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都在宗室里资质平庸,胆小怕事,若非如此王莽也不会选他来继任中山王,他哪能那么好心给卫姬送个得力助手来?”卫宝锐利的目光盯着刘成都不放,“你到底是谁?”
被卫宝逼问,刘成都面上却带出了笑容:“据我所知,卫宝并没有带兵打仗的天分,如果只给他八百士兵,怕是要吓哭他,你刚才那口气,和卫宝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倒是很像故骠骑将军。”
西汉从开国到此时,只有一位骠骑将军。
卫宝看向刘成都的眼神从置疑、警惕转向柔和,他看着眼前还是个半大少年却穿着诸侯王盛装的刘成都,心里浮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人。
那年未央宫夏天荷花正好,总角幼童从白玉栏杆旁衣袖带风地跑了过来,一头扑进了盔甲少年的怀里,手里举着的荷叶上还有圆滚滚的露珠,沾湿了红色的战袍。
“别叫我舅舅了。那位骠骑将军,你管他叫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认亲现场
今天身体不适,少更一点,明晚照旧
第73章 元始三年08
刘成都冲着卫宝笑了起来:“表哥,好久不见。”
卫宝, 不, 现在应该说是霍去病走过去摸了摸刘据的脑袋, 带着几分思念唤道:“据儿……”
他上辈子去世的时候,刘据也只有十一岁, 而卫宝的年纪只比他去世的年纪略大,如今两人虽然置身在不同的躯体里面,对着陌生的面容, 却仿佛昨日光景。
“没想到我们还有能再见面的时候。”霍去病感叹道。
比起霍去病, 刘据明显经历得更多一些, 他回答道:“我想这大概是公孙卿的手笔吧。”
“公孙卿是谁?”
刘据反应过来,霍去病还没见过公孙卿此人:“一个自称能见到神仙的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们都来到这个时代, 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霍去病将刘衎的信递了过来, “你急着前往长安, 应该也是认出了这上面的字迹吧?”
刘据点了点头:“现在这个皇帝虽然我素未谋面,但这字迹却和我父皇一模一样, 因此我想去长安见见那个人, 如果他真是父皇, 应该可以想探出来。”
“你一个人去长安太危险了。”霍去病说,“等我将中山国的防卫布置好,就马上赶过去和你一起。”
“我不是小孩子了。”刘据不好意思地笑笑, “表哥你就放心好了,后来我都是当爷爷的人了, 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霍去病突然沉默了片刻,他想到了自己穿到卫宝身上之后所翻阅的关于汉武帝晚年的史书记载,自然也知道刘据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挥了挥拳头:“如果刘衎真是陛下,那找到他之后我先揍一顿替你出气如何?”
刘据连忙摆手:“一切都过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出气的,反正这大汉的天下还是回到了我的孙子手里。”
“你这乖孙的曾孙眼看就要把天下葬送给王莽了。”霍去病叹气道,“反正我们来也来了,不如帮他一把?”
王莽自然也在中山国留了监视的眼线,为了不被发觉,刘据在霍去病的护送下连夜出了王宫,霍去病给他拨了二十名精锐作为护卫,本来还要再塞给他一百名士兵在长安城外候着,被刘据拒绝了。
“也不知道王莽会不会发兵攻打中山,这兵力你先留着,我潜入长安有孔光打掩护,人少反而不容易引人注目。”
霍去病这才颇不放心地送刘据乘坐的马车离开了。
未央宫内,刘彻正坐在亭子里,一边逗弄着莲池里的鲤鱼,一边听他新重用的心腹小黄门给他汇报宫外的消息。
“听说安汉公已经搜罗了陛下母家谋逆的罪证,要在明天的朝会上公之于众,到时候诏令一出,陛下恐怕也无法挽回。”
“我本来就挽回不了。”刘彻冷笑道,“孔光那边有消息了吗?信件已经送到中山国了?”
“从太傅府上传来消息,中山那边已经知道了,据说中山王偷偷进京来面圣,不出意外也是这几日抵达长安。”
“哦?他来做什么?”刘彻奇道,他还以为中山国卫家那边得了消息,正准备收拾包袱跑路,没想到还有人专程上京城来了。
“臣也不知道。”小黄门只是个通风报信的,哪里想得通其中的关节。
“倒是有意思。”刘彻将一颗石子扔到不远处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这长安城的死水,也该动一动了。”
“陛下英明。”小黄门连忙夸赞道。
“你就惯会讨我欢心。”刘彻的视线落向远处绿荫中若隐若现的屋檐,“曾经有个人年轻时,比你更会哄我开心,后来他长大了,对着我就没小时候那么嘴甜了……”
小黄门听得一头雾水,心想眼前这小皇帝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怎么说的话好生老气横秋,什么“小时候”、“长大了”都出来了,这陛下见过的小孩儿,现在离长大还远吧?
