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吴邪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肌肉用力过度,止不住地颤抖。
“你他妈能不能等我彻底醒来以后再消失!”
张起灵不解地回头,吴邪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叮呤——叮呤——”
黎簇刺啦一声拉下帐篷的门,探出脑袋往外看。他是被铃铛吵醒的,醒来后还听见了吴邪声嘶力竭的声音,真是百年一遇。
在空灵的声响中,吴邪抓着张起灵的手,两人身高相仿,彼此对视。黎簇揉了揉睡眼,心想,我这是还在梦里吧。
他立即就注意到墙边的影子,吓了一跳。那里缓缓走出来一只棕色的四蹄兽,背上一对肉峰高高隆起。
“老天,是骆驼?”黎簇走出帐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挺疼的。
一只成年双峰驼,脖子下面系了一只黄铜铸造的驼铃。铃铛来回摆动,不断蹦出清脆的音符。
吴邪顿时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他走过去勒住缰绳,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
“这难道是之前那支驼队里面的骆驼?怎么会到这里来?”黎簇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自从遇到老大你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他们走的是地下路线,下来之后那群骆驼就变成了负担,也许被放生了。”
吴邪用刀割下了驼铃,一手堵住下端,那个声音马上消失了。“这一头不知怎的误打误撞,从别的地方走到了这里,应该是被光源吸引来的。”
驼铃分为两种,叮呤作响的是叮铃,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挂在最后一头骆驼的脖子上。通常十几只骆驼用绳子连在一起,驼队的主人只要还能听见这个铃声,就说明没有骆驼丢失。
吴邪给张起灵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你们家用来制造幻觉的铃铛也是铜做的,声音很像,是我搞混淆了。”
对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吴邪也不清楚自己的意思有没有明白地传递出来,但是他突然很想做一件事。
下一秒,铃铛被大力插进碎石地里,又有一只脚踩了踩,把它完全压了进去。
“怎么了?”黎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你干什么?”
“我跟铃铛有仇,这一只也不例外。”吴邪干完这一切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没什么,你继续睡。”
第二十九章 狗蛋
骆驼大有闲庭信步的派头,走到离光源最近的地方,似乎是认为自己找了个绝佳位置 ,四腿一跪,满意地休息了。食草动物本就性情温和,容易与人亲近,这种人工饲养的骆驼更能适应人类的存在。
火光前,张起灵和骆驼,一人一牲畜。他们占据着各自的地盘,投下一小一大的影子,像两座山峰印在地上,岿然不动。
黎簇的眼前就是这幅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奇妙景象,他问:“它不会要跟着我们吧?”
“就让它跟着,倒也没什么问题。”吴邪蹲下身,在手心里倒了些饼干碎屑,伸到骆驼面前。
“本来我们的口粮就很紧张,还得分它一半吗?”黎簇觉得这头骆驼反客为主的势头非常足。
吴邪抛出同样的问题:“本来我的口粮就很紧张,还得分你一半吗?”
黎簇的理解能力不差,他哭笑道:“不是,骆驼能和人比?”
骆驼伸出舌头,二话不说把饼干屑舔了个精光,看起来饿极了。吃完后它仍不满足,满心期待地看着喂食的人。
“那不如现在我把你抛下,看看你一个人类学生能不能独自活下来。”吴邪摸了摸骆驼弯曲的脖颈:“我也没有多的了。”想了想又道:“乖。”
黎簇道:“饿不死的,你喂它也是浪费食物。”
吴邪坐下,背靠在了那副毛绒绒的身体上,看起来十分惬意:“有奶便是娘,动物的心思比人要简单得多。给它吃点东西,就等于拴住了这根缰绳。”
黎簇睡了一个短觉,一出帐篷便看到吴邪整个上半身都陷进了天然的驼毛保温被褥里。骆驼跪卧在地,睁着眼睛,脑袋跟随着黎簇脚步的方向移动,身躯却稳如磐石。
黎簇动了逗乐的心思,便过去摸了几把驼毛,拉了拉磨损变形的缰绳。他在城市出生长大,西北地带的一切还只是从电视和报刊上看来的。
那骆驼似乎真的非常机灵,轻微的力道刚从缰绳上传去,它就如同士兵一般迅速起身站直。反应如此敏捷,黎簇甚至差点想直接发出原地踏步走的口令,来试试它的反应。
吴邪就这么被闹醒了,他没理黎簇在玩什么无聊的游戏,抬眼朝张起灵的方向道:“该换我了。”
“不用。”那人淡淡道。
吴邪一看时间,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睡了个完整的觉。他用手蹭了蹭背上的皮毛,道:“果然驼毛就是暖和,睡觉也安稳。”
骆驼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把脸蹭了过去,吴邪知道躲不过,也没有防备,脖子上的绷带就这样被蹭松了下来。他本想再动手扎紧些,骆驼却没给他机会,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似的,用牙齿咬住了纱布,一点一点地往外拽。
造物主赋予了骆驼平整却有力的牙齿,让它们能够咬断沙漠植物的粗糙纤维。吴邪无奈地把绷带一圈圈拉下,骆驼咬着它,直到这条绷带完全脱落下来掉在地上。
还没有结束。骆驼把绷带玩烂以后,抬起头,伸出舌头,眼看就要凑向吴邪——后者立马推回它的头,骆驼没有罢休,努力向前探着脑袋。
黎簇收起帐篷,道:“老大,我怎么感觉你在养小狗?”
