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15岁这一年成功晋段。两年后,在“新进打切碁战”中他一口气连胜十场,父亲也因此一战成名,还被人称为“怪童丸”。
24岁时,父亲与好友一同开创了“新布局”,这一创举使得二人被称为“棋界双璧”。也正是在这一年,父亲收下了第一位弟子——武久势士,拉开了他长达四十多年的围棋教育生涯的序幕。
28岁那年,也就是在父亲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他从东京移居到了平塚,开设了大竹道场。为了发掘有才能的弟子,父亲开始频繁地在全国各地周游。他的脚步几乎踏遍了每一寸土地,他甚至还多次到国外去寻找有天赋的孩子。
29岁时,父亲成为了秀哉名人引退赛的挑战者,于是他在棋界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然而,就在第二年与好友的十番棋较量中,父亲被打降了格,交手棋份由互先降为先相先。
翌年12月,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明子的祖父也离开了人世。
这之后,父亲曾经三次成为本因坊战的挑战者,然而每一次都是以败退收场。
明子就是在父亲的事业陷入低谷时期诞生的。
虽然自己的事业一直没有丝毫的起色,但对于弟子们,父亲始终都是非常疼爱的。
为了能让弟子们专心学棋,父亲将他们和明子兄妹几人的吃住安排在了一起。
尽管内弟子的家里每个月都会寄来生活费,但由于他们正处于长身体期间,所以开销也大,那些费用无疑是杯水车薪。更何况,父亲他一向嗜才如命,只要发现有棋才的孩子,他是一定要将其收入门下的。于是家中弟子最多时曾达到二十六人。
当然,父亲的奖金和对局费也无力负担如此庞大家庭的全部开销。于是他开始在住宅附近养山羊,还把几百坪的院子垦为耕地,这才使道场勉强维持下去。
父亲不仅尽心尽力地教授弟子棋艺,生活上他也尽可能地给予他们最大的帮助,甚至有时候还不惜护短。
只不过,因为弟子众多,难免会出现极个别非但不认真学棋反而还到处惹事的家伙。
在明子的记忆里,父亲有好些次都在忙碌着写保证书以及到警察署领人的工作。尽管每次都疲惫不堪,然而当其他弟子们提议将其逐出师门之时,父亲又总是垂着眼帘默默不言。
后来有一天,一个最能惹事的弟子惹出了一个大乱子。
尽管父亲的社会知名度很高,然而为了解决那次的祸事,父亲还是费了相当大的功夫。那天他一大早就到警察署交涉,直至傍晚才一脸疲惫的回来。
由于那个乱子实在是太大了,于是在父亲回来后,弟子们都强烈要求把这个惹事的家伙逐出师门。
父亲闭目想了半晌,这才缓缓地开口了:“没有办法啊,他毕竟是我的弟子……”
父亲的回答使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沉默了。他们没有再提逐出师门的事,而是神色复杂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子起初一直都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对于培养新秀一事如此热衷。
在她向父亲提出自己的疑问时,父亲是这样回答的:“我受到了很多老师的恩惠才有了今天,培养弟子是对老师们的报恩。”
父亲的恩师一共有四位,他们分别是鸟居锅次郎先生,鸿原正広先生,久保松胜喜代先生,还有铃木为次郎先生。
直到现在,每每提起自己的恩师,父亲的态度还是极其的恭敬。
听到父亲的回答,明子回想起来,在自己幼年的时候,印象中每年都会有一位老人来到父亲的道场。
那是一位体格硕大,然而面色看起来却相当不好的老人,想来他的身体应该并不太好。每一次他都会在这里停留半个月或一个月。
听母亲美春讲,那个人是父亲幼时的授业恩师,叫做鸟居锅次郎。
尽管鸟居先生不是真正的职业棋士,他却是父亲走上棋手之路的启蒙者。因此,每当老人到来之际,父亲和母亲都毕恭毕敬地接待这位老人,饮食起居方面也都照料得无微不至。
在这期间,对待那些弟子们,这位鸟居先生比父亲还要严格。明子有好几次都看到他在父母稍稍离开房间之际大声训斥着那些在修行上有所懈怠的弟子们。
“你这家伙,听着!你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在围棋上成功吗?!如果没有下好围棋扬名的话,你如何报答你的恩师?!”
