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也走近轻声唤道:“太子殿下……”他有些谨慎,不能确定这个穿越来的刘据是不是他遇到的那位。
“子珩这么客气做什么?”刘据看到张贺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连忙上前抱了抱他说,“我穿越过来之前可是和你刚分别啊。”
张贺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在刘彻卫青面前被刘据抱住,他脸上略微带上了一丝红晕:“你怎么穿到中山国去了?”
刘彻和卫青也同时看过来,这也是他们想要询问刘据的事情。
“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中山卫家和如今这位小皇帝的亲缘关系吧。”刘据笑道,“我大概猜测,让我们穿过来总是要做些事情的,这身份更合适些吧。”
“没错,不愧是我的儿子。”刘彻拍了拍刘据的肩膀,“我们刚刚决定把王莽赶下台。”
如此杀气腾腾的一件大事,被刘彻说起来仿佛今晚吃什么菜一样随意。好在此时在场几位都已经习惯了刘彻这般。
“父皇,舅舅,子珩,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来长安是准备和父皇联络的,中山卫家不会引颈就戮,准备反了,得靠父皇这边弄出个清君侧的名义来才好。”
“中山国居然敢反?”张贺颇有些意外,他记得按照历史记载这个家族很是干脆地扑街了啊。
“那当然是多亏父皇的亲笔信送得及时,才能有所防备,而且……”刘据故意暂停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我并不是独自一人穿到中山国的,你们猜猜那边还有谁?”
“难道是去病?”卫青问。
“诶,舅舅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刘据嘟囔道,他关子都没卖完呢。
“你小时候每次要显摆去病给你做的小木剑、小竹篮之前都是这表情。”刘彻忍不住用手指弹了弹刘据的额头,这个年龄的少年很容易让他想起年少时的儿子,“一脸快来猜啊我不告诉你的表情,你舅舅能不了解你吗?早把你看透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据揉了揉额头,“那你们猜猜看表哥穿成了谁?”
刘彻和卫青互相看看,这个就不好猜了。
“反正总不至于穿成卫姬吧。”刘彻说。
刘据笑道:“也差得不远了,表哥现在的身份是卫姬的弟弟卫宝,父皇见到他还得叫声舅舅呢。”
刘彻:………………………………
谁能想到那个臭小子居然穿成自己的舅舅了呢?感觉并不是很想管去病叫舅舅。
卫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刘彻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去病穿越过来都姓卫了,你这会开心了吧?卫宝卫宝,还真是你们卫家的宝宝。”
决定了,如果见面的时候那个臭小子胆敢用舅舅的身份嘲笑自己,就要狠狠地嘲笑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名字。刘彻心里暗暗打算。
“我觉得卫宝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卫青含笑道。
“那是,如果你能和我…………嗯……那个啥……”刘彻站在榻上勾住卫青的脖子,在他耳畔调笑道,“宝宝就可以叫做卫宝,朕很大方的,都不需要他姓刘,一定会是像去病小时候那样活蹦乱跳的……”
“当着孩子们的面瞎说什么?”卫青脸色一红,连忙拍了一下刘彻。
刘彻看着吃瘪的卫青,哈哈大笑。
“咳咳。”刘据忍不住出声提醒,“父皇现在的身高,这样仿佛树袋熊挂在树上……”
大汉是没有树袋熊的,这还是张贺和刘据开玩笑的时候科普的,为此张贺还画了一张栩栩如生的树袋熊工笔画,此时倒是正适合形容眼前的情形:
身材娇小的少年一脸放浪的样子半勾半挂在身材挺拔的青年身上,虽然努力想要做出调戏的效果,不过起来和撒娇没什么两样。
刘彻虽然不知道树袋熊是什么样子,不过光听名字就够他想象出样子了。他自觉很美面子,“哼”了一声:“朕只是暂时比卫青矮。”
轻松片刻后,四人开始聊起了“如何打倒王莽”的正事。
“去病准备什么时候起兵?”卫青问。
刘据回答:“就在这几日了,等到王莽的使者来到中山国,将斩杀来使,然后揭竿而起。”
“兵力足够吗?”
