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次又重新昏睡过去,程信之检查了他没有大碍之后,和夏跃春一起去了客房休息。荣初便和四少在一旁小声商讨下一步针对黑龙会和田中樱子的行动与计划。屋外的天气一片晴好,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带来了些许的暖意与生机。三人共处在一室,难得的和谐与安宁。
“叮铃铃……”荣公馆客厅的电话响起,日本军部来电,松井石根将军即刻出发,亲往荣公馆探病。
第六十九章
荣初对外只是宣称因受惊而卧病,松井会亲自来探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由于并不清楚那晚赴宴的具体情况,四少便以故友探病的名义在一旁陪同,两个人一唱一和,将松井应付了过去。四少认为,松井是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武将,却在言谈举止间对荣初流露出了温和与过度关心的一面,恐怕另有所图,让他小心行事。
三日后,松井又将荣初邀去了军部,并透露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田中樱子身边负责医学研究的仓木鹿队长叛变,将新病毒的资料与进展密报给了军部。经过商议,军部认为细菌弹仍有可能成为未来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关键,但他们并不信任田中樱子的能力,打算在上海重新组建研究基地,一旦研制成功,将于东北战场进行首发投放。新病毒是雷霆变异后的新品种,由于荣初曾是赫尔曼教授的助手,军部希望他能加入研究,并将许给他巨额的报酬与大日本帝国无上的荣耀。
荣初并不稀罕所谓的报酬和荣耀,何况还是他深恶痛绝的日本人!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只有参与进来,才有机会掌握第一手信息,研制出相应的疫苗。何况,新型病毒计划投放的东北战场,正是四少的承军所在,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未免遭到怀疑,荣初犹豫再三之后方才答应了军部的要求,松井为此十分开心。
这三日间,上海黑龙会受到重创,上了申报头条。首先是在抢劫军火的时候中了圈套,东西还没碰到,就被一颗地雷将两卡车人送上了西天。紧接着又接到了一笔大生意,头目之一在赴约商谈时被人杀死在了仓库,身边的弟兄也无一幸免。再然后,走私的货也出了问题,运输途中船触礁沉没,损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紧接着,他们收到了一箱定时炸弹,整个上海分舵在爆炸中化为乌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浸淫上海数十年的黑龙会分支土崩瓦解,再无威胁可言。
日本军部细菌战计划瞄准东北战场,虽然病毒还未最终研制完成,但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提前进行布置与防范。捣毁了黑龙会后,四少便带着程信之匆匆离开上海,赶回了军中。荣初既要处理公司事务,又要抽空去军部参与病毒研究,还要与夏跃春和余晓江保持信息的传递,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留下阿四看着阿次在沈宅养伤。
有了先前的几次经验,阿四十分担心会把人看丢了。阿次躺累了去书房或客厅走动的时候,他就紧紧跟着。阿次在房间休息,他又牢牢守在门口,一步也不敢离开。甚至连要去洗手间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尽职尽责。
这段时间,阿次也没闲着,一边全力配合着养伤,一边让人暗中打探松井琴子的行踪。根据目前的情报,她平日里一直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去庙里上香,为亲人祈福,今天便是十五。如果猜测属实,琴子就不是松井的亲生女儿,此事只怕连松井都未必知情。她初来中国,又身处将军府邸,不可能只身完成复仇计划不让人察知,她身边一定有人协助,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仿若人间蒸发了的田中樱子?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行动不会有问题。阿次抬头望了望门口,阿四现在一定像尊雕塑一样守在外面,他不可能走得出去。不过,小小的一座宅子,怎么困得住他?阿次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拔掉了手上的针管,一番伪装后便打开窗户,翻身跃了下去,悄无声息。
天气有些寒冷,松井琴子一身素色隐花和服,套一件白色风衣,由几个日本士兵远远护着便出了门。城中有好几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她去的却是偏近西郊一座清冷的小庙。上完香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吩咐士兵在院子里侯着,一个人走去了寺庙的后山。
阿次隐在墙角,微微喘了会气,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走了这么多路体力已经不支,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不过,好不容易跟到了这里,他不能半途而废。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打起精神,继续悄悄尾随在了后面。进了山不久,他看到松井琴子停了下来,伸手探入口中,吹出了一串清脆有规律的哨声。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前方有人走了过来。阿次隐蔽在树下的灌木中,探眼望去,对方有四人,走在前面的看身形是个女人,浑身上下都被风衣包裹,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出模样和年纪。
“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么好的机会竟然也没有杀了他,你不想为父母报仇了!”严厉而清冷斥责声响起,阿次双眼陡然睁大,这声音他听了二十年,绝对不会错,是田中樱子!