吴邪正忙着和骆驼打角力赛,没工夫回答。骆驼固执地把头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脖子。
“听说养宠物可以培养爱心,我觉得这头骆驼出现得挺及时的。”黎簇也不上前帮忙,可以说是幸灾乐祸。
吴邪渐渐卸下抵抗的力气,骆驼顺利地凑过去,张开嘴,去舔交错的伤疤。
黎簇本以为,就算吴邪宰了这头骆驼也不足为奇,却没想到他们相处得越发和谐了:“你真把它当宠物养了?”
“它可能比你还有用。”吴邪扳过骆驼的脑袋,严严实实地拉上衣领,这才终于摆脱了纠缠。
“我牙口又没它那么好。”黎簇突发奇想道:“既然养着,不如起个名字吧,以后也方便喊它。”
“它跟着我们,能活到第二天就不错了。”吴邪不在意地说道。
“我不也活到现在吗?”黎簇兴致颇高,怎么拦也拦不住:“快,起个什么名字?像是一刀流之类的?”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痴迷不已的某款格斗游戏。
“贱名才好养活。”吴邪略加思索,说出一个名字:“狗蛋。”
黎簇看看无辜的骆驼,一点也笑不出来,道:“你想清楚了?”
“许多名字都承载着别人的期望,但是最后往往事与愿违。”吴邪把骆驼身上的缰绳卸了下来,它也温顺地任吴邪摆弄。“名字是好是坏没有多大关系,狗蛋,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骆驼到底是听不懂人话的,只是悠闲地咀嚼反刍的食物。吴邪对黎簇道:“看,它自己也很喜欢。”说完拍了拍它的背:“狗蛋,我不拴你了,去吧。”
动物被驯养得太久,被动的听从就几乎化为了天性的一部分。骆驼晃了晃头,试探着向前踏了几步。吴邪又拍拍它的肚子:“去哪里都行,走。”
它终于察觉到了缰绳的消失,迈开蹄子,稳稳地朝某个地方走去。吴邪二话不说,跟上它的蹄声。
“我听说过老马识途,还没见过骆驼当领队的。”黎簇将信将疑道。
吴邪走在骆驼后面,反而像是被遛的那一方。“它既然可以凭着动物的感官来到这里,就说明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骆驼。说不定,它和我们要去同样的地方。”
骆驼在河边走了一会,没多久就慢慢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度着步子沿原路返回。吴邪也照样跟着它走了个来回。
骆驼每次的位移都不超过五十米,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走。他们走到第三个来回的时候,黎簇道:“别费工夫了,它是在散步吧。”
吴邪快步走到骆驼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认真问道:“你想去哪里,狗蛋?”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黎簇带着笑意说:“它在帮你锻炼呢。”
“如果一个人在河边来回走动,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吴邪自言自语地问道。
黎簇道:“我看多半是投江自杀。那不就得了,它觉得这里没有活路,只好早死早超生了。”
吴邪又沿着河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不对,它是想到水里去,但又不敢下水。”他往水中走了几步,骆驼见状便也向河里踏了一步。
吴邪低头问它:“是不是这样?”骆驼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哼哧了一声。
吴邪奇道:“里面除了尸骨也没有其他东西了,难道另有蹊跷?”
