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发生什么,黎簇等了很久,一切如常。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被骗了,吴邪却示意他去看水面。
水面上荡起了微弱的涟漪,甚至没有响起水声。这个现象并不奇怪,但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任何正常的事情都会显得反常。
黎簇把头探过去,然而水底什么都看不到。他一无所获,还想再调整调整姿势,右脚一动,与地面摩擦出轻轻的刺啦声。
水波顿时像被打散一样,紊乱无序。黎簇心里暗叫不好,有个活物,这下真的要出来什么东西了。
然后他提心吊胆地屏住呼吸,直到水面归于平静。所有动静都消失了,也找不到任何微小的波纹。
那东西好像听觉很灵敏,警惕心也很强。现在遇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谁都无法确定它究竟是离开了,还是潜伏着伺机而动。
过了很久之后,吴邪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他们等了几分钟,一点变化也没有。
如果非选不可的话,大部分人都喜欢一刀了断,来个痛快,相比之下慢慢的折磨简直就是种煎熬。黎簇觉得或许可以直接把那东西引出来,再来一场正面搏斗,反正这位姓张的小哥无人能敌。
但是刀没了。赤手空拳的力量不可能有多厉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会主动出击。
“继续走。”吴邪道:“应该没事了,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再走了一段路,安然无恙。黎簇问:“刚刚那是……鱼吗?”
吴邪道:“鲫鱼之类的吧,你可以抓几条烤着吃。看来这里比上面要有意思得多。”
从建造风格也能看出来,这里更加地正式,远没有普通的地下排水系统那么寒酸。
“这才是护城河。”张起灵道:“之前我们遇到的不过是一个幌子,那些水系最终都要流向这里。”
迎面出现一个道路分岔口,数条水道蜿蜒而去。不是那种机械化的分流,而是渐渐散开的形状,看久了还有几分美感。
黎簇隐约想到什么,脑海里某样东西的轮廓显露了出来。
吴邪看着分岔口,不一会对黎簇道:“脱衣服,把你的后背露出来。”
第三十二章 蛇王国
黎簇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掀起衣服摸了摸后背:“那个图案是地图?”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这种可能性。这几条河道的形状非常奇怪,工程量肯定很大,一定有特别的意图。”
吴邪把手电往他背上照,黎簇想起那只怪手的形状,又道:“不对吧,那种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地图啊。”
背上不时传来刺痛的感觉,黎簇觉得不太妙:“老大,你该不会在做什么标记?”
“我是在查看之前的标记。”吴邪捏着军刀的刀尖,更正道。“我伙计这么重视这个图案,也许里面就隐藏了我们需要的信息。”
“难道你想说我的背上有一张河网分布图?”黎簇道:“我的伤口估计也恢复一半了,那些你在意的细节说不定早就痊愈了,现在你还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愈合没那么容易。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防万一还在你背上涂了点东西。”
黎簇一惊,道:“这也太不厚道了,万一终生留疤怎么办?”
“伤疤是男人的荣誉。”吴邪用刀尖挑开线头,琢磨了一会,又在墙壁上打草稿似的刻下一串符号。
“还荣誉呢,这都已经变文身了。”黎簇右手伸过去抹了把后背,手心里沾上了点点血迹。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份其实一直没有变化:肉票一个,还不能保证一日三餐的供应。更别说肉都没得吃,蛋白质摄入严重不足,养伤也养不好。
张起灵在看吴邪刻下的一长串符号,道:“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非也非也。”吴邪刻完最后一笔,“不是我,是我的伙计。他去了沙漠,看到一口棺材,图案就在这口棺材上,于是他出来后留下了这个唯一的线索。我所知道的是,当时他被人追杀,浑身流血,就在路边找了个路人,把图案刻在了路人身上。”
黎簇放下衣服,无辜道:“就是我。”
“但是我不清楚那口棺材究竟来自哪里。我们走了这么久,也看不出来这地方有什么像古墓的。”吴邪道:“这个是蛇柏的图腾没错,每根藤蔓应该都对应着一条河道。但是还有线条穿插其中,又细又密,如果这些也是河道,那这个修建者十有八九脑子进水了。”
黎簇忍不住又想摸自己的伤口,吴邪道:“细而深的伤口才是真实的信息,仅仅伤及表层的那些不过是虚假的障眼法,我那伙计还是挺机灵的。”
“就是这些吗?”黎簇望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不由感叹:“我身上竟然画了一个……呃,这叫什么?”
