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道:“什么时候睡?”
我一下子被戳穿,睁开眼,恼羞道:“别笑话我,小哥你不也没睡着?”
我这才看到,闷油瓶一直在看着我,那双眼睛好像映着一丝光,在黑暗的环境里尤为显眼。我忽然发现,我之所以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因为面部表情,也不是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揶揄,而是一种精神感知。也就是说,不用刻意去探究,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全程自动化,简直是质的飞跃。
这种能力似乎有着很大的成长空间。最初在广西,我连黄岩的伪装都不能识破,但现在,我可以在人群中一下识别出?6" [瓶邪]最佳搭档15" > 上一页 18 页, 斐5那樾鳌N也挥傻煤闷妫钪盏木辰缁崾鞘裁茨Q靠隙ú幌抻谌思使低敲醇虻ァ?br /> 我开了小差,没注意到闷油瓶向我靠近。他这家伙搞了个出其不意,很轻地吻了下来,又很快撤离,躺了回去。我回神再一看,闷油瓶已经闭眼了。我的脑海里,只有吻下来一刻的那双眼睛,还有印在嘴唇上的触感。
莫非这是晚安吻?小资情调我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晚安吻应该亲在额头上。闷油瓶好像弄错了?我当然明白,他是想缓解一下我对于同床共枕的紧张,让我老实睡觉。一来二去的,那种尴尬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亲在哪个部位不重要了,反正奏效就行。
这一夜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早起也不觉得累。小满哥在书房里睡着,我把门锁好以防它乱跑。提着大白狗腿,就和闷油瓶摸黑出了门。
天色未亮,街上是一片混沌的阴沉,我们驶离市区后,沿着市郊公路往外开。小花的这辆车兼具运动型和旅游型,视野开阔,我们行驶在郊区,反倒有种远足郊游的错觉。
天亮后我关掉了远光灯,放慢车速,接近霍老太太的那栋房屋。那是一个十分私人的建筑,我不清楚是否违章,但对霍家来说,在郊区拿下地皮建个房子,小菜一碟的事情。我把车停在了山冈的另一侧,和闷油瓶走路悄悄绕过去。
在大门口,果真守着几个人,旁门和窗户也不例外。这房子是如法炮制的古建筑风格,琉璃瓦的屋顶,绘了丹青的朱柱,底下再托一个砖石台,从头到脚全是大手笔。不出意外的话,内部也应该是栋梁架构。
这种房子中大多适合观赏,防不了贼。我对闷油瓶做了个向上的手势,随后我俩爬到小山的上坡,藏在林中向下俯视,看到屋顶上也站着人,防守兵力却比门口的薄弱多了。这就是秀秀说的,霍害们离京前布下的看守,全天轮值不间断。我里外看了一圈,没找到黄岩,想来他不干这种看守的体力活。
如果只是这样的防守线,像小花那样的可以从屋顶进入,只是不能惊扰地面上的人,上房揭瓦和屋顶打斗都必须悄无声息。难度其实不算太大,但小花可能还要面临一个面子和尊严的风险性问题。解家现任家主,去霍家前任家主的屋子里当梁上君子,我暗笑着想道,一旦传开,名声不保。
我俩没有这样的负担。我以前在北京闯过天大的祸,小三爷的名声掉入谷底,老子无所谓。
闷油瓶的办事效率很高,单论干架这方面,我还没认识过比他牛逼的人。他借树荫的掩盖一路摸到屋顶,无声地解决掉了上面几个人,在瓦片上闪转挪移,不发出一丝声响。霍害的那一帮手下体格普通,就像是给他拿来热身用的。
他转身,遥遥地看着我,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那似乎是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闷油瓶自然没那么幼稚,他在问我要不要一起下去。我看了眼屋顶,估量了下距离,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摇摇头。
我自认为身手没那么灵巧,如果走在瓦片上踩出声音,在幽静的郊区中十分容易暴露自己。我留在这儿,一来不会冒险,二来帮他盯梢,三来,我俩不用任何设备也能随时知晓对方的情况。
我举起手中的狗腿刀向他晃了晃,意思是你要不要。闷油瓶摇头,接着揭开瓦片,赤手空拳潜入屋中。我寻思着,有时间一定得回杭州一趟,把黑金刀还给他。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难不成以后我们俩共用狗腿吗?那多不好意思,又不是连体婴儿。
秀秀昨天曾提过,她奶奶有一间收藏室,专门用以古玩陈列。霍老太太去世后,物品已经清空,但陈列架还卡在墙上。暗道的入口,就在架下的地板表面。秀秀说进屋后没多久就能发现,对闷油瓶来讲很容易。
也许是因为,以前被陈列品盖住了,清理物品后才露出端倪。那间陈列室的存在,恐怕是霍老太太故意为之。这么说来,她晚年之所以不肯与子女搬进市区,难道是为了守护屋子里的秘密?
