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一惊,心道:这令狐呆子怎么跑到华山来了?而令狐冲这人不可夜视,在这黑黢黢的洞中犹如瞎子,武功施展不出,如今定是糟极了,还说什么好极了?
令狐冲自然明白,群豪知他武功高强,有他在一起,便多了几分脱险之望。
玉钟子道:“请问令狐闲侄,何以只贤侄孤身一人来?”这人老谋深算,疑他暗中意欲不利于众人。令狐冲出身于华山,是岳不群的首徒,此事天下皆知,困身于这山洞绝地的,华山与恒山两派数百弟子中,只有他一人,未免惹人生疑。
令狐冲道:“在下另有一个同伴……”忍不住又叫:“白……”只叫得一个“白”字,立即想起:“白兄弟是日月神教副教主,正邪双方,自来势同水火,不可在这事上另生枝节。”当即住口。
玉钟子道:“哪几位身边有火折的,先将火把点燃起来。”
众人大声欢呼:“是极,是极!”“大家都胡涂了,怎地不早想到?”“快点火把!”其实适才这一番大混乱中,人人只求自保,哪有余暇去点火把?只须火光一现,立时便给旁人杀了。
李慕白心中咯噔下,心道:这些人点了火就能见我,我刚才未报名姓,而岳不群先前亦是报出自己身份,虽然他们未必相信,可如今的人心相信不得。所以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
如此,李慕白游走在墙壁之上,寻到蓝凤凰所在,一把揽过二人入怀,一起推入后头的石缝阴影之中。
怀中的人于黑暗中被人一揽,心下一惊,当下便要脱口惊呼。却被低声呵斥:“别叫,是我……”
好不容易在石缝中安身,李慕白便听见耳边丝丝声响,登时身子一僵,堪堪侧过头去,便见那条黑底红花的小舌,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好奇地凑近了李慕白。忽而是发觉了什么,小蛇的身子亦是僵硬,哧溜钻回了蓝凤凰怀中。
松下口气,李慕白觉得,若是被岳灵珊发现,这蓝凤凰定要被折腾得怕怕的,如此一想,李慕白竟然贼贼窃笑起来。
但听得哒哒数响,有人取出火刀火石打火,数点火星爆了出来,黑暗中特别显得明亮,纸媒一点燃,山洞中又是一阵欢呼。
只见山洞石壁周围都站满了人,身上脸上大都溅满鲜血,有的手中握着刀剑,兀自在身前缓缓挥动,这些人自是特别谨慎小心,虽听大家发了毒誓,却信不过旁人。
见到令狐冲迈步向对面山壁走去,似要去寻人。
突然之间,人丛中有人大喝一声:“动手!”七八人手挥长剑,从地道口杀了出来。
群豪大叫:“什么人?”纷纷抽出兵刃抵御,几个回合之间,点燃了的火折又已熄灭。
李慕白看见令狐冲一个箭步,跃向对面石壁,右首有兵刃砍来,黑暗中不知如何抵挡,只见他地下一扑,当的一声响,一柄单刀砍上石壁。
只听有人叫道:“将一众狗崽子们尽数杀了,一个活口也别留下!”
十余人齐声答应。跟着六七人叫了起来:“是左冷禅!左冷禅!”又有人叫道:“师父,弟子在这里!”
李慕白寻声看去,果然是左冷禅,他竟没死!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黑衣武士,已然四散开来。
只听左冷禅阴森森的道:“亏你们还有脸叫我师父?没禀明我,便擅自到华山来,欺师叛门,我门下岂容得你们这些恶徒?”
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师父,弟子得到讯息,华山思过崖石洞中刻有本派的精妙剑招,生怕回山禀明师父之后再来,往返费时,石壁上剑招已为旁人毁去,是以忙不迭的赶来,看了剑法之后,自然立即回山,将剑招禀告师父。”
左冷禅道:“你欺我双目失明,早已不将我瞧在眼内,学到精妙剑法之后,还会认我是师父吗?岳不群要你们立誓效忠于他,才让你们入洞来观看剑招,此事可是有的?”
那嵩山弟子道:“是,弟……弟子该死,但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咱们五岳剑派合而为一,他是掌门人,听他号令,也……也是应当的。没料到这奸贼行此毒计,将我们都困在这里。”
又一人道:“师父,请你老人家领我们脱困,大家去找岳不群这奸贼算帐。”
左冷禅哼了一声,说道:“你打的好如意算盘。”他顿了一顿,又道:“令狐冲,你也到了这里,却是来干什么了?”
令狐冲道:“这是我的故居,我要来便来!阁下却来干什么了?”