老人凝着脸厉声呵斥的样子直到现在明子仍印象深刻。
在明子17岁那年,父亲将道场迁至东京四谷的三荣町。
那是一幢二层楼建筑。只不过,只有二楼是作为道场来使用的。
道场的布局很简单。一间20平米左右的房间是弟子们平时的训练房,一间16平米左右的房间为收藏棋具用的储藏室,有三间十几平米的房间是作为内弟子生活使用的。明子父母的房间和供普通弟子临时居住的房间也分布在二楼。
一楼有一间32平米的房间,它被同时作为客厅、厨房、餐厅和起居室使用。明子和其他兄妹的房间也在一楼。
这就是道场的大致格局。
在明子10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脑溢血倒下了。经过两年的疗养,父亲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就在他们以为父亲会健健康康下去的时候,没想到他又一次倒下了。
那是在位于四谷的道场开场的第三年。
父亲每年都会带领弟子在全国巡游一番,为的是遇到围棋天才少年。这一年,父亲又一次带着自己的弟子们来到了北海道。
也就是这次巡游时父亲与塔矢行洋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原型:
大竹九段:木谷实
塔矢明子:木谷礼子
为符合剧情,对年龄进行了调整。
第86章 番外篇:塔矢明子(2)
塔矢行洋的家乡在北海道旭川市。
少年时的行洋是个典型的既淘气又任性的孩子,而且根本不听父母的管束,这让其父塔矢弘光和母亲塔矢清子都相当头疼。
为了能让他的性格稍稍收拢一些,在行洋读三年级的时候,棋力水平只有五、六级的塔矢弘光先生开始教他学习围棋。
那个时候行洋已经快九岁了,虽然学棋的时间并不算早,不过他的成长速度却是相当惊人的,不到一年,他的棋力就超过了自己的父亲。
在这过程中,行洋开始深深地为棋盘中的无穷趣味所着迷。他不再热衷于和其他孩子们嬉闹了,一有空闲他就会端坐在棋盘前潜心钻研着围棋,他原本的性格也因此转变了许多。
待他的棋力相当于初段时,行洋的叔父——具有四段实力的村冈诚氏先生带着他来到了旭川地方棋士早势胜美五段的家。
早势先生在与行洋试棋后发现了他的才能,并决定训练他。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个星期六和星期日,行洋都会乘公共汽车去早势先生的棋会所学弈。
早势先生和父亲是旧交,为了行洋能有更好的前途,在父亲这次来北海道巡游之际,他向父亲介绍并提起了行洋的“入门”愿望。
听说行洋的事情后,父亲安排弟子宫泽吾朗和行洋下了一盘棋。
然而,这之后没多久,父亲又一次被病魔缠住了。
这一次父亲的情况相当不容乐观,长达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他一直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尽管父亲很想让行洋成为自己的弟子,然而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没有接受行洋“入门”。
后来在早势先生的极力推荐下,父亲终于同意他“入门”。
于是小学毕业典礼结束后,13岁的行洋和父母以及祖母一起来到了道场。
实际上,在父亲第二次因脑溢血倒下之后,道场内的围棋指导工作基本上都是由明子担任了。
那时候她19岁。虽然只有三段,不过她已经获得了女子本因坊战的冠军。就在行洋入门的那一年,她又升至四段。所以,她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只是,这些工作对于身为棋手的明子来说,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明子不仅要在弟子们训练时对他们进行监督和指导,平时还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除了弟子们的事情,父亲面向业余棋手开放的“星期六大竹会”也需要她来操持。出版会报,举行纳凉棋会,制定旅行计划等等,这一切的工作几乎全都要由明子负责。
平时的接待来客、接打电话、代替父亲下指导棋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总之,这些事情让明子忙得不可开交。
除此之外,弟子们的生活开销以及父亲疗养的医疗费也都需要由她来承担。所以,在处理上述事情的同时,她还要不停地工作。
尽管每天要处理如此繁杂的事务,然而只要一有空闲,明子都会极其热心地学习棋艺。
每逢棋院有比赛,即使天色很晚了她仍会在那里观看对局。
此外,每个月九段的梶原武先生都会来道场举办两次研究会。研究会从上午10点一直持续到深夜11点,每一次明子都是直到研究会结束后才离开。
无论何时,她的手里总会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的是自己看过的一些强手对弈的棋谱,棋谱的一旁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她对于这局棋的理解与感想。每当有新的感悟后,她也会第一时间记录下来。
在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里,明子将整个身心都投入在围棋。
正是这份坚持,使得她在随后长达十年的奔波劳碌中,不仅升至了六段,还六次获得女子本因坊赛的桂冠。
明子对于行洋的印象一开始仅仅停留在“拥有爽朗表情但性格很倔强的男孩子”上。