刘彻看他一脸迷茫,放声大笑了起来:“他那会发起呆来,你现在这模样倒也有三分相似,不知道他在哪里,朕真是好想见到他。”
“陛下想要见谁,臣出宫去找。”小黄门最近频繁出宫给刘彻打探消息,顿时表示愿意为皇帝排忧解难。
“人海茫茫,不弄出点动静来,又到哪里去找他。”刘彻询问道,“朕让你在东西市几家客人最多的酒楼上按着朕新写的笔迹写秋风辞的事情办妥了吗?”
原来刘彻在给卫家寄出信件之后,就在绢帛上写了秋风辞,让小黄门找人按着这个笔迹,在酒楼白墙上照样写下。小黄门自然忠心耿耿地去办了,对外就说是天子偶尔习孝武皇帝之作,与民同乐。
“回禀陛下,均已办妥。”
“好。”刘彻将一个竹筒交给小黄门,“这里面是朕新写的真迹,如果有人来问,把这个拿出来给对方看。”
对于久居深宫,除了朝会一概不露面的皇帝突然办的这件事,朝野一时议论纷纷。
有的猜测皇帝借孝武皇帝来向王莽示威的,有的觉得皇帝是感慨自己深宫无法作为的,有些觉得皇帝是最近跟着孔光学书后的无聊之举,其实并没有任何深意。
包括王莽都对刘彻这个行为有所警惕,昼食的时候话里话外说了几句,却被刘彻拦了回去:“朕最近在学历代皇帝的作品,安汉公觉得朕写得如何?过几天我再写一副黄鹄歌送给安汉公。”
《黄鹄歌》是汉昭帝所八岁时候写的一首歌,刘彻也是借此示弱,打消王莽的疑虑。
对此王莽回到府上对心腹感叹:“这小皇帝可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以后翅膀硬了恐怕不好对付。”并没有采取其他的措施,毕竟明天廷议时他就要剪除刘衎的羽翼了,对于皇帝,还是得留着供自己作秀。
果然第二天在众位大臣面前罗列中山卫家的几条罪状的时候,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只是表情悲戚,并没有阻止王莽。
经过王莽手下几个心腹大臣的象征性商议,很快就定了下卫家满门诛杀,只留卫姬一人流放合浦的决议。然后王莽假惺惺地垂泪,请求刘彻定夺。
“朕不忍心处置……”刘彻发挥了精湛的演技,似是哀求地看向王莽,“请教安汉公,此时可有转圜余地?”
“陛下~~~~”王莽故意拖长声音假惺惺地说道,“臣也非常为陛下哀痛,但祖宗自有法度,此事关系到陛下亲母,莽不敢妄言,如若陛下无法决断,臣等愿白太后。”
因为天子年幼,偶有大事,太皇太后王政君也一同临朝,可以通过太后发出诏令。
王政君已经非常年迈昏庸了,王莽平时很懂得讨好她,所以她对于王莽的行为几乎都是默许,对于卫姬,因为之前有过哀帝重用自己生母一系的丁、傅,这件事上王政君和王莽是一个立场,都不希望现在的皇帝再次重用卫姬一家。
因此听到大臣诬告卫姬一家谋逆,欲危害社稷,王政君心里也是除之以后快,但她不方便直接表现出来,而是询问了一个问题:“安汉公的长子王宇,先前是怎么处理的?”