“只有三千,不过之前商议过,卫宝此人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暗地里联络过一些刘姓宗室甚至还有王家和王莽不对付的外戚,这些人都能利用。”
“不过这样也只能坚守在中山国内,成不了大气候。”卫青叹道,“当初七国之乱还不是三个月就被平息,现在去病那边联盟的诸侯国根本没那么多。”
“所以就需要一个‘讨王莽,清君侧’的幌子了,这样才能一呼百应,发动百姓和其他宗室加入。”
“可惜这个皇帝手里没有兵权,否则让仲卿出马,十个王莽都不在话下。”刘彻感叹。
“朝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张贺开口道,“吴章出事前我就穿到了吴府,也见过一些朝臣偷偷过来和吴章见面,其实如今小皇帝完全被王莽把持,许多忠义之士并不是没有怨言的,只是他们表面上不敢声张罢了。”
“王莽也并非不怕,他那么严酷地处置大儒吴章,其实是给自己招来了一些非议的,那么注重名声的人,还是要腰斩吴章于东市,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刘彻冷笑道,“说明他还是害怕有人会站出来反对他。”
“现在朝堂上万马齐喑,归根到底是他们不信任只有十一岁的小皇帝。”卫青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此时坐在帝位上的是一位成年皇帝,又有强大的母家支持,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这些人都畏惧王莽的权势,当起了缩头乌龟。”刘据说道,“得想办法将他们敲打出来。”
“臣知道将来之事,其实王莽一路上位,靠的无非是洗脑二字,将自己包装成道德楷模,洗脑太后洗脑大臣洗脑百姓。”张贺提议道,“如果想要对付他,可以从反洗脑做起。”
卫青将酒肆上关于云倾收葬吴章尸体的义举的赞美之词简单陈诉了一遍。
刘彻得意地说:“是我派人去散布的。”
“那时我们和陛下是想到一块去了,张贺也找人添油加醋编了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卫青拍了拍张贺的肩膀,表示赞许。
张贺连连点头,他那会可是把狗血连续剧和知音小说的精髓都用上去了,包管听完故事的人泪流满面,心里充满了对吴章的同情和对王莽恶势力的不满。
“这样的故事可以多来点。”卫青向刘彻提议,“把王莽圣人的金塑一层层剥下来。”
“去病要的幌子我也想到了。”刘彻脸上露出算计的笑容,“你们觉得这个小皇帝如果听到王莽要去杀自己全家,会有什么表现。”
张贺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历史并没有记载,不过想来当时的人也很难接触到刘衎,更别提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痛不欲生,茶饭不思,可以说是正常人的反应了吧?”刘据很快反应过来,“父皇是想装病?”
“正是。”刘彻说道,“王莽现在还无法越过皇权直接操纵朝政,所以要把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旦我久病不起,民间会出现什么样的舆论?”
“会有人觉得皇帝的病是王莽害的。”卫青说,“就算大家不怀疑,我们在市井间散布言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这样去病起兵的名头就响亮多了。”
“为了让小皇帝病得更真实一点,我觉得还得加一剂猛药。”刘彻显然是在场的所有人里最精于此道的,“你们觉得让其生母卫姬‘自焚而亡’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刘彻:比算计?我坑死你
卫青:陛下英明
刘据:父皇最棒
张贺:佩服佩服
第77章 元始三年12
深夜,中山国的城墙外面, 有人重重地擂起了大门。
“开门!天子使者前来, 尔等中山国的子民是想抗旨不遵吗?”
使者旁边站着王莽的心腹家奴延庆, 要杀卫家满门之事必须做得隐蔽,而且要斩草除根, 必须来一个妥协的人去办事,王莽才不会疑心。
虽然延庆只是一个家奴,身份远低于旁边有官职在身的使者, 但使者对他却是一脸谄媚——这京城的权力和地位已经不再依附于皇权, 而是看谁离安汉公更近一些。
“这卫家不开门, 怎么办?”使者迟疑地对延庆说,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闭门不见来使的, 听说今上母族一直胆小甚微, 这是突然转性了?
好在延庆这次前来留了后手, 随行从京城抽调了八百精骑, 又从中山国周边的郡国临时征召了士兵,加在一起约有五千。准备的就是如果卫家抵抗, 直接带兵上去屠杀。
延庆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我们也无需客气了……”什么宣读圣旨之类的程序也不需要走一遍, 直接杀就是了,反正月黑风高夜,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使者连连点头, 正欲发动身后军队,却看到那扇关闭许久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进门的道路两旁点满火把, 在火把尽头,身披银色盔甲,裹着一件大红披风的卫宝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冲着来人咧嘴笑道:“不好意思,盛装接待使者,因此耽误了些时间。”
使者看到他那一副嚣张模样,连忙呵斥道:“关内侯为何不下马接旨?”