由于两人年龄相差8岁,所以她一直把行洋看作“弟弟”而已,平时对内弟子们她都一视同仁地很热情,对谁也没有特殊关照。
在行洋成为父亲内弟子的第六年,两个人的关系才开始有了变化。
那一年明子26岁,行洋18岁。
一天,行洋代替父亲去为相扑选手前田山关下指导棋,回到道场时已近半夜。
白天明子要为一系列的琐事忙碌,所以尽管晚上是休息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却是难得的可以静下心来研究围棋的机会。因此她总是直到很晚才休息。
这一次偶然的晚归让行洋看到了既是前辈又是姐姐的明子在灯光下刻苦钻研围棋的场景。
看着这样专注的身影,他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
听到声响后,明子放下了棋书,疑惑地转过身来。
“阿行?”看清来人之后,她有些不解地轻唤着行洋的名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下完指导棋之后,前田先生又在深川请我吃了饭,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行洋一边回答着明子的问题一边在她身侧不远处坐下。
这天深夜,行洋和明子在道场一楼的客厅里交谈到很晚。话题当然是关于围棋。
在明子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的理想时,行洋一直很认真地倾听着,还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看着行洋那专注的神情,明子仿佛觉得有一束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心房,自己原本一直很是疲惫的内心似乎又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个人开始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只不过,单是在道场生活的内弟子就有8人,再加上普通弟子,平时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约有十四、五人,另外明子还要四处奔波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很难有仅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他们两个经常下棋。因为下棋时两个人不仅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而且还可以通过棋步进行交谈。
只是,有些言语是无法通过围棋传达的,于是他们开始互相写信给对方,用信函来沟通相互之间的情感。
另外,由于行洋在入门的第三年就成为了初段,所以他和明子时常要去棋院参加升段赛,或是完成棋院安排的其他工作。
从道场所在的四谷到市谷的棋院只有一站路,期间的护城河旁筑有一段河堤。在明白彼此的心意后,这段约为20分钟的路程对于他们来说就变得尤为宝贵了。每次下完棋回来的途中,他们两个常常沿着河堤一边步行一边相互交谈。这勉强可以算是约会了。
这样交往约一年后的春天,行洋告诉了明子他决定和自己结为终身伴侣的决心。
听到这个消息后,明子的心雀跃不已。
因为她平素很是孝敬双亲,从不隐瞒秘密,所以在行洋向自己表露决心后,她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美春夫人。
“在弟子中,有人想和我结婚。”明子对母亲这样开口说道。
美春听后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明子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有弟子对她心生恋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噢,XX?还是XX?”
美春接连不断地举出了弟子们的名字,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她怎么也没料想到对方是还只有18岁的行洋,于是直到最后才排到他的名字:“那么,是阿行?”
看到明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美春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就懵了:一个还不到20岁尚为学生的内弟子竟然提出要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结婚?!
明子没有想到说出这件事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对。
不仅母亲不同意,连行洋的父母也表示反对。可以说没有人支持他们。
局面曾一度僵持,这段时间也成为了明子和行洋最为痛苦的时期。因为苦恼,明子常常无法入睡,脸色也因思恋而显得分外憔悴。行洋原本就不健壮的体格也瘦削了许多。
无论如何努力也看不到未来光明的状况,再加上身边亲人不断的强烈反对,心灰意冷的他们犹如海面上漂浮着的孤舟,茫茫然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