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连着鬼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去十殿报道。所以我没机会去极乐世界当神仙,只能回来这阳世继续当个穷鬼。’
‘我也觉得奇怪,你这两根鸡爪不是号称天下第一什么都能抓住,怎么就偏偏抓不住财的。’说着掏出一个钱袋挂在指尖来回转。
‘这个你不比我更清楚。’陆小凤说着出手,用那两根手指夹住快速旋转的钱袋一角。
‘我清楚?’司空摘星却还故作疑惑。
‘你这贼猴子不是有规矩不偷值钱的东西吗,怎么每次都喜欢从我身上摸钱袋银票。’看着那原本属于他的钱袋,上面还用彩线绣着一对鸳鸯。
‘这就是个破布袋子,本就不值几个钱我为什么不能偷?’司空摘星反问。
‘那里面的银票难道也不值钱?’
‘这银票只要不去兑换成现银,不就是一张纸既不能写也不能画,就连做草纸都嫌硬。’
‘那银两又怎么说。’
‘在别人手里面那自然是真金白银,可若在你陆小鸡手里面的话那不过就是……’
‘是什么?’
‘粪土。’
‘这算是夸我,视金钱如粪土。’
‘是夸我自己,化腐朽为神奇。’
‘看来下次我要拉着你这猴精一起上路才行。’陆小凤说着手指稍稍松动。
‘好啊。’从陆小凤指尖抽取钱袋,握在自己的掌中。
——你这个穷光蛋都没有路钱付,还不快点滚回来,真想当穷鬼不成。
‘或许他还不知道,你也知道他这人有多傻。他肯定还在那你等你,等着你来帮他付路钱,就像你们说好的那样。’
这样时不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总是在督促司空摘星快点去。特别是在知道这十八府所在不是别处就是曾经的水市快活塔,这个想要前往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是缘,是圆,是源。
他和陆小凤两个人不就是被困在一个名为缘怪圈之中,不停地绕着那‘缘心’打转,停不下来,回不了头。每次他们都以为走到了终点的时候,却又发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而要是那失而复得记忆并没有差错的话,也许这一次他便在这个缘起的源头的等着他。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有些太过自欺?
不论是否自欺,这样的念头都本该促使司空摘星同公子岚司马青城一起前去才是,可是他并没有。
那一晚他们真输怕了,现在他们真怕输了。
只要不去证实,他便能以为他……
等着他去付钱。
是在戏耍自己。
等他等的不耐烦自然会回来。
等他耍够了自然会来找自己。
第53章 四十九、半人
四十九、半人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司空摘星有两门绝技,一个就是他偷艺,他已经将偷变成了一门艺术,被他偷过的人从来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是一种荣幸。这是陆小凤对司空摘星的评价,不过司空摘星觉得陆小凤是在瞎说,或许只有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不过这就足够了。
司空摘星的另一门绝技,一样是一门艺术,那便是易容术。司空摘星的易容术,不但能画皮,将自己的容貌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他更懂得画骨,气质行为也能拿做到一模一样,不但形似更能神似。除了画皮画骨外,司空摘星甚至能做到画心。
何为画心?那便是思维想法甚至是情感都一并学去。到了这种地步无疑是从外到内都完完全全的变成一个人。
同样陆小凤也是那唯一能看穿司空摘星易容术的人,不单单是那层面具,更是他那别有用意的行为,甚至是他那莫名其妙的想法。陆小凤曾跟花满楼说,千万不要去想司空摘星在想些什么有何用意,因为绝对不可能想明白。可偏偏他自己却总是忍不住去想,想的头痛欲裂,可偏偏就是停不下来。
有时候老实和尚也会不太老实的去瞎想,想到底是陆小凤总是害的别人头痛,所以派了司空摘星这个克星,一物降一物也让陆小凤尝尝头痛的滋味,好改过自新,可结果却是陆小凤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又或者是陆小凤先是被司空摘星搞的头痛,他为了转移一下尽力不至于自己的头真的裂掉,就反过来让其他人头痛。
陆小凤对此的看法当然是后者。他绝对是无辜的大好人,要怪就怪司空摘星那个天下第一大混蛋去。
到了现在老实和尚却可以肯定,陆小凤才是那万恶之源。毕竟现在陆小凤是再也不会被司空摘星弄得头痛了,不只是头,他也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弄痛任何地方,一个死人又怎么会痛。可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却还是会被陆小凤这个死人弄得头痛。
比如?比如这几天就是他的周年忌日,可是他们这一群朋友却连想找他喝酒的地方都没有一个。