墙壁上,七排或竖或横的短线整齐地排布着,每排对应着图中的一根藤条。“那些线条的分叉方向只有上下两种,我把它们转化成横竖线记录下来。”吴邪解说道:“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形式,却让人看不出任何玄机,毫无规律可言。”
这里面隐藏了每一条水道的秘密,但近似涂鸦的符号让他们无处下手,像块难啃的骨头。
黎簇觉得自己仿佛神话中那只背着河图出现在洛水的乌龟,载着上苍的大智慧降临人世。可惜凡人们目前还不能领悟其中的奥妙所在。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往前走就是了。”黎簇道:“七选一而已,全当抓次阄。可能走到尽头就知道这是什么鬼玩意了。”
吴邪点点头,看了眼黎簇:“你先把这些记下来。”
黎簇干站着没有动:“……你指望我会带纸笔?”
吴邪叹口气,道:“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黑眼镜带苏万走,起码他还知道带着文具好好学习。”
之前吴邪把那本满是外语的笔记还给张起灵,现在它作为记录工具被拿了出来。张起灵翻到空白页,却无笔可写。
吴邪掏出一盒东西,倒出了几根火柴,一起点燃。只烧了三秒后他又很快把它们吹灭,火柴前端化为了焦炭。
张起灵接过这几根临时制作的碳笔,快速记下了墙上的东西。
吴邪在他合上笔记的同时道:“笔记你看过没有?”
“在你们睡觉的那个时候翻了一点,”张起灵知道他想问什么,道:“确实是我以前记录下的关键内容。但是信息有限,关于现在的情况,我还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黎簇看着眼前的七条水道,想象不出水流之下能藏着什么秘密。
三人选了一条路继续深入。黎簇道:“老大,我记得你说这是条护城河……”
“那个时候我以为古城就在附近。”吴邪道:“除了护城河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像这种情况,古墓和古城一般是相连的。”
“笔记上也有记录,写着巴丹吉林沙漠里有一座陵墓。”张起灵道。
“虽说你们讲的道理我都懂,”黎簇怀疑道:“但棺材在哪里?水下?”
“这是一件怪事。”吴邪道:“我盗过的墓一个比一个诡异,却从没见过像这样的,没有祭品,也没有墓主的相关记载,更没有主室和耳室。”
“也没见过躺在棺材里的死人。”黎簇补充:“要是真有棺材,里面葬的得是多牛逼的人……哎!”
黎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旁边的水道里。他心有余悸地低头看去:“怎么有块石头?”
待他看清后,三字国骂马上从嘴里蹦了出来。
一条蛇原本盘在地上,在黎簇骂完后倏地升起上半身。那双黄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黎簇颤抖着声音问:“刚才在水里,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这条蛇有他手腕那么粗,浑身披满了黑色的鳞片,在手电的光线中呈现出微弱的光泽。最奇怪的是,在它的头部中央,鼻尖高高凸起,像一个鼓鼓囊囊的肿瘤。
黎簇在沙漠里遇过蛇,可这个种类是前所未见的。鳞甲的颜色是不同寻常的黑色,到底不同寻常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吴邪离蛇最近,轻轻放下了手电,慢慢蹲下身。他用眼神示意黎簇不要轻举妄动,准备从它背后突击,正要出手,那蛇仿佛脑后长了眼睛,迅速扭头,直扑吴邪面门。
吴邪侧身躲避,两手挥去,右手握蛇身,左手捏七寸。可尚未把黑蛇抓紧,它就一个摆尾,光滑的身子立刻从手中溜出,蛇身在空中飞出一条弧线,调头冲向黎簇,血口大张。
黎簇根本来不及反应,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大脑已经接收到危险信号,四肢却动不起来。
与此同时,如同闪电一般,张起灵两步越过吴邪,抡出拳头,打向蛇头。黑蛇没有防备,半路被袭,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整具蛇身都沉了下去,蛇尾在入水前摆动着挣扎,拍倒了手电。手电筒滚动起来,掉进水里。光束从水下折射出来,投在空中。
一眨眼的工夫,水面又涌起波涛。随之而来的是晃动而紊乱的光线,手电在水底被不断地碰撞,逐渐下沉。
吴邪道:“运气不错,或许碰到了个蛇巢。”
动静很大,看样子一群蛇都出动了。三人无心恋战,赶在那些东西出水之前跑路逃命。
黎簇一个十七八岁的热血少年,其实并不怎么怕蛇。但在幽深的地底,这些突然现身的活物瞬间给他罩上了一层慌乱和恐惧的感觉,仿佛误闯进了由蛇掌权的王国。
路的尽头处,视野陡然宽敞开来。黎簇一直提防着背后的蛇,转头瞄了几眼,没有异常,这才安下心来。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跑进了怎样的一个地方。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球形洞穴,如果用立体几何的眼光去测量,最大的圆形截面估计有他学校那么大。黎簇也拿不准,因为实在太大,不能看清全貌。
