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从迎接贾赦归府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一见他的车子到了街口,早有伶俐的开了侧门让车子一路进府,再有人快速通知二门里老爷回府的消息。等贾赦到了荣禧堂,所有人已经在那时等着他了。
邢夫人上来要替贾赦收拾,让他给制止了。有那些丫头不用,当家太太忙活一个丫头的活,贤惠也不是用在这上头。邢夫人却要现场教学:“迎春、玉儿,可别看你父亲和舅舅好说话,就以为到人家家里就不把丈夫看到眼里。侍候夫君可是我们女人的本份,你们到时不能大意。”
两个姑娘虽然一听夫君二字就红了脸,却也点头受教。贾赦却不干:“我好好的孩子,到时还得陪嫁一堆丫头,凭什么伺候他们?”不让他们伺候她们姐妹就是好的。
贾琏在衙里听说老子让太上皇叫进宫,一时心急翘班回来,不想没打听到内情却听了他老子的高论。这一点他一点也不赞成,想那个王熙凤当年就没为他做过什么还压自己一头,要是自己妹妹象王熙凤一样行事,那他直接买块豆腐碰死好看得多。所以他有点不满地道:“父亲。”
贾赦能不知道他心病所在?对他的不满才不在乎:“你以为人人都和你前头那个一样?我迎春和玉儿是多好的孩子,性子又平和,又知书达理。我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让她们侍候别人去?再说女孩家过日子,真与丈夫一心最重要,不在是不是会伺候人上头。”
就知道他老子心里女儿都是宝,儿子才是用来骂的,贾琏有时想着宝玉不是抱错了,那才该是他老子的孩子吧。可是想起他老子几次收拾宝玉并不留手,也不象呀。
贾赦不知道贾琏已经脑洞大开,正回答邢夫人的关心:“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太上皇一个人在宫中闷了,又听说这么大的事儿,找我去说话解闷。”
邢夫人长出一口气,借此贾赦用目光制止了贾琏想接着问下去的话,只与女孩们扯些闲事。又有巧姐儿在一边不时插些歪话,一时屋内其乐融融。贾琏知道他老子不欲女眷担心,想着他老子定会给他解惑,也就一心顺着大家的话说。又想起贾赦在女眷跟前一向报喜不报忧,与贾政有了问题全推着女眷出头全不相同,对自己老子又生出些佩服。就是他老子的话,一个男人就该为自己的家人遮风挡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儿。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侄子鄙视的贾政,此时正一如即往地在贾母屋里向老娘问计。贾政自立门户后,他们夫妻住的是正房,最后一进都归了贾母,探春与宝玉在她边上的两个小院安家。其实比起东大院来,这里住处宽敞不少,毕竟东大院只是原来荣国府花园子隔出来给继承人用的,和这规整的四进院子没法比。
可是无论贾母还是二房的人,对这个宅子都有各种的不满意:宝玉嫌大观园刚住了不几天就搬了回来不说,关键是到了老爷的眼皮底下,想再与前几天一样与姐妹们做诗唱和是不能了。探春有了自己的院子本该高兴,不想地方大了,使唤的还是那些人,人人觉得事儿多,人人都在抱怨,让一身是刺的探春姑娘不知道该扎谁一下子。李纨心中不平在如今已经有了地方,她儿子却仍然没有安排单独院子,只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兰儿还小,可也是府里的嫡长孙,最该受到重视的人如今成了透明,满意才怪。至于周姨娘算好的,反正她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是赵姨娘却整个人要黑化了:原来在东大院时没地方,与王夫人在一个院子就罢了,可现在空房子不知道多少,还让她与王夫人住在一个院子,那她想与老爷告点小状都没机会。于是在她的哭闹和贾政出面之下,终于也在正房边上得了一个小院子,就算是仍与贾环同住,赵姨娘也没意见——不自己看着点,她还怕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欺侮了环哥。
贾母是觉得她堂堂一品诰命,放弃了将军府的荣华来与小儿子吃苦,人人该对她感恩戴德,可是王夫人偏觉得这是自己家的宅子,应该当家做主,凡事少跟贾母商量。于是一个觉得受了冷落,一个觉得没事找事,二人不几天就相看两厌。贾政?他从头到尾满意的时候有限,不提也罢。
可是不满意也有个轻重缓急,现在的贾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贾母房中转圈,贾母也是一脸沉重,这个政儿,越来越让她失望,处事实在没有章法。你与甄家交好不怕,可千不该万不该留下自己的笔墨给人,一旦让人查出来,可让宫中的娘娘如何自处?
