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上山并未走铺好的石阶,却在灌木丛中穿梭,时走时停,四周观望,观其路径却是往华山的后山去的。忽见前方巨石之间晃过一身着黑衣,头戴斗笠,手中提剑的人影,只是一眼,便消失在通向后山的小路上。陆柏面露喜色,急急跟上,东方坠在不远处,也上前去看看热闹。
陆柏爬上一处断崖,四处寻那黑衣人,回身一看,竟见那人盘坐在断崖边上,身子挺拔,四肢矫健,能看见下颚上的胡须,斗笠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陆柏站定抱拳,恭敬带笑道:“在下嵩山大阴阳手陆柏,敢问阁下可是华山‘不’字辈的师兄?”
那黑衣人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沉声回道:“不错,在下正是。有何见教?”
陆柏心中大喜,连问道:“请问阁下是成师兄还是封师兄?”
“华山派‘不’字辈的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话完,见那黑衣将头上的斗笠摘去,回头看向陆柏。
陆柏看清那黑衣人的面貌心头一惊,竟然是岳不群,放下抱拳的手,一脸愕然,勉强镇定,颇为尴尬。
却见岳不群起身向陆柏走来,故作微微惊讶,颇有好客之意地说道:“原来是陆师兄啊,呵呵,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与我打个招呼啊?”
陆柏只好哈哈一笑,回道:“我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走走。”
“哎呀,陆师兄千里迢迢而来,放着华山的前山不走,却要在着后山上爬小路。可见,一定有什么要事要办吧。”岳不群以剑指着前山方向,看着陆柏,满眼的探究。
陆柏见此人白话直说,又尴尬地干笑几声,才道:“我只是途径华山,在山下小酌,多吃了几杯,唉?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跑到山上来了?”
岳不群见他打着太极,也是呵呵一笑。陆柏立刻抱拳告辞,转身就走。
“哎,陆师兄,既然来了,就在山上多玩些日子吧。”
陆柏闻言又只好转身再次作揖,假笑道:“不打扰了,多谢。”
…………
“呵,左冷禅为搞垮华山派也来找气宗之敌,剑宗之后。不过这个岳不群嘛……看他们自相残杀,本座权当看个热闹。”
东方白登上思过崖,于崖顶上放目远眺,却寻不得李慕白踪影,又大声呼喊着:“小白——小白——”
声音透着内力于谷间回荡,却是久久听不见答复。
“年轻人,你上华山找人?”
东方白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开口,心头微跳,转身看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白须白袍不修边幅的老头,而且武功极其高深,他落地前竟未察觉。自是警惕,暗想华山上何时有如此高手,难不成是华山分裂前的人物?
“你即已听得我喊人,自是来找人的。”东方白背过手,盯着老头,指间隐显一根银针。
风清扬先前看这年轻人于山石见游走,轻功了得,再想这小子如此年轻,武功又是不凡,眉眼间英气逼人,还透着浓厚的杀气,想必来者不善。“哦?我华山哪里会有你要找的人,若是没什么要事,就赶快走吧。”
“我找人还需你的允许?莫要挡道!”东方思虑再三,还是暂且不用针的好,运力拍出一掌,掌风卷着内力袭向风清扬。
风老头挥出一指剑气,却将那一记风雨欲来之势的掌风轻易化解,四散的气流卷着地上的砂石落叶向周围散去。
东方白眸子微眯,盯着风清扬伺机而动,心想:“这老头修为不凡,指间已能凝出剑气,如此造化若为华山派驱使,定然会成为本座霸业的绊脚石,不如于此先……”
“哼!老夫封剑多年,没想到还有再次利剑出鞘的时候。年轻人,你真是了不得啊,年纪轻轻武功修为就如此高,若是你驱除心中戾气,定然会前途无量。”风老头瞧着这年轻人突然想起了小友来,唉,那个颇爱惹人生气的小友如今情况如何呢?
“哦?那实在是在下之幸了,看你也是厉害,莫要挡了我的道才是。”话音未落,东方白一个瞬身上前再突击一掌,让老头子作势迎击。再而左掌角度刁钻,右掌作掩护,即已近身,也将老头左右两侧封住,左去不得,右闪不了,后退则不被击中也会受到波及。
原本是打满了的算盘,却见那老头子根本不退不避,见招拆招,并不接上那虚掩的右掌,缠上左臂运力卸下。东方白愈是心惊,此招样式很是眼熟,不及多想,右掌只好蓄足内力转腕为掌刀侧劈而下。老头子左掌却是避过刀锋,绕至掌心,极速运行掌上内力,不急不缓,竟将那强劲的掌刀给震开了。
两人互攻互守,不分胜负,各退一步。
东方白觉得很奇怪,对方内力并不比自己深厚,却能震开掌刀,而自己招式并无套路,却仍是被着老头子看破,突然忆起那似曾相识的招式,瞪着对面的老头子惊讶道:“破掌式!”