陆小凤已经死了一年。从山崖落下撞到了头,又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尸体是在近十数天后,在入海口的一处礁石间发现的。尸体已经被泡的发涨,虽还不至于面目全非,然而因为在水流大力的抛投之下同礁石来回冲撞,尸体早已不能说完整,四肢不全五脏缺失。
那时候虽才是春末,可是南府位于最南端,气温已经将近伏暑。尸体刚捞上来不久便开始腐烂,确认了身份和死因之后便马上火化。骨灰也并没有好好供奉安置,而是被洒在南府一处他曾经最喜欢的山崖。那九天之凤又怎么甘愿埋骨在三尺黄土之下,更不要说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陶罐之中。
陆小凤遇到过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人终其一生遇到的奇怪事情恐怕还没有陆小凤一年遇到的多。关于陆小凤有很多说不尽的传奇故事,他的死本该成为最后一个,也是其中最精彩的那个。
可是实事却有些讽刺,陆小凤死了,可是他的死因却偏偏成了人们最不愿提及宣扬的事情。倒不是陆小凤死前尽做了一些无聊的事情,恰恰相反他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绝对是精彩绝伦,足以被江湖传扬百年。他救了一条掌管天下的真‘龙’,杀了一个驾驭九条龙的‘神’。
陆小凤的运气真不能算是好,要是他运气好的话,就该死在这故事最高潮的地方,杀神的同时同归于尽,为他这传奇的一生画下最完美的一笔,可是他却偏偏活下来了。陆小凤最终还是难逃一死,然而这一次他的死非但不能成为其点睛一笔,反倒成了狗尾续貂之物。
提及陆小凤的这次的死,人们就不得不去提及陆小凤的克星,司空摘星。司空摘星虽算不上什么大侠君子,可也是名满江湖能冠以侠字的独行大盗。身为陆小凤的朋友,更作为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这个名字也是个让不少江湖人所敬仰的传奇。纵然没有陆小凤那么多,但也有那么一两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当然其中大部分都难免和陆小凤扯上些关系。
然而从一年前陆小凤的尸体被发现,直至今日今日江湖上人,都对于司空摘星这个名字都是不齿提及的。这缘由自然是陆小凤,因为他的死。这和司空摘星有什么关系?
回到之前刚说过的死因,从山崖落下,肯定不会是陆小凤自己跳下去的,这完全是因为司空摘星。甚至有人可以证明,是司空摘星亲手将陆小凤推下去的。
所以完全可以说是司空摘星害死的陆小凤,或者说陆小凤是为了司空摘星而死。当然这本没有什么,毕竟司空摘星是陆小凤几度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陆小凤为了自己的兄弟而拼命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纵然是两个人突然成了敌人,比武决斗然后一时失手打死对方,这没什么好让人埋怨的。
然而如果陆小凤之所以那么不要命的原因,早已超出了朋友,兄弟,仇人。而是基于一种用在男女之间才算是理所应当的感情——情人。那么事情就不是有什么不对,而是错,是罪。这样的缘由让陆小凤的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让人难以启齿,荒谬至极的笑话。
司空摘星不止是要了陆小凤的命更毁了他的名。
点睛错成败笔,克星真成祸星。
然而更可笑的是陆小凤死无全尸,司空摘星还活着。可对于为了他而送命的人,他却没有表现过半点悲伤。甚至还在众人祭奠陆小凤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搞破坏,将烧冥钱元宝的火盆弄坏。在人人为陆小凤的死难过惋惜的时候,他却在一边笑说那些数落陆小凤的风凉话。
对于司空摘星这种表现,纵然旁人难免会将其直接当做是他忘恩负义之徒。但对于和两人都相熟的人却知道,那或许只是司空摘星为自己多做了一张面具罢了,只是这面具不止戴在了脸上更挂在了心上的。用不在乎来掩盖心里的痛,用面具来掩盖身上的伤。司空摘星的不在乎反倒更让人担忧,谁也不知道那面具下的伤究竟是已经被时间所抚平痊愈亦或已经溃烂入骨。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亦或是从陆小凤身上沾染上的那好奇的坏毛病。总会有人去试图窥看一下那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什么,就连一向老实的老实和尚都不老实犯戒探起了诳语。
老实和尚在第一次遇到陆小凤的时候,就觉得他这人实在是太罪孽深重,倒不是老实和尚真的就有什么法力能看到什么,而是单纯因为陆小凤的相貌。这陆小凤人生的俊,走在街上总是会吸引不少人,从十四到八十岁的女人几乎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老实和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和陆小凤一样的待遇,而且不止是女人,这男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倒不是老实和尚穿打扮的有多奇怪,他还是那件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的破旧僧袍,脚上的草鞋也烂了一个大洞露出白嫩嫩大脚趾。也不是他长相有了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白白胖胖脑袋要是抹了五官就和他怀里的馒头一样。更不是这满大街的人就是有这样一种喜欢看胖和尚的怪癖。