闷油瓶进屋有一会儿了,屋外的人没有发觉他。与其说我们要防着活人,不如说要防着屋子里的古怪。虽然秀秀的叙述中没有起尸,仿佛那具古尸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但我仍然担心闷油瓶会遇到什么状况。
我靠着精神上彼此的维系,才能知道他那边尚且正常。倘若真出了事,我就不得不带刀出场,惊扰那一圈看守人了。所以我右手握着狗腿,背倚在树干上,紧紧注视着那屋子。
屋前忽然传来人声,安静的四周一下变得热闹,好像来了其他人。我离得远,听不清,心里干着急,不过闷油瓶他应该听得比我清楚,也有能力自保。我盯着屋顶上瓦片的缺口,等他出来,心道事情有变,你先回来再说。
屋前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那些旁门的看守都变得心不在焉,探头探脑的,也想溜到前面。闷油瓶终于翻了上来,我看到他在琉璃顶上站定,但没有过来的意思,仿佛正在往下观察,竟也不怕暴露了他自己。
我的心悬在嗓子口,噗通噗通地跳。他只看了片刻工夫,便转身赶回来。我小声问道:“谁来了?”
闷油瓶淡淡道:“有人要见你。”
谁能知道我在这里?我张嘴刚想问,他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我点点头,保持安静,先和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知闷油瓶在房子里发现了多少?我们的进程被突然打断,以后还是得找机会再溜进去。
原路返回,我在走了一段后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偷偷摸摸开着解家的车来到这里,别人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闷油瓶捏上我的肩,安抚道:“先去见一面。”
我俩绕回小山的背面,车还停在山林小路上。此时此刻,车旁却多了一个人。小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我没料到会是这样,原来是他。来北京之前还和小花通过电话,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我俩的脚步声后,小花抬头,张嘴就是:“要不是我找到这里来,你还人间蒸发了。”
我问他怎么了,小花看了看我身旁的闷油瓶,没有说话。
我马上会意,道:“不用回避。”
小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对我道:“你的号码怎么打不通?”
这可是冤枉了,我听到这话,为表无辜,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却发现,是彻底没电。可是我记得昨天用完手机后就一直充着电,今早才拔线。我一下就明白了,辩解道:“墙上的插座坏了,你安排的什么屋子,我白充那么长时间。”
小花好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道:“广西那边,王胖子有事急着问你。”
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出现了变故?我心想“那些人”的速度比我意料中还快,说不定还抢先了张家队伍一步。我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胖子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叫上了你们家的人?”小花道:“王胖子说,有一拨人号称是你三叔的部下,也去了广西。”
我三叔吗?我有些诧异,三叔现在相当于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何凭空出现了他的手下?我慎重道:“别信。”
小花拿起他的手机就要打电话,刹那间我心思一转,突然想到了那些部下会是谁。
小花已经接通了胖子,我抢过他的手机,对胖子道:“是不是哑姐?”
“瞎嚷嚷啥,姐你个祖宗啊,”胖子怒道:“你胖爷都不认得了?”
“哑姐,就是那位,”我帮胖子恢复长沙的记忆,着重道:“我三叔的那一位。”
胖子停了几秒,紧接着大骂一声:“我操,你的意思是说……她什么意思?”
“先确认一下,”我道:“她是不是在队伍里?”
“胖爷哪有那个闲心看女人,老子刚把他们吓唬走。”胖子道:“他们现在被老子吓得村门口都不敢进,八成在村子外面安营扎寨了。别说,好像队里真有个女的,年纪不小……没仔细看脸,要不我去瞅瞅?”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多了一队兵,无疑是个好消息。但三叔旧部没道理会知道广西需要支援,他们的消息不可能这么灵通。而且动机也值得怀疑,除了哑姐,其余的人根本不可能来帮忙。我对胖子道:“我也搞不明白,你暂时先周旋周旋,探探底。”
“老子一大早急着找你,就是怕耽误了什么。”胖子道:“这组织给我的任务也忒重了。”
我安慰他几句,这才挂了电话。小花面有不满,道:“之前我听那胖子的意思,传个话都不能委派手下人。我来亲自传消息,合着是给你们免费当通话员的?”