“别太当真了,兴许它就是叫着玩而已。”黎簇不怎么相信一头牲畜的智商。
“不要小看它。”吴邪道:“一般来说,驼队里排在最后的骆驼都是固定的,只有经验丰富的骆驼才能被选上。因为驼队的前端有主人带队,走在前面的骆驼只知道跟着人走,但队尾的骆驼必须随时关注队伍后方的情况。”
骆驼尝试着下水,似乎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不过河水刚淹到膝盖,它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张起灵走过去来到骆驼身旁,盯着水里看。
“之前我们潜到水底,里面有什么也看得一清二楚,已经足够了。”吴邪边说边回忆当时的细节:“莫非河床下面隐藏了什么机关?”
张起灵脱下衣服,顺手搭在驼背上,然后走向河里,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吴邪和黎簇在岸边干等,过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你们干嘛都这么相信这头骆驼?”黎簇不能理解两个人的思维。
“我不知道那支驼队从哪里找来的,但肯定有很大的问题。”吴邪提起刚才那件事:“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骆驼会对人类的伤口和血液感兴趣?”
黎簇一愣,没想到这里面也大有文章。
张起灵还没有上来,吴邪也不等了,用几秒钟脱掉自己的衣服。就在他快要下水的时候,水面上哗啦一声,张起灵冒出水面换了口气,道:“河床的石头下面,埋着类似于管道的东西。”
“果然存在一个人工的输送体系。”吴邪点点头,也跟着张起灵扎进了水里。
这次的情况不同于两人捞装备的时候,花费的时间更长。黎簇不知道他们在水里进行着什么工作,也不敢贸然下水。两个人只是偶尔冒出水面换气,又很快潜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水底传来一声闷响,河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吴邪和张起灵回到岸上,河水基本上已经干涸了。黎簇急忙问道:“你们这是把它的塞子拔了吗?”
“差不多。”吴邪答道:“下面有个定量的机关,我们让它提前启动了。”
黎簇啧啧称奇:“谁家的游泳池这么大啊。”
“这里的河水也有问题,大概是流过某些不干净的地方。”吴邪用手抓了抓脖子上的伤口,皮肤表面传来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吴邪从包里翻出抗生素,吸进针筒里。黎簇看清了瓶上的包装,就道:“我上回住院的时候也打的这个。”
“肌注的针剂,靠我自己没办法注射进去。”吴邪看了看黎簇道:“你知道三角肌在哪里吗?”
黎簇忙摇头:“我什么都不会,你找我肯定要出人命的。”
第三十章 打针
吴邪打算现场教学,在自己肩膀上比划道:“三角肌在上臂外侧,肩峰下大约……”
“我只知道三角函数,你再解释我也搞不明白的。”黎簇看着长长的针头,不由感到心惊胆战:“万一我手一抖挑断了经脉,那罪过就大了。”
“你依葫芦画瓢就行。”
黎簇摇头:“就算你把我和梁医生再放在一起几个月,我也只会扎一个洞出来。”他指指张起灵,道:“你还是找他帮忙吧,人家一看就是专业的。”
那人看了过来,黎簇没等吴邪同意就喊了一嗓子:“张小哥,帮个忙,还是你过来给他打一针吧。”
张起灵单跪在吴邪身旁,看了眼脖颈伤口的情况。吴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没有办法,摆在面前的也只有这一个选项了。
针筒递到张起灵手里,他用手指感受肩膀上的肌肉,以便找出合适的注射部位。吴邪也任他摆弄,稍稍转了下头,垂下眼睛,目光投在冰冷的针头上。
黎簇却感觉他看的仿佛并不是针,而是持针的那只手。 这个不爱学习的学生这时候变得好学起来:“一般打针的时候不是都要脱裤子的吗?”
张起灵看到吴邪的神情像被噎住一般,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以为他是在无声地提问,就应道:“臀部的肌注我也会,两种方式都可以。”
吴邪迅速拒绝:“不用了。”他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黎簇道:“你能不能稍微有一点医学常识?正常的医院没有那么多衣柜给你放裤子。”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反正医院里有很多被扒了裤子按在床上的人。”黎簇嘟囔道。
张起灵用拇指和食指压住吴邪的皮肤,正准备把针头刺进去,忽然停下了动作。
“不行就算了。”吴邪注意到对方的犹豫,抬眼说道,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张起灵解释道:“这里的肌肉太薄,只能做小剂量注射。”
吴邪对着他的脸,自然地眨了下眼:“剂量大才有效果。”
“上臂三角肌不适合大剂量注射,除非选择臀部作为注射部位。”那人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