“臣姐已经在王宫正殿等候使者,难道使者打算在这荒郊野地就宣读圣旨不成?”
中山国的城门口白天还是比较热闹的,此时被卫宝直接说成荒郊野地,使者却慑于他的气势不敢反驳,只好缩了缩脖子说:“自然不是。”
卫宝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使者随我前来吧。”
看到对方略带着蔑视的神情,使者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他仗着带来的人手众多,大踏步走了进去。
延庆冲左右点了点头,那八百骑兵随他进来王城,剩下的士兵自然驻扎在城外小树林中,将偌大的王城团团围住,以免打草惊蛇,又可以防着他们逃走。
正殿的门窗全部打开,好让清凉的晚风吹进来。使者进入殿内,发现殿内灯火通明,格外敞亮,而柱子和廊下都或缠绕或悬挂着许多织物,看起来仿佛过节一般。
但最近没有什么节日好过啊……使者疑惑地想。
还没等他细想,卫宝就开口道:“姐姐,使者我带到了。”
延庆顺着使者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卫姬果然盛装打扮跪坐在地板上等候多时,只是今日的卫姬一身红衣,脸上的妆容也颇为艳丽,看起来和平时凄凄切切的哀愁表情完全是两个人。
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身后跟着护卫,延庆觉得自己还是安全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发呆的使者,不管如何,现在马上宣读圣旨然后开杀。
使者将王莽起早的诏书读了一遍,不愧是被儒生润色过的,洋洋洒洒一大篇怒斥了卫姬和卫家其他人的罪过,最后宣布要将卫姬流放,卫家其他人全部诛杀。
跃动的火光中,卫姬抬起妍丽的脸庞,她的儿子只有十一岁,她还是个非常美丽的少妇,此时就如同一朵娇艳的玫瑰,目光炯炯地看向使者。
“敢问使者,这份诏书确实是陛下的旨意吗?”
这话就问得有些诛心了,如今天下谁不知道皇帝年幼,朝政都由王莽一手把持,诏书自然也是王莽所发。
使者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站在一旁的延庆马上呵斥道:“大胆罪妇,圣旨岂容你质疑?”
卫姬在卫玄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她朝延庆笑了起来,笑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之后才开口道:“妾并不敢质疑圣旨,妾质疑的是那些假传圣意之人,如今天下谁不知道我儿幼弱,诸事全由安汉公的意思,安汉公想要杀我全家,只要一道诏书,就可以让我卫家这么多人沦为刀下冤魂,这天下到底是刘家天下?还是你王家天下?!”
说到最后,卫姬的声音变得凄厉而高亢,连王宫外的人都能听到她的控诉:“延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条王莽手下的得力走狗做过多少坏事,手上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我卫家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呆在中山安分守己,我连这王宫都不敢迈出一步,想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能写信哀求,可是王莽这无耻匹夫做了什么?他一次次驳回我作为一个母亲想要见陛下的合理请求,现在还要他的忠心走狗来杀我全家。”
使者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连忙喝止:“卫姬,你疯了吗?还不快快住嘴!”
“是啊,我是疯了。”卫姬放肆地大笑起来,“请使者记住,我卫姬是被王莽这个小人逼疯的,想要堵住我的嘴,他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吗?我倒要看看他这副道貌岸然的皮囊还能披多久,在这之前……想要杀掉我的家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姐姐!”在卫玄惊惶的呼叫声中,卫姬一把挣脱他的拉扯,将宽大的长袖甩在一座辉煌的烛台上。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烛台倒在地上,沿着纱幔被风一吹,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卫姬飞快地转入燃烧的纱幔后,将几处灯火全部扑倒在地板上,,因为殿内原本就绑了不少浇油的织物,非常助燃,熊熊的火焰很快四处蔓延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她整个包围住了。
“王莽你会有报应的!王莽你会有报应的!”
随着熊熊的火光,半个正殿都燃烧了起来,卫姬的身影很快就会炙热的火舌淹没,只留下她的诅咒声仿佛还在宫殿上方久久回荡。
“你们逼死了我的姐姐!”卫玄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吼着,拔剑朝使者砍来。
“你们要造反不成?”延庆连忙呼唤身后的八百骑兵,“来人哪,快将这些反贼全部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