胖子不知是如何忽悠小花的,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又不能在小花面前拆穿胖子,就道:“半途出了点意外,确实很紧急。”
最坏最坏的打算,如果队伍是伪装的,那就不止是“紧急”,而是有的玩了。
小花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敲敲车门,“开一下锁。刚才在屋顶上的人,不是你吧。”
我看了眼闷油瓶,“是他。”
开了锁后,小花拉开车门,坐进去道:“我说你身手怎么那么好了。”小花转头看着闷油瓶,“不过,你学过手语?居然看懂了我的暗号,来这辆车旁边和我见面。”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小花一眼,然后坐进副驾驶,道:“这是你的车。”
我怎会不懂闷油瓶的弦外之音?我暗暗一笑,钻进驾驶座。一边给闷油瓶系安全带,一边对小花道:“我怕把你东西压坏,都不敢用力坐下来。”
小花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俩,“定位器没装在座椅里,我叫人装在底盘上了,你们放心大胆地坐下吧。”
小花搭了段顺风车,说要去取他自己的车。在山脚下一处停车场门口,小花转身隔着窗玻璃叫我过去,我一愣,不由得看了眼闷油瓶。他老人家好像毫不在乎,可能是习惯了被人顾忌着。
我让闷油瓶留在车上,和小花一起下了车。这里类似一个小型的郊外服务区,有一家商店紧挨在加油站旁边,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青山和农田。小花把他的那辆车开了出来加汽油,我站在一旁,随口问他:“要帮你付加油费吗?”
小花掏出一张卡准备付钱,语气平平对我道:“这里要变天了。”
“已经有征兆了。”我指指天边,山头上太阳初升,红光万丈,“古人说,朝霞不出门,终归要下雨的。”
小花不再兜圈子,道:“偏偏这个时候,你家的情况混乱得不行。收拾一下,以后还有人要跟你借伞呢。”
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遗憾,“没空收拾了。”
说完我打算离开,就听见小花道:“我在想,广西的队伍会不会和你二叔有关,你和家里不会真的断绝往来吧?”
我转过去,他意味深长道:“自己心里有数吗?”
“有。”我简短地回答道。小花盯着我的脸,没有说话,我心里发毛,道:“还有什么事?”
“一个私下里的问题。”小花的目光看得我有些沉重,“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很淡?”
我问他此话何解,小花想了很久,说:“惊讶、焦急、忧虑,你所有的情绪,和以前比起来好像都被削弱了。也不是坏事,算了。”
小花离开后,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最后那句话。其实我懂他的意思,这可能是一个副作用。一个读取意识的人,自己很少会在脸上展现浓厚的感情色彩,而更倾向于客观地观察别人的内心活动。我心说自己的情感很正常,只不过放在了心里,面部表情没那么精彩了而已。难不成要我每次开口前先照照镜子吗?
闷油瓶依旧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揣着那点心思,上车后发动引擎,开到了公路上。北方的天气很干燥,我才来了几天,就觉得皮肤紧绷,嘴唇也干裂。
闷油瓶道:“这个地方,还要再来。”
这次无功而返,的确是个人都觉得郁结。我问:“现在就杀回去?还是等明天?”
他淡淡道:“等广西的消息。”
闷油瓶都不能确定吗?原本我以为,我们能为胖子提供信息,没想到局面完全倒置。我思量道:“就怕胖子也是这么想的。下回我和你一起进去,总能看出些什么。”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里面的东西与黑飞子有关,但,没有发现张家楼的线索。”
我理了理头绪,情况渐渐扑朔起来。尚未摸清姓汪的老底,半路又冒出个霍咬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四面楚歌。所幸还有个闷油瓶可以依靠,我情不自禁看了他一眼,朝阳的光芒把他的面孔照得很亮,心想这个闷油瓶也只有我了。
我偷看他的时间不过一眨眼,就被闷油瓶逮个现形。他和我对视,可我手里还握着方向盘,不得不转回视线看着前方的公路。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一起去趟广西。如果又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再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