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大的阵仗,要取自己的性命?荣初脑中快速的转动着,军统已经撤离上海,从余晓江那边传来的消息看,目前一切正常。前段时间为了日后能顺利取得松井的信任,已经开始和日本人合作建厂,偶尔也会听到些汉奸、走狗的骂声,一些爱国学生会往自己车上扔些潲水和烂菜叶之类的,但绝不可能发动这么大的袭击,最大的可能还是日本人。
松井一直对自己还算友善,军部也希望能跟荣氏企业合作,建立日军在上海的经济根据地,那会不会是田中樱子?这个女人现在有如丧家之犬,对自己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必须要调查后才知道,阿次的血不能白流!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线索留下。明天一早你就去警察局,告知韩副局长事情的经过,让他尽快去调查。还有,开回来的那辆车,看看是登记在谁的名下。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荣初低头凝神想了想:“对外就说,我遇袭受到惊吓病倒了,这几日不去公司,谢绝见客,包括松井!”“是,老板!”阿四领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荣初片刻不敢耽误,立即起身回到了阿次的房间。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床上那人的安危,看着他切切实实躺在自己眼前,安静而轻浅的呼吸着,心里才算稍稍落地。这个傻瓜,天大的傻瓜!一心只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才肯顾一顾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调整了一下吊瓶,荣初又坐在了床前,目光只余下柔软与深情……
第六十五章
这一场暴风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息,狂风卷着树枝在窗户上胡乱拍打,荣初攒了攒眉心,今晚经历得太多,他有些精神不济,但他必须保持清醒,时时观察着阿次的情况。
昏睡中的人忽然不安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体在被子下微微发颤,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荣初一惊,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粘湿之下一片冰凉!
重伤之下又淋了这么久的雨,以阿次如今的体质恐怕会很辛苦。荣初立即又拿来两床棉被,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绞了温热的毛巾敷在他额上。可是似乎并不管用,阿次抖得越来越厉害,原本苍白的唇渐渐变作了青紫,甚至连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阿次,阿次,能听到我说话吗?”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荣初心急如焚,阿次失血太多,没有办法暖起来,这样下去不行,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被子,把阿次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阿次的身体好冷,怎么捂都捂不热,荣初恨不能把身体的热量全都传递过去,他把怀里的人搂得紧紧的,口里不断重复的呢喃着:“没事,大哥在这里。不怕,阿次不怕……”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给自己多一点勇气,来抵御心里的不安和惶恐。
阿次,我很害怕,不管什么时候,请你别丢下我。这个世上太冷清,身边没有你,我走不下去。如果你觉得冷,那我就陪着你,一起结成冰,好不好……
伴着窗外的雷雨交加,荣初拥着阿次,一夜软软私语、安抚着怀里的人,也安抚着惴惴不安的自己。
风雨渐渐停息,当阳光终于冲破了黑暗,乌云散去,太阳在地平线上稳稳升起,照暖了整个天际,阿次也终于平静下来,冰冷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些温度。荣初松了口气,昨晚他真的被吓坏了,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又输了不少血给阿次,身体的疲惫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此刻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那逐渐回升的体温,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眼皮阵阵发沉后慢慢合上,也昏昏睡了过去……
中午的时候,夏跃春过来给阿次检查伤口,望着相拥而眠的两兄弟,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一个重伤,一个疲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
这一觉睡得黑沉,荣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睁开眼睛,阿次还在怀里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绵长。荣初欣慰的笑了笑,这才发现手臂被压得沉重酸麻。不让人省心的小混蛋,等你好了,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伸手摸摸阿次的额头,温度还是很低,不过比起昨晚已经好多了,总算是老天保佑!荣初迅速起身更衣,给阿次做了个详细的检查,体征暂时平稳,但伤口处还是有血色渗出,而且,他的心肺附近受过重创,荣初十分担心会出现并发症,看来仍然需要好好观察。
“大哥……”一直昏睡着的人忽然动了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荣初急忙握着他的手,把耳朵附在了他的唇边:“阿次,大哥在这,你想说什么?”“叔、叔叔……”几个虚弱的音节断断续续溢了出来,虽然轻微,但荣初却听得分明,他心里一惊,阿次在叫杨羽桦!为什么?他是杨家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如此重伤之下,你还在记挂着他吗?