左冷禅冷冷的道:“死到临头,对长辈还是这般无礼。”言罢,左冷禅便抬头与令狐冲厮杀上来。
左冷禅喝道:“将山洞中所有的叛徒、奸细尽数杀了!”顷刻之间,兵刃相交声和呼喊之声大作。
李慕白与黑暗之中伸头四望,见到令狐冲蹲在地下,一时倒无人向他攻击,这种场面,李慕白有些忍俊不禁了。
只听得群豪与众瞎子斗得甚是剧烈,一面恶斗,一面喝骂,时闻“滚你奶奶的”之声。
这“滚你奶奶的”五字李慕白少有听到,来此世三年,知晓通常骂人,总是说“去你妈的”,或“操·你奶奶的”,有时也有人骂“滚你妈的王八蛋”,却绝少有人骂“滚你奶奶的”。
李慕白寻思:难道这是哪一省特别的骂人土话?从前上大学,同学都是来自各省,新疆、西藏更是有,却没听过有人这么骂人的。
再听片刻,发觉这“滚你奶奶的”五字往往是两人同骂,而这五字一出口,兵刃相交声便即止歇,若是一人喝骂,那便打斗不休。
她一想之下,便即明白:“原来那是众瞎子辨别同道的暗语。”黑暗之中乱砍乱杀,难分友敌,众瞎子定是事先约好,出招时先骂一句“滚你奶奶的”。两人齐骂,便是同伴,否则便可杀戮。这五字向来没什么人使用,不知暗语的敌人决不会以此骂人。
令狐冲似乎也想明此点,站起身来,持剑当胸。
但听得“滚你奶奶的”之声越来越多,兵刃相交声和呼喝声渐渐止歇,显是泰山、衡山、嵩山三派已给杀戮殆尽。李慕白又向外瞧了眼,果然除却令狐冲、左冷禅与十几个黑衣瞎子武士之外,皆死在地。
忽然,发觉怀中的人微微忸怩,低头一看,岳灵珊伏在石壁上,双颊泛红,面若桃花,双眸含水,整个人羞涩不已。
李慕白觉得好生奇怪,本想张口问话,可害怕被左冷禅与那群瞎子听见,只好忍住。
李慕白揽着蓝凤凰与岳灵珊,双手各搭在二人身上,是以动了动覆在岳灵珊身上的手,以示询问。不料岳灵珊更是扭捏,手下触感愈发升温。
触感?
碰着岳灵珊的手又动了动……
岳小姐已然面色含·春了。
再一动……
岳灵珊脸色红得欲滴血。
好软……
李慕白如是感叹,继而浑身一颤,身子僵硬,讪讪地松了手,默默地牵起一旁蓝凤凰的手,也不在意上头也没有什么毒·物,就这么将手放在了李慕白刚在所覆的地方。
蓝凤凰很是奇怪,不知道小哥哥牵自己的手放到哪儿了,于是动了动手……
岳灵珊紧紧抿着唇,红透了的脸,快要埋入了自己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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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聚歼(四)
蓝凤凰摸了摸,捏了捏,揉了揉,自是知道那处是什么,也知道那儿是谁的,觉得手感好极了,心中为小哥哥怒赞。
于是乎,蓝凤凰干脆微微挪了身子,朝那红脸的姑娘蹭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更是方便了自己舒舒服服地吃豆腐。
李慕白眼尖,自然发觉,心中暗笑,心道自己干了件美事。
片刻,打斗声已然止歇。左冷禅道:“大伙儿在洞中交叉来去,砍杀一阵。”
众瞎子答应了,但听得剑声呼呼,此来彼往。
李慕白又朝洞中望了望,为令狐冲捏了把汗。有两柄剑砍到令狐冲身前,令狐冲举剑架开,沙哑着嗓子骂了两声“滚你奶奶的”,居然无人察觉。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除了众瞎子的叫骂声与金刃劈空声外,更无别的声息。
李慕白看见,令狐冲委屈极了,几乎要哭了出来。
左冷禅喝道:“住手!”众瞎子收剑而立。
左冷禅哈哈大笑,说道:“一众叛徒,都已清除,这些人好不要脸,为了想学剑招,居然向岳不群这恶贼立誓效忠。令狐冲这小贼,自然也是命丧剑底了!哈哈!哈哈!令狐冲,令狐冲,你死了没有?”令狐冲屏息不语。
左冷禅道:“兄弟们,若不是林平之知道另有秘道进这山洞,咱们难以手刃大仇。不过,林平之对上也怕是勉强,咱们还需要他,莫让岳不群那厮将他杀了。况且,岳不群也得死我手才是!”