“没想到荣初命这么大,黑龙会出动了二十多个人,都让他逃了。”琴子的语气中满是不甘与愤恨。“不过几天时间,黑龙会的就势力毁于一旦,这会不会是荣初干的好事!”“黑龙会长期干着见红的买卖,仇家实在太多。对方手脚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琴子有些迟疑:“何况,荣初不过是个商人,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当时是如何从荣家一个下人得到如今的地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晚他大难不死,必定会想方设法复仇,这事极有可能是他所为,这个人实在太过危险!”
田中樱子顿了顿,又转头对她说道:“你父亲杨羽桦就是因为对他一时心软,所以才被陷害,惨死在他手里,财产也被悉数吞掉。还连累你母亲悲痛过度,抑郁而亡!就连我,现在也被他害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见不得光!”“您放心,我与荣初不共戴天,誓必要将他铲除,为父母亲和您报仇雪恨!”虽然远远的看不到表情,但松井琴子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阿次可以感觉得到,她对大哥的痛恨和复仇的决心。
原来琴子真的是叔叔的女儿,她千里迢迢从日本来到中国,就是为了杀死大哥为杨羽桦报仇!可是琴子,田中樱子才是把杨羽桦拖入地狱的真凶和刽子手。杨羽桦是在她的逼迫威胁下,才不得已杀兄灭嫂,提心吊胆做了二十年的汉奸和走狗。而你,你是我和大哥的妹妹,也是个中国人,我们是一家人……
阿次觉得眼睛有些发潮,二十年前的血流的还不够多吗,难道现在又要再一次上演手足相残的惨剧?叔叔,您可曾后悔过当年亲手杀戮至亲,制造杨家血案?可曾想到这恩恩怨怨即便在二十年后还是冤孽难了?大哥杀死了您,为父母和姐姐报了仇。现在您的女儿又要再一次上演复仇的计划。我们都是亲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一定要阻止悲剧继续发生!阿次猛的攥紧了拳头,他要设法解开琴子的仇恨,可是只要田中樱子这个女人在她身边,就只会误导和加深矛盾,要尽早除掉才行!
阿次举起枪,瞄了瞄田中樱子的脑袋。不行,这个女人十分狡猾,附近一定有埋伏,现在动手一定脱不了身,更加劝不了琴子,还是先回去跟大哥商量,想办法找到田中樱子藏匿病毒的窝点,再一网打尽。
到天色快要黑的时候,她们才分手各自离开。阿次又等了一会,才从灌木中慢慢站了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天色已经晚了,深秋的冷风吹过,带着沁骨的寒意,阿次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服。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哥,尽快派人来搜索这里。
回去的路有些远,阿次一直走到市区才拦到了黄包车,待到终于到达沈宅门口,他整个人已经快虚脱了,身体靠在门框上,手软的几乎要拿不住钥匙。不知道大哥回来没有,最近他太忙了,自己也很少能见到。想到这里,阿次又有些无奈,现在好像一天见不到大哥,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似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恋兄癖晚期!不过,眼下这关头,大哥还是不在的好,阿次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
打开门,客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荣初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气。阿次心里一抖,乖巧讨好的笑容便露了出来:“大哥,你来了。”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荣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滔天的怒火正欲发作,却见阿次身体一软,晕倒在了门口的地上。“阿次!”荣初惊叫着奔了过去……
第七十章
荣初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竟然忽略了阿次,明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是自己大意了,真的大意了!眼看这混蛋又开始发烧,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操起桌上的砚台就想往地上砸,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该死的,他竟然还担心会惊了这混蛋!