不,不对,这家伙虽然对杨羽桦有感情,但也不至于到念念不忘的地步,平时也从不提起,刚刚他是不是想说什么?急忙抬眼再看去,阿次却已经重新陷入昏睡,没有半分反应了。
“老板,有消息了。”阿四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荣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帮阿次掖好被角,示意他一起走到窗户旁边,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昨晚死了八个,都是日本黑龙会的,那辆车也是。手枪和子弹是黑市上惯有的货。”“果然是日本人,警察局去抓人了吗?”“去了,韩副局长亲自带的队,抓了十几个回去,审问后说是接的黑单,买凶杀人,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又是黑龙会,以前田中樱子就跟黑龙会渊源颇深,难道这次真是她搞得鬼?但她现在已被军部放弃,自身难保,要在松井身边安插眼线并不容易,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去赴宴的事?荣初转头望了望窗外,松井琴子笑意盈盈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对了,阿次一直觉得琴子有问题,此事会不会跟她有关联?可她是松井石根的女儿,并没有要杀自己的理由。
荣初凝神思索了一会,对阿四低声吩咐道:“昨晚的人严刑逼供,如果还是吐不出有用的消息,全部处理掉。让人送信给松井,告诉他身边有眼线。还有,暗中去查一查松井琴子的底细,包括她在日本的经历,平时跟什么人接触,切记,不要声张!”阿四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还有杨羽桦,他已经死了这么久,阿次刚刚提起他,是神思昏沉间的挂念,还是另有所指?差点忘了,上次在杨家老宅看到的那张婴儿照片,那是谁的孩子?杨羽桦的吗?荣初拦住了阿四,继续说道:“杨羽桦年轻时曾在日本留学,你再托人去日本打听,除了田中樱子以外,他还有没有交往过别的女人,有没有过孩子。”
这次的遇袭,让荣初发现了一些平时忽略的东西,他似乎快要抓住些什么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小混蛋的身体。
虽然看护得万般小心,傍晚的时候,阿次还是发起了低烧。荣初伸手探了探腹部的伤口,隐隐有些发烫,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果然,被雨水浸了那么久,伤口还是感染了。急忙让夏跃春又带了些抗生素和消炎的针剂过来,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流进阿次的血管,荣初觉得心口仿佛被大石压住了般,沉重无比。夏跃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既然已经有了预见,我们就能提前应对。”荣初深深的叹了口气,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可惜现实总是与人的预期背道而驰,虽然已经做了最周全的处理,深夜的时候,阿次仍旧转为了高烧。不同于昨晚的冰凉,此时的他浑身滚烫,苍白的脸烧得通红,气息粗重而急促,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即使一直昏迷着没有睁开眼睛,他仍是断断续续咳得十分辛苦。荣初整夜不眠的照顾着他,情况却并没有出现好转,伤口的炎症消不下来,温度居高不下,肺部开始出现浑浊的湿罗音。
(东北承军督军府)
“上海有急电过来,四少呢?”有人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走了进来。“他不在,有军务要汇报吗?”“恐怕更急!带我立刻去找他!”来人急声喝道。
第六十六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这一首满江红自己从小吟到大,铁血丹心征鞑虏,一片赤忱保家国!