风老头子一扬眉,也是惊讶,“你也知道独孤九剑?”
东方白确是心惊,当初师父说只收了我一名弟子,而看这老头年纪以及修为也不可能是师父的徒弟。再说独孤九剑是师父独创,自然不可能是师兄师弟之类。
“你是从何处学来的独孤九剑?”东方白盯着风清扬,定要问个清楚。
风清扬想不到如今独孤前辈的剑法已然发扬光大,每见到一个年轻人都能认出独孤九剑来,呵呵,当然除了那个蠢小子。“呵呵,自然是老夫的师父教的。老夫倒想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独孤九剑?”
“哼!我可不单单是知道。”
再见东方白以指为剑,旋身上前突刺,本是一剑,却见周围剑影点点,完全罩住了风清扬的上盘。老头子回击不得,寻不到破绽,腾身跃至东方白身后,而剑影仍是紧追不舍,只好再甩出两道剑气,封住对方的进攻。
风清扬抬手制止,开口道:“唉,年轻人,你告诉老夫,你的剑术也是独孤前辈教的?”
这个老头果然认识师父,难不成真是师父教的?“师父他教你的剑术?你不是华山派的人么?”
“哈哈哈哈,老夫可没那么幸运能得独孤前辈真传,只是老夫认得一位小友,独孤前辈教了她独孤九剑。”风清扬听得话意便知这个小子真是独孤前辈的徒儿,自然对她的口气也是放缓了些,话说回来,独孤前辈竟然收了两个徒儿,两人还互不知晓,也不知道前辈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是谁?”想不到师父他除了自己还有徒弟,当初师父说只有我一个,那就是后来收的?
“她是……”
“风太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
当初金盆洗手大典之前,令狐冲结交魔教长老曲洋之事是瞒不得的,于是岳不群以“结交妖邪”的罪名罚令狐冲于思过崖面壁一年。
思过崖上少有人迹,只有小师妹与师弟们会送饭上来,每每见到小师妹,令狐冲心里头的郁闷、无聊皆是一散而去。两人相处甚欢,本以师傅师娘的如意玉剑为信物,待自己下了思过崖后便可谈婚论嫁了。哪里知道可人的小师妹竟然渐渐与林师弟走得近,而且极少再来思过崖,令狐冲伤心欲绝。
偶然又遇得一山洞,洞内尸骨遍地,石壁上还刻着“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十六个字。周围还有五岳剑派失传的精妙剑招,却都被人给破了。令狐冲一时惶然,自己多年所学竟然毫无用处,五岳剑派的剑法也如鸡肋,本就情伤失意,如今更是连人生都失了方向,心灰意冷。
后与风太师叔巧遇,有幸受太师叔传剑,才没有惶惶度日。
令狐冲和风清扬相处十余日,虽然听他所谈论指教的只是剑法,但于他议论风范,不但钦仰敬佩,更是觉得亲近,说不出的投机。风清扬是高了他两辈的太师叔,可是令狐冲内心,却隐隐然有一股平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之恩师岳不群,似乎反而亲切得多。
今日令狐冲本是在洞内练习独孤九剑,却隐隐听得洞外有人声喧哗,竟是风太师叔的声音,便想着出去察看。
…………
“风太师叔!发生什么事了?咦?……你是……东方兄弟?”令狐冲向来自来熟,瞧着外面的人正是当日在群玉苑与白兄弟一同相助刘师叔与曲前辈的东方兄弟,更是上前热情得打起了招呼。
“东方兄弟,你怎么上华山来了?我被罚在思过崖面壁,都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
风清扬想不到令狐冲这小子也认识这人,东方……?
“在下东方柏,是来思过崖找人的……刚才你说师父他还有一名徒弟是谁?”东方白还是记得是来找人的,不过对着自己那个师弟还是师妹也是颇有兴趣的。
风老头子想起那个臭小子竟然临走之前还留了些胡说八道的杂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呵呵,老夫那个小友啊,叫李慕白,是个忒爱气人的年轻人啊。”
东方白身子一震,心中大骇,怎么可能,小白怎么会是独孤求败的徒弟,不该是任我行……“小白?你说李慕白是我师父的徒弟?”