三个人的位置,算是站在与这个球体一半高的地方。他们慢慢从球壳外走进内部,上半球有许多横七竖八的柱子架在空中,形状各式各样,杂乱无章地交错在一起,组合成无数条路线,路的终端全部连在球壁上。这反而像是某种生物长年累月留下的改造痕迹,看得人眼花缭乱。
流了一路的水道缓缓滑向低处。下半球是一潭深水,四周有很多洞口,与水面齐平。
没有一人拿出照明设备,因为从内壁到天花板,四面八方泛着幽幽的光,却比普通矿石的荧光更明亮。
整幅景象如同碳酸盐岩地区最宏壮的地下景观,一派寂静,又好像来到了几十亿年前的世界。
黎簇指了指上面,又指指下面,道:“我们是上刀山呢,还是下火海?”
张起灵已经攀上了一根斜柱,吴邪喊住他:“小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第三十三章 礼物
“让伙计没有武器的老大,不是好老大。”吴邪单膝跪在地上,把手伸到包的底层,推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掏上来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赫然躺着一把做工精细的短刀。在刀柄和刀鞘的处理上,可以看出很重的现代加工痕迹。
黎簇忍不住想摸几把,男生对于象征着力量的东西总有种非同一般的兴趣:“原来还有个压箱底的宝物!”
“只给看不给摸。”吴邪快他一步把刀扔给了张起灵:“普通的刀还可以勉强给你玩玩,这一把你是碰不得的。”
张起灵掂了掂短刀的重量,抽出来看了看。刀身通体乌黑,明显不是寻常兵器。
黎簇对古兵器了解不多,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他注意到张起灵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暗暗猜测这把刀一定来头不小:“老大,你从哪里淘来的,就这么宝贝它?”
张起灵握着刀柄使了几招,他在适应这把兵器。吴邪看着他的动作道:“有不少盗墓贼干活的时候喜欢戴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用来驱凶避邪。这把刀被我带在身边,也是类似的作用,而且比那些地摊上十块一个的护身符实用多了。”
黎簇道:“你这护身符还真大啊。”
“总归是把神兵,在极端的环境里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我这些年办事的时候一直带着它。先前我一哥们金盆洗手不干了,这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宝贝。”吴邪话锋一转:“虽然是我在使用,不过这把刀的原主人,早就不知道在棺材里躺多久了。”
“你们这行就是不知道积点阴德。”黎簇顿时觉得那把刀怨气非常重。
张起灵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收刀回鞘,淡淡道:“好刀。”
吴邪站起来,满意道:“看你用得挺称手的,就送你好了。”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这东西价值连城。黎簇算了算,吴邪和张起灵从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吴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黎簇心有不甘,对吴邪道:“你认识我也这么久了,怎么不送点什么东西给我啊?游戏手柄也成。”
张起灵收了刀就继续走,吴邪在他身后道:“这个礼物是有特殊意义的。小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黎簇一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吴邪补充道:“生日就是生辰的意思,你应该懂。”
张起灵回身看他,语气极淡:“你知道我的生日?”
吴邪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我不知道,估计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爱什么时候过生日就什么时候过,定在今天也可以。反正我提前送个礼物,不算过分吧。”
张起灵握了握刀柄:“这把刀你从哪里得到的?”
“张家古楼。”吴邪一笑:“黑金短刀,估计世上同类型的东西不会超过三件,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来。胖子和我拿到它的时候,就说好当生日礼物送给你。不过在这期间变数太大,到了今天才送出去。刀柄和刀鞘磨损得太厉害,我找人换过了,尽量还原出了初始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