醒几天。
“你怎么干坐在这儿?装忧郁猥琐老大爷?”芬格尔从房子后面绕过来,结果被他颓废的样子唬得后撤了一大步。
在大冬天也依然是花衬衫标配的守夜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缓缓叹了口气,然后把雪茄重重地扔到了芬格尔脸上。
“臭小子!要不是你把老子的阵改过来改过去的,老子能在这儿蹲着吹冷风吗?我傻啊我!”
芬格尔抽出张纸嫌弃地擦掉脸上的不明液体,内心吐槽一句你可不就是傻吗。话这么说,他还是乖乖走上前,打开门“请了他的师父进去”。
芬格尔跟着守夜人上了阁楼,他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什么也没问,即使他有太多疑惑。
“哎呀,你这样半个字都不说,搞得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守夜人盘腿坐在地上,这动作对他的肚子来说难度很大,他也确实坐得很艰难。
“弗拉梅尔的传承,不就是上任把所有东西告诉下任吗?我不怕说来话长,你慢慢说。”芬格尔也盘腿坐下,在守夜人对面,正好挡住窗子。他逆着光,身影像一座小山。
弗拉梅尔在混血种里是最特殊的存在,他们不属于任何党派,他们的传承最古老,最神秘。
“其实该说‘他’,这么多年了,也一直只有一个弗拉梅尔,一代代地传。”
他掌握混血种中最顶级的炼金秘术,他拥有强大的言灵和无与伦比的力量。
“其实我的言灵最初不是‘戒律’,你懂吗?言灵剥夺,重新赋予。”
这是传承之始,混杂的血脉被剔除,弗拉梅尔重获新生。
“我们的血脉来自黑王,弗拉梅尔不是那些肮脏的混血种,我们是神赐一脉。”
来自黑王,用“戒律”规约混血种。世上只有一位弗拉梅尔导师,像海洋与水的绝对独占;他掌握最顶级的炼金秘术,是青铜与火的登峰造极;他拥有强大的言灵,似大地与山让世界为他震动;他体内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同天空与风一起将自然握在手中。
“我们甚至规约王者。”
黑王抽取四大君王的血液与骨骼塑造弗拉梅尔,以他抑制你你四大君王的力量。因为不完整,所以康斯坦丁和耶梦加得被轻易杀死,诺顿无法与龙侍融合,芬里厄没有成为海拉。
然而为什么白王得以逃脱?
也许对黑王来说,那是太过特殊的存在吧。又也许,尼德霍格自己也说不清楚呢?
“败狗,他真的是黑王吗?”
“你心里清楚,对吧?”守夜人靠在柜子上,盯着芬格尔的眼睛,“诺顿、康斯坦丁、耶梦加得、芬里厄,有时候你得信,血统召唤这种东西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