与其说是老实和尚吸引人的目光,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怀里的东西。倒不是说老实和尚怀里抱着的是一尊什么法相庄严的佛像观音,要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老实和尚怀中此时抱着的东西其实本有机会成为佛像,毕竟从材质上说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一念之差,从佛像成了罐子。更是一念之差,这罐子被装满了佛家口中的‘穿肠□□’酒。
你说一个和尚抱着一坛酒走在街上,而他还一直低着头就像是看佛像一般的盯着这酒坛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尊佛像。怎叫旁人不去多看几眼。
老实和尚最后还是决定来南府拜祭拜祭陆小凤,就算看不到,但帮他念念经还是可以的,说不定等夜里被他念烦的鬼,就会托梦来责备他,要他别再念经了吵得头痛,多给他两壶酒才是。
为了这个梦,老实和尚特别寻到了一家深藏在小巷之中的酒坊,打算化缘一坛酒,其实就算他不去费口舌,只要说这酒是他打算用来拜祭陆小凤的,那么酒坊掌柜就会拿一坛最好的三十年窖藏竹叶青给他,若是没钱也没关系白拿走也行。倒不是陆小凤给过店家什么没齿难忘的恩德,而是有人早早就来打过招呼,只要是有人来这里买酒是准备祭奠陆小凤,那么就一定要拿最好的竹叶青酒给他们,而若付不起那就把差的酒钱都算在他的账上。不止是这一家,方圆百里的每一个有买好酒的地方都遇到了这样一位大财主。若是遇到些根本就不买竹叶青的酒家,那人甚至会特意留下十几坛陈年竹叶青,让他们留着。
老实和尚实在是想不出这个为陆小凤买酒的人会是什么人,他觉得他有一个人选,可若真是这个人所为,他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到底该让人喜还是忧。他宁可不是这个人,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就在老实和尚想的又有些头痛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刮过,迷了一下眼。而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等老实和尚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两手空空了,本来抱在怀中的酒坛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不要说老实和尚一下子就懵了,便连四周那些被吸引了目光人也愣住了,他们前一瞬间还在看这和尚抱酒坛的有趣场面。不过被飞鸟投下的影子晃了一下眼,那和尚怀中的酒坛就这么消失不见。有些人并不在意只当自己眼花,有些人却继续看着想要弄明白。
老实和尚用手摸着他的光头,不停的原地打转,四处张望。周围的人也在四处张望,帮老实和尚寻觅那酒坛。寻觅一番皆无果,人们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莫不是白日撞鬼了’。不过就在下一瞬间,人们又开始改变了想法,或是佛祖显灵也未必。
‘没错这绝对是观音显灵。’旁观的人们肯定的想。
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那含笑走向正一脸迷茫的和尚的女菩萨,不正准备搭救他。
来人自然不是什么女菩萨,她也从来都不会做什么善事,更不会去救苦救难。紫色的绸缎包裹着女子足以让任何男人都难免去肖想的胴体,那一张俏脸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般词语来拿形容她,似乎也变的不再是赞美而是一种羞辱。这样的女子便是连神佛怕也会跳墙而逃,只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动了凡心。老实和尚看到这女子就痴痴的站在那里。
“老实大师,好巧。”紫衣女子笑道。
“不巧,不巧。”老实和尚也笑道。
“看大师你四处张望,不知在找什么?”紫衣女子道。
“说来奇怪,和尚我本来化缘了一坛酒,抱在怀里结果一眨眼就不见了。”老实和尚道。
“大师还真是不老实,这饮酒可有违佛家戒规。莫不是已经喝醉了白日做梦。”紫衣女子轻笑道。
“和尚老实,和尚最老实了。这酒不是和尚自己要喝的。”老实和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