“回禀太后,王宇被吕宽等人所牵累,误入歧途,散布流言迷惑众人,犯下与管叔、蔡叔同等的罪行,臣不敢隐瞒,已经按照汉律将其诛杀。”
甄邯趁机上前奏报:“唐尧有个儿子丹朱,周文王有儿子管叔、蔡叔,这都是德才智慧高超的人对最笨的儿子无可奈何的例子,因为他们本性难移。安汉公居于周公的地位,辅佐像成王那样的幼主,实行像周公对管叔、蔡叔那样的处罚,不因为爱儿子而妨害尊重朝廷,这是仿效周公,以警示世人不敢触犯刑法,我大汉的法令不会因为私情而废止的最好示范。”
王莽早就派一批言官还有儒生,在朝野和民间进行最大化宣传,以“大义灭亲、奉公忘私”为主旨,洋洋洒洒写了八篇“诫书”赞扬此事,并且将其提高到《孝经》的高度,分发到各地,要求官员和百姓进行背诵。
如此一来,朝廷上就有几个素来爱拍王莽马屁的官员,将八篇“诫书”里的内容,抑扬顿挫地背诵了大半,听得所有人都为王莽大义灭亲的精神所感动。
孔光在人群中朝刘彻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再和王莽作对。王莽都这么夸张地包装自己了,作为天子若是反对,非但那些王莽的狂热信徒会对天子有非议,觉得天子因私废公,更加衬托了王莽的“美德”,而且还会触怒志在必得的王莽,招来杀身之祸。
刘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所以朝议就在一种诡异的打了鸡血般的洗脑式宣传中以太后下达诏令落下了帷幕:
“……朕很赞赏安汉公的做法,以往周公诛减三监及淮夷四国的后代,完成了深远的教化,达到了无人犯法刑罚搁置不用的程度,公应当专心辅佐朝政,希望实现太平,卫姬等人,罪孽深重,难辞其咎,请有司按照法律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汉书·王莽传》记载:大司马护军褒奏言:“安汉公遭子宇陷于管、蔡之辜,子受至重,为帝室故不敢顾私。惟宇遭罪,喟然愤发作书八篇,以戒子孙。宜班郡国,令学官以教授。”事下群公,请令天下吏能诵公戒者,以著官簿,比《孝经》。
王莽的封圣运动真的很浮夸
第74章 元始三年09
“卫兄,你猜我在酒肆上发现了什么?”张贺从外面走进庭院, 手里拿着一份帛书。
“什么?”卫青好奇地询问。
“最近长安东西市各处热闹的酒肆墙上都出现了这样的字迹。”张贺将帛书摊在案上, 铺开, “据说是今上亲笔所写的《秋风辞》,我发现和卫兄家中收藏的那副字画很是相似, 所以着人对着墙临摹了一遍。”
卫青看向帛书,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这活脱脱就是陛下的字迹啊。
张贺还没反应过来, 犹自问道:“你看是不是很像?说起来卫兄收藏的那副字画是何人所作?我倒觉得有几分眼熟。”
卫赏家里那副……是从卫青手上流传下来的, 刘彻亲笔题写的《秋风辞》真迹。元封二年, 卫青偶尔说起喜欢这首诗的时候,刘彻写下来赠送给他的。
“那是孝武皇帝的真迹。”卫青回答。
“啊?我听说今上就是最近在学习诸位先帝的诗作, 临摹所得, 没想到模仿得如此相似啊。”
“不。”卫青摇了摇头, “真迹《秋风辞》这世上仅有一副, 并没有留存在汉宫之中。”
难道现在未央宫中的那位竟然是刘彻不成?卫青和张贺同时这样想道。
卫青俨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说:“张兄, 你是在哪儿找人临摹的?带我过去看看。”
有人特地跑来询问《秋风辞》壁题一事, 很快传到了未央宫中的刘彻耳中。
刘彻激动地询问小黄门:“是什么人来问?可有查清底细?”
他自然是叮嘱了手下, 万一有人来问,一定要偷偷跟在后面,打听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黄门连忙回答:“查到了, 共有二人,一人身份不明, 据说是来自西北的行商,另外一人则是侍郎卫玄的独子卫赏,家住在尚冠里。”
“姓卫……”刘彻沉吟道,“他祖上是哪里人?”
小黄门以为刘彻在意的是和母家是否有关:“回禀陛下,不是中山卫氏。”
“谁问你这个!”刘彻烦道,“这个卫玄的祖上都有哪些?”
“这卫玄来自河东卫氏,乃是长平烈侯三子卫登之孙。”
“原来是卫青的曾孙。”刘彻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快将此二人召入宫中,朕要见他们。”
“陛下,用什么理由召见为好?”小黄门小声问。
刘彻心想,现在王莽还盯着自己,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引起王莽的特别注意,于是他思考了一下后说:“就说遇到个书法奇才,朕要和其切磋技术,因此召其入宫。”
“好,臣这就去办妥。”小黄门匆匆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刘彻突然从坐榻上蹦了起来,将站在一旁的宫女吓了一跳:“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刘彻嘿嘿笑道,“朕要沐浴,给朕找最好看的衣服来。”
宫女难得见小皇帝如此活泼,心里暗笑,怎么如此隆重?这不知道是还以为是见什么心上人呢。
“陛下要召见我们?”卫青在自家宅院里接到旨意之后,心里更加肯定了宫里那位便是刘彻了。
不过他到底替张贺着想,偷偷询问:“你被王莽画像通缉,进宫是不是容易暴露?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找一个小厮替代你。”
“不了,我和张兄一同入宫。”张贺坚定地摇头,如果宫里那位是刘彻,他更应该去看一看,到时候再告诉他刘据也穿越过来,拜托刘彻帮忙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