慕容沣独自站在松花江边,放眼望着苍茫大地,思绪如这飘零的雪花,纷繁落下。
自己少年即负报国之志,誓要拯国家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为了实现心中理想,他不分严寒酷暑,日日训练,夜夜苦读,丝毫不敢懈怠。
自“九一八事变”开始,日本人步步进犯,国土节节葬送,怎不令人痛心疾首!幸承军日益壮大,在东北三省与日军已成抗衡之势,近期更是几经交战,烽火连连。虽然承军胜多负少,但只要战场在脚下,身受战乱之苦的,就是无辜百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便自己竭尽全力,驱除日寇、赠药施粥,放眼望去,城中仍是满目狼烟,饿殍满地。
慕容沣心里一阵悲凉,转而又想到了近日来父亲在婚事上的步步紧逼。一直以来都把瑾之当成兄弟和战友,未曾想她竟然对自己情根深种,执念已深。程伯父是承军的中坚力量,屡次救父亲于危难,对慕容家忠心耿耿,实属功臣良将。他的一儿一女均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瑾之虽为女儿身,却堪比诸葛,战局中智计百出,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信之是个文人,却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且医术精湛,挽救了无数承军将士的性命。慕容家与程家这几十年互相扶持、共同进退,着实是亲厚不分彼此,两位长辈希望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但自己……
慕容沣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遇见阿次,此生不知情为何物,也许就能遂了长辈们的心意。可惜,发生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人生也永远没有如果。阿次就这样毫无预料的住到了自己心里,根深蒂固,哪怕他爱的不是自己……
既然已心有所属,那又怎能另娶他人?可是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若是让瑾之知道了自己对阿次的心思,以她争强好强的性子,即便远在千里,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置阿次于死地。
思及此处,慕容沣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阿次,阿次……你还好吗?你可知道我有多无奈,又有多想你……
雪花簌簌落下,这漫天的飞絮,洁白无瑕,仿若上天派来的精灵,四少仰起头,任它飘落在脸上,阳光中仿佛看到阿次清澈的双眼,噙着一丝笑意,又带着淡淡忧伤,声音清越从天边传来:“原来是承军少帅四少,久仰大名。在下杨慕次,很荣幸交您这个朋友。”
“杨慕次……杨慕次……”四少轻声念着,仿佛这短短三个字,就足以让他浑身充满力量,得到慰藉。他自嘲的笑笑,呵呵,真是,着魔了……
“四少,上海有急电!”沈家平带着人匆匆跑了过来,打乱了这一片冰天雪地的宁静。慕容沣?3" [一触即发]生死相随12" > 上一页 15 页, 耐芬唤簦骸俺鍪裁词铝耍俊薄毖钅酱翁嫘指把纾肼酚龅椒鳎耸拼刮!!袄慈宋醇盎惚ㄍ辏饺葶闳艘丫患恕?br /> 第二日一早,慕容沣便踏上了去上海的路途。此次出行十分匆忙,连夜给几个得力的将领做了交代,长衫便服,拎一箱随身物件,带着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好医生兼好朋友程信之,几个贴身警卫,火急火燎的冲到了车站。
上次离开上海的时候,阿次身体就没好,才短短数月,又屡次受伤。从南京回来就生了场大病,这才过了多久!火气一上来,忍不住把荣初骂了千百遍。自己留给阿次的人都是好手,如果能一直带在身边,又怎会遭受这么多危险?荣初啊荣初,你是猪脑子吗?阿次对你的感情,难道你还信不过?若是他的心有半分可以动摇,无论如何我都会设法将他带走,正因为他心里只有你,我才不得已让他留下。区区几个人而已,只是想保他平安,你怎么这么糊涂!
阿次的伤不知怎样了,枪伤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在信之医术精湛,又在军中待了这么些年,这方面最是擅长,只要赶得及时,一定能救得了阿次。慕容沣心急如焚,眼睁睁望着车窗外景物飞逝、晨昏明灭,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终于抵达了上海。
这两天荣初急红了眼,正在房间和夏跃春商讨治疗方案,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抬头就看见四少带着一行人径直闯了进来。“干什么!”为了阿次的病他已经心力交瘁了,如果要来兴师问罪,他实在没有心情应对。
四少却挥手推开了他,把身后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拉到床前:“信之,拜托你了,请一定要救他!”年轻人点点头,转而便脸色凝重的掀开了阿次的被角。
“放开他!”看到有陌生人碰触阿次,荣初下意识就扑了过来。“姓荣的,想要阿次死你就继续发疯!”四少厉声喝道:“他是我从小最好的朋友程信之,跟你一样是个医生,留洋回来的,但他是个军医,处理过的枪伤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荣初愣了愣,慕容沣竟然兴师动众把军医从东北带了过来!
“军医?你们不是在打仗吗,军医能走的开?”荣初觉得十分震惊,四少对阿次的确是尽心尽力,但是竟然能抛下军务带着人赶到上海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走不开也得来,难不成让我跟你一样,眼睁睁看着他性命垂危!”四少头也没抬,目光牢牢锁在阿次的身上。荣初能感觉得到他满心满眼的怒火,不管怎样,阿次的伤要紧,眼下也只能看看这位军医能不能妙手回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