众瞎子称是。
左冷禅再道:“咱们快些出去。料想岳不群这当儿正守在山洞外,乘着天色未明,咱们一拥而上,黑夜中大占便宜。”
只听得脚步声响,一行人进了地道,脚步声渐渐远去,过得一会,便无声息了。
令狐冲低声道:“白兄弟,你在哪里?”语音中带着哭泣。
李慕白闻及,心中大骂令狐冲蠢猪,左冷禅老奸巨滑,怎能说去便去?定是伏在地道之中,窃听山洞内动静。不过看着令狐冲这般着急,心下也是感动,赶紧移身过去。
令狐冲忽听得头顶有人低声道:“我在这里,别作声!”喜极,双足一软,坐倒在地。
令狐冲心想:当众瞎子挥剑乱砍之时,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躲在高处,让兵刃砍刺不到,原是一个极浅显的道理,但众人面临生死关头,神智一乱,竟然计不及此。
李慕白纵身跃下,令狐冲抢将上去,掷下长剑,看见她张开怀抱要抱过来,那手就要朝自己胸口袭来。若不是知道令狐冲看不见,真想一剑看了他的双手。
一把拍开令狐冲要伸来的爪子,切齿道:“你,要,摸,哪,里……”
令狐冲什么都看不见,只听着声音朝李慕白那处摸去,可不曾想要摸到什么,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嘿嘿嘿,白兄弟,你没事吧?”
“没……”李慕白只说得一个“没”字,突然之间,地道口有人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令狐冲左手护着李慕白,右手抓起地下长剑,喝道:“什么人?”只听一人冷冷的道:“令狐少侠,是我!”正是左冷禅的声音。但听得地道中脚步声响,显是一群瞎子去而复回。
令狐冲暗骂自己太也粗心大意,自己若是孤身一人,原可跟他耗上些时候,再谋脱身,但太关切李慕白生死,劫后重逢,喜极忘形,再也没想到强敌极可能并未远去,而是暗伺于外。
李慕白拽着令狐冲的已经上提,将他拉了上去。这凸岩只不过三四尺见方,两人挤在一起,不易站稳。
令狐冲心想:白姑娘见机好快,咱二人居高临下,便不易为众瞎子所围攻。
只听左冷禅道:“两个小鬼跃到了上面。令狐冲,你在上面躲一辈子吗?”
令狐冲不答,心想我一出声,便让你们知道了我立足之处。他右手持剑,左手环抱着李慕白的纤腰。
李慕白登时黑了脸,真想一剑戳死令狐冲。
左冷禅喝道:“你们的眼珠是谁刺瞎的,难道忘了吗?”十余名瞎子齐声大吼,跃起来挥剑乱刺。令狐冲和李慕白一声不响,众瞎子都刺了个空,待得第二次跃起,一名瞎子已扑到凸岩数尺之外。
李慕白看见有人刺来,想一剑了结,不料令狐冲听得他跃起的风声,一剑刺出,正中其胸。那瞎子大叫一声,摔下地来。
“白痴!”李慕白手肘朝后一捅,正中令狐冲腰腹,让他连连吃痛。
这么一来,众人已知他二人处身的所在,六七人同时跃起,挥剑刺出。
令狐冲虽然瞧不见众瞎子身形,但凸岩离地二丈有余,有人跃近时风声甚响,极易辨别,嗤嗤两剑,又刺死了二人。
众瞎子仰头叫骂,一时不敢再上来攻击。僵持片刻,突然风声劲急,两人分从左右跃起,令狐冲欲出剑挡刺,铮的一声,双剑空中相交,而另一人却是呜噜一声中得李慕白的气剑,哐啷落地。令狐冲右臂一酸,长剑险些脱手,知道来袭的便是左冷禅本人。
左冷禅二次跃起,又再攻来。
令狐冲长剑刺向左冷禅,不料李慕白嫌弃他碍事,一把将令狐冲推落在地,再而一剑没入左冷禅心口,血色喷发,击得令狐冲一脸。
左冷禅是瞎子,但如今听力极好,黑暗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李慕白耳聪目明,自然更具上风,而无形气剑本就不已察觉,杀人出其不意,是以,那左冷禅就这般咽气死了。
“诶呦——白兄弟,你干甚推我下来啊?”
令狐冲在地下杀猪似的哀嚎。剩余几个瞎子得知其位置,均是挺剑出刺。
令狐冲赶紧背靠石壁,欲挥剑乱舞,弯身在地下摸剑。他一摸之下,摸到的是个死人脸蛋,冷冰冰的又湿又粘,急忙退了两步,摸出一把长剑,铮铮两声,挥剑架开了刺来的两剑,跟着呼的一响,手中剑又被击飞。
令狐冲大急,俯身又是一摸,入手似是根短棍,危急中哪容细思,只觉劲风扑面,有剑削来,当即举棍一挡,嗒的一声响,那短棍被敌剑削去了一截。
李慕白看着令狐冲在下头这般狼狈,暗叹口气,随即出招,瞎子们应声到底,再动不得,胸口之上皆有一个血洞。
令狐冲听闻许多人到底,挥舞断棒没得到任何反应,心中慌张,小心翼翼开口问道:“白,白兄弟,瞎子人呢?”
“都死了。”李慕白纵身下来,对瞎转悠的令狐冲道:“你若刚才对他们骂:‘滚你奶奶的’,那也是一击必中,难不成你是被惊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