天知道他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被拔掉的针管时是什么感觉,他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毁了,毁个干干净净,他也一了百了,省得再担这份心!
可是再怎么气,眼前这混蛋却偏偏还打不得碰不得,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拿住了死穴,所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烬了,很好,杨慕次,你好极了!
不同于荣初的怒意难平,阿次这一晚都在毫无知觉的昏睡着,疲累吞噬了身体的痛楚,似乎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是奢侈,他深深陷在了床褥间,一夜无梦,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醒了?”荣初立即起身去探他的额温,折腾了一晚,总算是退下来了,他不由松了口气,转而脸色又冷了下来。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太好使,阿次伸手拍了拍头,晕倒前的一幕闪了出来。糟了,昨天偷跑出去被大哥逮个正着,他一定气坏了!虽然心里虚得很,他还是勉强笑了两声,用有些暗沉干哑的嗓音应道:“是啊,大哥,你怎么不去休息?”
“休息?我不被你气得英年早逝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还谈什么休息!”荣初瞪着通红的双眼,眼下浓重的乌青昭示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他真的气坏了,整晚的照顾与担忧让他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他感觉肺都要炸了。
看来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阿次默默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小声道:“我……昨天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反正也闲着,就……出去了一趟,有点累了,回到家就……睡着了。”“编,你再接着给我编!”竟然还在撒谎,荣初气得全身发颤,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杨慕次,你有本事站着出去,就别跟?4" [一触即发]生死相随13" > 上一页 16 页, 液嶙沤矗 ?br />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大哥的怒吼声,阿次忽然觉得很委屈,大哥一向都是对自己照顾有加,什么时候这么凶过。他闷闷的低下了头,又不敢出言顶撞。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不像昨天那么疼了,纱布也已经重新换过。抬头望去,窗边的书桌上还放着酒精、水盆和毛巾,阿次有些内疚,看来大哥昨天累了一整晚。这件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大哥一定十分担心,还是老老实实认错吧。
阿次挠了挠头发,微微有些赧然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杨副官的道歉我可担不起!”荣初冷冷的别开了头。“大哥,我不该偷偷瞒着你跑出去。可是,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信你问阿四,我最近恢复得很好,所以才……”
“别跟我提刘阿四,什么都替你遮掩,你抽烟他替你瞒着,你跟外面联系他也不敢阻拦,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才是他老板了!”一说起这个荣初就来气,自从小混蛋替他挡了子弹后,事事都护着,生怕他受到半分责罚。这混蛋抽了烟,他就说是自己抽的,这混蛋不喝药他就说自己不小心把药撒了,完全一副老牛护犊子的架势,宁愿自己挨打受罚,也不管这护的有没有道理。
“大哥……”阿次放软了声音,平时的炸毛模样全然不见,竟然还带着几分撒娇讨饶的意味。一对上那双幽黑清亮的眼,荣初心又软了起来,火气顿时熄了大半。可是他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伤口没有长好就跑了出去,又着凉发了一晚的烧,再不好好管教的话,只怕等他身体彻底好了,就要翻了天了,万一又遇到危险怎么办?想到这里,荣初心又硬了起来,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松动:“别叫我大哥,我荣初没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弟弟!”
阿次心里抖了抖,大哥这次真生气了,软硬不吃,怎么办?“我找到田中樱子了。”他试图转移大哥的注意力:“她藏在城西一座小庙的后山里,我们可以……”“好极了!”荣初怒极反笑,忍不住鼓起了掌:“日本军部和警察局都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杨副官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果然是好本事!”
阿次焉了下来,他真的没辙了,不由得低声道:“大哥,是阿次不对,要不您执行家法吧,阿次绝无怨言。”荣初额上的青筋又爆了爆:“哦?杨副官的意思是,您身上带着两个窟窿,还能再挨一顿鞭子?果然是厉害啊,可惜我荣初凡夫俗子一个,还没那个能耐在您头上动土。”
“大哥……”阿次觉得很无奈,大哥的语气实在太过分,可是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他消气,只好泄气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