第118章
贾母情知事已至此, 埋怨贾政于事无补,只能盼着忠平王爷能够成事,那样自家还能算上一个从龙之功。可就算从龙之功也有个大小之分, 政儿不过是摇旗呐喊的角色, 又能分润多少?哪如现在,元春已经是贵妃之尊, 一旦有了龙种,政儿就是皇子的外祖父, 那可就是明正言顺的皇亲。这个政儿, 贾母再次摇头, 就算是知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还是叹息此事做得真不咋地。
见贾母连连摇头,贾政本就不着地的心里更是慌乱:“母亲看...”此事可有成功的机会?
要说贾政不后悔那是假的。当时不过是在酒桌上被甄应嘉几句好话搔到痒处, 让他真以为自己怀才不遇,要是能得了新皇的赏识,一定比现在的贾赦走得更远,出入内阁不过是手到擒来。于是糊里糊涂的贾政就在那张请愿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等听说忠平王爷居然不是甄应嘉所说只是向太上皇请愿而是起兵谋反, 他已经见不到那位友忠兄了。他本想这么糊涂着过去也不错,等忠平王爷真能面南背北那天,就是自己扬眉吐气之日。谁知虽然有了王爷谋反的消息, 京中却一切如常,没有人趁机打家劫舍、鼓动作乱,就连物价都没有什么波动。这说明什么傻子都知道,不过是皇帝早有防备, 京城尽在掌握罢了。
至此贾政已经无法再侥幸,他只能向贾母合盘托出。贾母左思右想,问道:“这次春狩听说娘娘并没有随驾,可能递信到宫中?”
这个平时不归贾政管,他不知道。那就不能再绕过王夫人了,于是王夫人被请了过来。听说是要向宫中传信,王夫人也是一肚子苦水:“老太太,老爷,自从我...失了敕命,已经不能再入宫省视娘娘。宫中皇后几次清理,现在除非娘娘亲自派人出来传话,想私下传递什么消息是不能了。”
贾母知道王夫人说的是正理,她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王家在宫中的人脉没有被清理到罢了,现在一看也和贾家的一样,没有留下什么人。
贾母又是一叹,前朝后宫都已经让当今攥得死死的,忠平王爷还有什么胜算?这个政儿,糊涂呀。就算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咽下:“去个人,把老大请过来吧。”
贾政知道请贾赦来所为何事,王夫人可不知道,她觉得老太太忽然要叫大儿子,还下了请字,是不是对自己这几天顶撞心有不满要向贾赦告状了,心中一紧,先向贾母请罪道:“老太太,媳妇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与我说就是。何必劳动大伯。”
对着王夫人的请罪,贾母不光没有丝毫欣慰,反而更心塞。原来在府里,她就是用两房之间的竞争保持了宝塔尖上的位置说一不二,谁知老大那个孽障忽然脱了控制,让她不得不搬来与二房居住。可这些老二媳妇处处制肘她有什么看不出来?不说不过是知道说也无益,这不,一要请老大来她就心虚了?这要是在府里,要是还在府里的话...可惜已经不是在府里了。
贾政觉得王夫人不能更蠢,从来都是老太太对着他们夫妻诉说大房的不是,何曾见过反过来的时候?你现在急忙请罪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他对着王夫人喝道:“无知妇人,还不去派人。”王夫人只能忍气吞声地打发人去——从她娘家几次事儿过后,她真是从心底怕了贾赦,她唯一的侄子现在还在顺天府里没出来呢。
贾赦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只是当娘的要见儿子不能不去,只好乖乖地来了:“老太太这么着急地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母虽然等得不耐烦,可还是不肯先开口,实在是没脸开这个口,只问了府里的日常。贾政却等不得了,只好对着贾赦跪下高贵的膝盖:“兄长,弟弟被人骗了,还请救弟弟一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