老头子觉得奇怪,这东方小子认识小友?“当然,老夫从未见过小友那般的习武奇才,剑法修为极高,境界已在你我之上,若是勤加修炼,必将大成。”
令狐冲在一旁听着,极其兴奋,没想到白兄弟、东方兄弟、风太师叔与那位独孤前辈有这样的关系。“哈哈哈哈,那我与白兄弟真是有缘,没想到白兄弟是独孤前辈的弟子,东方兄弟也是,真是太有缘了,哈哈哈哈。”
“有缘,有缘,话说你可得叫这个小子太师叔祖啊,哈哈哈哈!”风清扬又想起当时唤小友师叔祖的事,抚着长须,笑得一颤一颤的。
东方白自是没理这两人自娱自乐,再向风清扬问道:“可是李慕白分明就会吸星大法,她即已经习得独孤九剑,又何必再去……”拜任我行为师。
吸星大法?风清扬倒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想着,既然二人本就相熟,为什么却不知那功夫不是吸星大法,当日老夫也是误认,小友立刻就解答了。
“风太师叔,吸星大法是什么样的功夫?”令狐冲当年并未与五岳剑派的前辈一起去攻打·黑木崖,自是没见过任我行用吸星大法,再者五岳剑派并未吃得一点甜头,自然也没有多提,令狐冲当不知晓。
“吸星大法出自逍遥派的至尊武学‘北冥神功’的残片与逍遥派叛徒丁春秋的‘化功大法’,可以吸人内力。不过小友习的不是吸星大法,正是早已失传的北冥神功。虽说两种内功都是吸收别人的内力,其中似乎有所不同,至于有何不同就不得而知了。老夫听小友话语,似乎很看不上吸星大法呢,说来也不奇怪,若是吸星大法无敌,那个魔教教主任我行怎么会轻易让东方不败抢了教主的位置。”风清扬的师父段子羽因缘际会习得许多门派失传的功夫,对其中的由来、传说也多有了解。
东方白胸中顿时翻滚起惊涛骇浪,小白用的不是吸星大法,不是吸星大法,那就与任我行没有关系……她当日为什么不反驳,就算是自己错怪了她,为什么不与我说,为什么不解释,还一声不吭地就走了……那她上崖来,化了我体内的真气,失了那么些血,受着炽焰烧灼的煎熬,都是……都是为了我么……那她为什么不留下,既然不是为了去救任我行,为什么还要走……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让她回来,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我身边。
“那你知道李慕白在哪?她是不是在这里?”东方白向前几步逼向风清扬,颤着声问道。
风清扬真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小子怎么喜怒无常,一会子杀气冲天,一会子激动异常。“小友几月前就下山去衡阳凑什么金盆洗手大典的热闹去了。”
“白兄弟不是后来一直与东方兄弟一起么?难道白兄弟失踪了?我在此面壁也近半年了,并未见到白兄弟啊。”令狐冲想着白兄弟武功如此高超,就算在外游山玩水也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不在?当真不在?”
“自是不在,小友来没来,老夫怎么会不知道。”哼,这个小子,还不信老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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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寺。
李慕白紧缩着眉,浑身热得难受,体内热气翻涌,似要冲破体表而出。紧紧闭着的双眼猛然一睁,挺身坐起,喘着粗气,胸膛起伏。
“好热……”李慕白拽着衣襟,脱光了才好,想要泡在冰水里,泡上一整天。
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约朴实的房间里,不远处还有一尊观音菩萨的玉像,地上还摆着一张灰色的蒲团,蒲团上两处深深的凹陷,定是被人反复跪过。
李慕白只记得当日从黑木崖下来,因着失血过多,头晕目眩,再而体内热气翻腾,一时浑身无力,栽头到了下去。而后……而后……“好像有一股血腥味……然后……有一点甜……”
“甜?”
李慕白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与东方接吻的画面……摇了摇头,“这里定不是黑木崖,又怎么会和东方……”
忽而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听步音间隔较小,是个姑娘,“难道自己被尼姑救了?”
“吱呀——”
开门进来的果然是一个小尼姑,“仪琳?”
端着脸盆的仪琳听声一愣,转过身来望着李慕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既而面上一喜,惊讶道:“白哥哥!你醒了!”
“仪琳,是你救的我?”看着小尼姑傻傻的样子颇有些好笑。
看那小尼姑放下脸盆,捏着手指,低着脑袋,苍白的小脸上竟有些泛红。“没……没有,只是……只是看白哥哥倒在地上,就将白哥哥带到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